在欲收回视线之际,阿妤忽然察觉不远处似有一道盯着她。
她轻拧眉,扭头看过去,来人不避不闪,走上前几步,对她躬身行礼:“微臣给贵妃娘娘请安。”
陈定康微垂首,唇角似带着笑,一分张扬恰到好处。
莫名的,阿妤就想起他刚刚盯着自己的视线,让她感觉好似有些压迫,不知为何,阿妤心底生了抵触,对他冷淡地点了点头,话都未说,转身离开。
陈定康未拦她,只是在她走后,不紧不慢地站直了身子,若有似无地轻扬了眉梢,幅度很淡,又好似没有。
待她身影消失后,身后欢闹的声音传来,陈定康转过身,恰好看见洛祈安一脸心疼地看着皇后,撇嘴说:
“长姐,您瘦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稍带不满的话,叫皇后轻怔,随后轻笑着,替他擦了擦汗:
“夏日炎热,长姐没甚胃口才会如此,待这夏日过去,就好了。”
似真似假的话,洛祈安也不知该不该信,但还是点了点头。
皇后朝他身后看了看,眯眸问他:“阿祈怎么会忽然过来?”
洛祈安对她素来没有隐瞒,当下直言:“是陈大人与我说,长姐到了的。”
陈定康忽然与他说,皇后娘娘该是到了,他许久未见长姐,一心欢喜,就赶过来了。
闻言,皇后眸色微变,想要说些什么,陈定康从洛祈安身后走过来,恭敬行礼: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皇后想说的话顿时咽下,她淡淡地抿出一抹笑:“陈大人和阿祈关系似是不错。”
甚么不错?她之前从未听说阿祈和陈定康有何牵扯,今日倒是稀奇。
对她有些试探的话,陈定康神色丝毫未变,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小侯爷性子醇厚,若能和小侯爷交好,是微臣的荣幸。”
他加了个若字,皇后眼底的试探之色才消了去。
见状,陈定康面上神色无变化,心底却是轻嗤。
皇上忌惮陈府,纵使洛侯府深得圣心,也不敢与其深交。
短短两句话,洛祈安也似察觉到不对,他并非傻子,老侯爷日日教导,他对朝中形势也有几分敏感,陈定康素来和他不相熟,今日忽然提起一句长姐到了的话,看似无意,谁知他怀着什么心思。
少年轻敛眉,原本见到长姐的雀跃情绪终于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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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妤并不知晓后来发生的事,她坐了大半日的马车,的确有些不适,在帐内,一躺就是半日,再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吐出一口郁气,脑海里那股昏昏沉沉散去,才觉得彻底活了过来。
帐内点着烛火,透过灯罩散着暖暖的光。
周琪匆匆赶过来伺候她起身,阿妤抚额:“皇上可来过?”
周琪摇头:“没有,但皇上刚派了刘公公过来,让娘娘醒了,直接过去。”
阿妤也没问去哪儿,周琪就直说:“刘公公还在外面等着呢。”
阿妤原本不紧不慢的神色立顿,站了起来:“怎得不叫我?”
“娘娘睡得熟,奴婢不敢打扰。”
周琪伺候她很快洗漱,没耽搁时间,直接出了帐篷,就看见守在帐前的小刘子,阿妤对他歉意地点了点头:
“本宫醒得晚了些,叫刘公公久等了。”
小刘子立即摇头,躬身道:“不晚不晚,贵妃娘娘言重了,是奴才得了吩咐就赶过来,扰了娘娘歇息。”
阿妤没再和他说这些场面话,小刘子也见好就收:“贵妃娘娘请随奴才来。”
路上,阿妤了解到,她睡的这半日,皇后竟是亲自狩猎去了,且是收获不小。
阿妤好奇:“娘娘的骑射也这般厉害?”
对此,小刘子呵笑:“贵妃娘娘有所不知,皇后娘娘的骑射功夫,先帝还亲自夸过呢。”
洛侯府和陈府的人都可说是沙场上下来的人,只不过比起陈府,洛侯府对兵权说放手就放手的魄力无人能比。
两府邸上,就没有骑射差的人,就连洛侯府如今娇生惯养的小公子,也是骑射的一把好手,连皇上都赞过几次,洛侯府后继有人。
说话间,小刘子终于停了下来,今日是来围场的第一日,总归是热闹的。
反倒是阿妤,一觉睡了过去,平白将最热闹的时候睡了过去。
和在江南时没甚区别,营地尽是篝火,众人集聚,阿妤来得不算早,她被小刘子领着迈上台阶,封煜身边给她留了位置。
阿妤走近,就见封煜脸上挂着笑,惹得她多了分好奇,不过她没问,反而是坐下后,扬着笑脸看向皇后:
“听说娘娘今日收获不小,不知妾身可有口福?”
