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照例在二门口接。看到身穿大红锦绣赐袍的大孙子父子,老太爷喜得眼睛都笑没了。
他就知道他大孙子出息,不止自己出息,养的儿子也出息——能达到他的脚印,传他的衣钵。
今儿忽刺刺看到穿着和新婚时一样一身正红锦袍的谢子安,云氏自是心潮激荡——这都多少年没看男人穿大红袍了,云氏心说印象里有了儿子后就再没有!
感受到门后熟悉地凝视,谢子安下意识地转头一瞥,正迎上云氏深情的眼眸。
果然!谢子安了然一笑,而云氏的内心则犹如当年少女初嫁,盖头挑开时那惊鸿一瞥的雀跃。
俗话说“闻名不如见面”。似葛氏等人原就艳羡谢子安的官运亨通和谢尚能中状元,现亲眼看到谢子安父子穿御赐锦袍的风采,这艳羡不免又深了三分。而待看到云氏脸颊上兴奋的红霞,这足尺加三的艳羡瞬间全拧成了酸汁——妻凭夫荣,母凭子贵,云氏一样都没落下。
也太过好命!
谢尚在搀扶谢老太爷的间隙,习惯性地搁他娘身边瞄了一眼,无意外地没有瞄到红枣的身影,心情激动——再十天,他就能和媳妇圆房了!
屋里坐定,不过简单问过路上是否顺利,谢知道便道:“子安,尚儿,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们一声。”
谢子安闻言一愣,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谢子平,见他脸色难看,心里便有了底,轻笑问道:“爹,什么事?”
谢知道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两天我写了分家文书,现叫人拿你看看!”
谢子安这辈子再想不到他爹会乘他不在家先斩后奏的分家——毕竟一直以来他爹都很看重他这个长子。
谢子安这下完全地出乎意料!
谢子安嘴边的笑凝固了……
谢尚闻言也是目瞪口呆——他爹和他都不在家,他爷就分了家?
他爷什么时候做事跟红枣他爷一样这么不靠谱了?
他爷这什么情况?
难得看到长子的惊愕,谢知道心里嘚瑟,心说:该!让你专门给老子搞事,今儿老子也还你一回!
还是谢奕有良心,他拿过管家递来的分家文书,献宝一样展给谢子安看。
“爹,”谢奕殷勤道:“这分家文书是爷爷口述,我执笔写的,您看我的字怎么样,是不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写完后,爷爷又让我一式抄了无份,准备给官府存档,然后爷爷、爹、大哥、三叔、四叔、五叔各一份。”
“爹,您看这六份里,我哪份写得最好!”
听了谢奕这句话,谢子安瞬间定了心神——但有谢奕在,谢子安坚信他爹不会离了大谱。
他爹敢分家不公,他就敢不叫他爹看孙子!
而且谢奕既知道,想必媳妇十之□□也知情。
心念转过,谢子安立看了云氏一眼,云氏脸更红了——早知晓结果的云氏当下的心思一点没在分家上。
眼见媳妇也没什么特别反应,再联系上刚谢子平的反应,谢子安立恢复了往日的镇定,然后便思索分家于自己的利弊。
能分家自然是好事,谢子安心想:若不是碍于父母在堂,不可提分家这条破规矩,他早就想跟三房一刀两断了——这就是个事精。
而分家可以一劳永逸地解绝了这个隐患。
但分了家,他爹必得归他养,偏他爷还在,他爹得留在老家,由此他和长子出门做官,就必得把幼子留在他爹跟前尽孝。
原来,谢子安叹气:他爹赶现在分家,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爹这老谋深算的,知道他拒绝不了。
想明白了因果,谢子安一把推开小儿子递来的分家文书,开始走传统的劝拒流程:“爹,平白无故地您何出此言?”
谢知道一看就知道谢子安这是想跟自己谈条件,直接阻拦道:“行了,我今年都七十一了,朝廷都嫌弃老,让我致仕了。我现就想分家后撒开手过几天松散日子。”
“所以子安,你啥也别说了。你要孝顺我,就按我的主意分家!”
谢子安眼见他爹打定了主意,只得妥协道:“成吧,分家!”
谢奕见状又适时地递上了分家文书,谢子安拿起来看了一遍后便吩咐管家:“谢福,拿我的印来!”
一时用了印,然后又按了指印,谢子安当着一屋子的人把文书递给谢子平道:“三弟,用印!”
谢子平……
谢子平不敢违拗,委屈地给六份文书都用了印,然后谢子美和谢子俊也用了印。
拿回文书看了一回,发现谢子平几个人的印章无误,谢子安又叫儿子:“尚儿,该你了!”
至此谢尚方才接过文书。
看到自己分得的田宅和现银,谢尚心算了一回,发现没多也没少,无甚异议地盖印按手指。
接着谢子安又叫谢奕。
谢奕虽说年纪还小,也没私产,但他人小鬼大——自六岁能拿笔画九九消寒图,就有了自己的私印。
当下拿出,啪啪六声就盖好了。
看谢奕按好了手指头,谢子安又叫谢允青等人不提。
等谢家大房一应子孙都看过文书,用过了印,谢子安又请他十二个叔叔做证人一起用了印。
搞定文书,谢子安把文书送还给他爹。结果没想他爹不接,而是道:“子安,你是长子,又是族长,这文书立好,我的责任就完了。相关的地契和银票,我回头拿给你。你替我给你兄弟子侄们分了!”