皇后还不待说话,封煜就笑着斜睨了她一眼:“你倒是会躲懒,在帐内睡了一日,醒来就想着吃。”
他话中稍带打趣,明眼人都可看出他对贵妃的亲昵,皇后温和笑着,敛眸抿了口茶,将欲说的话一同咽下。
阿妤脸颊一红,嗔瞪了他一眼,斜眸之际多了分风情,她轻哼:
“妾身向娘娘讨吃的,又不是同皇上,皇上怎得还笑话妾身!”
话音落,她立即扭过头,去寻皇后,软声道:“娘娘,您快给妾身评评理,哪有皇上这般的人,可是?”
皇后第一次见寻她评皇上理的人,眉梢微动,轻笑:
“贵妃说得有理。”
她只说了这一句,绝口不提皇上的对与错。
但对于阿妤来说,这也就够了,她得意洋洋地朝封煜轻挑眉,分外张扬惹眼。
封煜轻摇了下头,不与她计较。
台阶上的人浅笑谈话,而在下方,也有人时不时地看过去一眼。
陈定康眸色稍暗,今日狩猎依旧是他拔得头筹,次数多了,且不说旁人,连他自己都觉得不耐烦。
皇上忌惮陈府,他就不得不张扬。
手握重权,还没有弱点的臣子只会叫上位者更忌惮。
许多人将陈府和洛侯府相比,可洛侯府敢放弃兵权,是因洛侯府出了个皇后,交出兵权也可巩固皇后的地位。
可他陈府有什么?
同样是从马背上替皇室打江山,洛侯府得了荣誉,陈府只得忌惮。
此般情况,叫陈府如何敢交兵权。
陈定康眸色漆黑,深得看不见底,他盯着高台之上,忽地听见身侧有人款款说:
“我敬陈大人一杯。”
陈定康转头,待看清人后,他眯了眯眸子,呵笑:“韩侍郎。”
韩玉扬眉眼温和,淡淡地敛眸,端着酒杯。
陈定康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他把玩着杯盏,忽然说了一句:“韩侍郎可是贵妃娘娘的兄长,我可担不得韩侍郎的敬酒,还是我敬韩侍郎。”
自沈府出事后,贵妃娘娘的身世不再是秘密。
谁都知晓她曾是江家嫡女,而韩玉扬更曾是江家养子,原本在前朝无所依仗的贵妃娘娘忽然多了位四品大臣的兄长。
同样的,孤家寡人的韩侍郎多了位宠妃妹妹,叫韩府一时门庭若市,不得不称病告假,才避开了众人。
陈定康忽然提起这话,也不知玩味有几分。
但哪怕只有一分,韩玉扬也冷下了脸,素来温和的脸色透出些锋利:“贵妃娘娘千金之躯,陈大人还是不要妄言其事为好。”
陈定康见他忽变的脸色,耸了耸肩,轻笑着略过此事,意义不明地说:
“韩侍郎说得对,是本官冒失了。”
他一句本官,韩玉扬心下微沉,仰头喝尽了杯盏中的酒水,再放下手时,捏着杯盏的手背似冒起了青筋。
陈定康见此,轻扯开嘴角,慢悠悠地饮下酒水。
待宴会散后,夜色已然浓郁得化不开。
阿妤睡了一夜,并不觉得困,伏在床榻上,看着周琪剪断烛线,她刚欲翻身,周琪忽然转身,似想起什么,惊喜道:
“娘娘,奴婢突然记起,过了明日就是七夕,那日的京城可热闹了……”
阿妤只听见了句七夕,微有些失神,对她后面的话也就没有听清。
周琪说完后,才发现阿妤似乎并没有再听她说话,周琪愣了下,不解地问:“娘娘,怎么了?”
稍顿,阿妤立即回神,她似有些不适地抚额,摇着头说:
“没甚,只是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罢了。”
周琪见她没有下文,就知晓她并不想说,顿时噤声,安静地剪了烛线,退到一旁。
但周琪没想到,她竟很快就知晓了娘娘想起的是何事。
翌日,阿妤醒来后,就带着周琪稍有兴致地进了密林。
她虽觉骑马是个折磨人的事,但是来都来了,总不能在帐内待到回宫。
在密林遇见韩玉扬时,阿妤似早就有所预料,她高高坐在马背上,看着韩玉扬牵着马,忽然有些恍惚。
曾有一次,她闹着韩玉扬想要学马时,他虽无奈,却依旧答应了他,那日就如同这般,他牵着马朝她慢慢走近,却因忽然下雨,最终也没有学成。
耳边传来脚踩树枝的声音,阿妤顿时回神,她看着韩玉扬走近,竟也生不出太多复杂的情绪。
韩玉扬停在了几步外,他恭敬地服下身子行礼,阿妤打断了他:
“韩大人不必多礼,起吧。”
韩玉扬踌躇了会儿,才说:“明日是娘娘生辰,微臣知晓娘娘素来不爱过生辰,就在这儿提前恭祝娘娘了。”
阿妤对韩玉扬的话并无意外,自听周琪提起七夕后,就隐隐猜到了这幕。
反倒是周琪眼底露出一抹错愕。
娘娘是七夕的生辰?
不止是她,身后刚露出身影的人也是一顿,停下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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