谢子安没想他爹现就撂挑子,本想推辞,但转念便答应道:“爹,我会尽快叫谢福理清楚,赶六月初一开祠堂前分好!”
人说惯的“年头分家利阿兄,年尾分家利阿弟”。作为假老大,迷信的谢子安必是要在六月初一前把家分好,然后告祖宗。
无辜躺枪的谢福……
今儿都五月二十六了,谢福苦逼地想:离六月初一就五天功夫。
五天让我分完六万多亩地,这老爷也太看得起我了!
但能说不行吗?
当然不能!谢福还记得十一年前李家分家就是六月初,然后李家大房时来运转,从此一路绝尘把其他两房人远远抛开。
谢福为了主家决定拼了——他一定要在五月三十把事办完!
眼见他爹把地产分配权直接丢给了谢子安,谢子平心里着急——土地有远近水旱肥沃贫瘠之分,而以他哥一贯的小心眼,明显是要分他最差的了。
午饭后谢尚同爹娘兄弟一起回到明霞院。
进院看到通向西院的岔路,谢尚微微顿了顿脚步,谢子安瞥见问云氏道:“尚儿和他媳妇圆房的事怎么样了?”
“都准备妥当了!”云氏笑道:“现就等到了正日请席!”
“喜服也准备好了吗?”谢子安又问。
云氏想点头,但转念却改口问道:“老爷,您的意思是?”
“尚儿得了御赐的麒麟袍,我瞧着倒是比一般的新郎袍喜庆有寓意,而尚儿媳妇也别穿什么龙凤袍了。那都是没官位的人搞出来的噱头。”
“依我说尚儿媳妇跟尚儿一样就穿麒麟袍,头上戴六品安人的三翟冠。这是尚儿自己挣的,远比华而不实的龙凤袍有寓意!”
云氏一贯的是谢子安说啥就是啥。闻言压根没想就答应了。
谢尚见状自是快意,只觉他爹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心坎里。
惟有谢奕小朋友感受到了深深压力。
他今年都十岁了,谢奕暗想:再十年,他若不似他哥这样中状元,得御赐麒麟袍,他媳妇就只能穿没本事的人搞出来的噱头——龙凤袍了。
想想都觉得丢人!
看来他不好好念书不行了!
进屋看到一地的箱子,云氏无心查看,只叫人抬到厢房去,以方便她和丈夫儿子说话。
谢尚识趣,不过坐了一刻,便就提出告辞,然后还拘走了腻在他爹身边不肯走的谢奕。
眼见两个儿子出了院,谢子安方才问云氏:“分家的事你先前知道吗?”
云氏对男人没啥隐瞒,便把当日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老爷,”云氏最后道:“妾身先前信里没提此事,是想着老爷的公事要紧,没得为家事分心——横竖这分家得等老爷和尚儿家来才能办。”
“妾身实没想到爹今儿就会提分家,让老爷蒙在鼓里,倒是妾身的不是了!”
谢子安一听就明白了——云氏给他的信都是谢奕代笔,而谢奕又见天的和他爹在一处。
他爹今儿是故意唬他呢!
他爹这老头,谢子安撇嘴:倒是越活越有玩心了!
逗他好玩吗?
说完话洁癖谢子安去洗头洗澡,云氏乘空查看男人带回来的东西,而谢福则带人把谢知道送来的地契银票现银抬进谢子安的书房,开始清算。
自从看过谢尚图表统计过进士的父亲年岁后,谢子安现也日常地拿图表分析问题——主要都是谢福干。
所以谢福连同他手下的那一波人现都精通统计分类——谢福代谢子安管着谢氏一族四万来亩的族田。为了方便管理,谢福早已把族田做成了一张雉水城为中心的田亩分布图。
现得了代大老爷分地的命令,谢福故技重施,让人拿来一张族田分布图,然后用蓝色笔把谢家大房的地亩一点点分添上去……
人多力量大,等晚饭的时候,谢福便给谢子安拿来了《谢家大房田亩分布图》、《谢家大房田亩暨族田分布图》两张图来。
画图容易,但具体怎么分,谢福不敢做主,得来问谢子安意见。
谢子安看了一回后道:“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咱们家在雉水城的地已经够多的了,不宜再做扩张。”
“为免其他三房人今后打着我和尚儿的名号侵占小民的地,引出麻烦。你记得给他们的地都挑咱们族田周边的,或者我和尚儿庄子附近的,一来让他们扩无可扩,二来也便于咱们知道他们的情况。”
“总之不叫他们在雉水城胡乱扩地!”
官做到现在这个地步,谢子安心满意足——他八字虽带官星,但官禄有限,只得五品,离三品差了一大截。
谢子安觉得他能走到今天都是这些年修福积德的成果。
所以为了积攒官运,能把官继续安稳地做下去,谢子安不打算跟三个庶兄弟置气,给他们最差的地,相反谢子安准备牺牲一点点既得利益——当初他爷挑族田都是挑的好地,以换取他三个兄弟的消停。
哎,谢子安原就迷信,现做了大官于是就更迷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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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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