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血之回响
阿梅莉亚离开后,萨塞尔默默坐着,聆听夜风在大教堂回声很响的穹窿底下缭绕,端详自己的新身体。他看着暗红色的鳞片在手背上浮起又褪去,就像是不断在画布上绘制又擦去的铅笔痕。没有什么区别,也没什么好在乎的,无论最初是什么,是经由他捏出的巫术造物,还是他者的身体,最后都会被他的灵魂同化为同样的东西......
但是很多东西丢了。
囚禁鬼灵的灵魂晶体遗失在战场上了。如果被带到缺少看管的地方,那东西也许会导致一场灾难——他在那东西上做了太多实验,也喂了太多致命的材料和生物灵体。他几乎触摸和切割过她实体化后的每一寸皮肤,也看到她仅凭本能学会了诸多外神的巫术。
危险且致命的巫术。
但他没什么好在乎的,灾难就灾难吧,说到底,没发生在他身上的灾难算什么灾难?只要那东西在他回收之前别被胡德的使者送进门里,这不就行了?
另一方面......
约束他的誓约倒是跟过来了,就像咬住他喉咙的猎犬一样。萨塞尔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好消息,可光明神殿的誓约究竟是怎么缠到他灵魂上的?是因为他献祭了原主人的灵魂?还是因为这东西会本能地寻找下一个受害者?至于贞德,她倒是挺享受用这誓约约束他的行动,而从她过去的回答里,萨塞尔不难听出,她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把这约束从他灵魂上解除了。她的口气就像是在说:除了这个你倒霉掉进来让它缠住的约束,没有更好的方式来控制你的底线了。
贞德.......但愿你有一天不会后悔。
萨塞尔动了动手指,试图用巫术召唤出自己的佩剑,却自虚空中抽出一把刀——刀身银白色的佩刀。刀柄上雕刻着已毁的王室雄狮徽记。
我就知道,萨塞尔想。
她肯定用某种方式切断了我和那把剑的联系。
真是礼尚往来,这个毫不客气的混账。
起初,他对于熬过这战场有所信心,但一切都变得太快了。快到他难以想象。这辆看不见结局的战车上载了太多太多目的不明的人,这个世界也对他隐瞒了太多太多秘密,帝国那边同样有太多等待着他的危险......专门针对他的危险,比他想象中更加曲折、也更加难以逃避的危险。
他的无知业已造成了近乎灾难性的结局。在帝国剿灭第三军团营地的战场,他只是稍稍放松警惕,就触发了躯体毁灭的灾难,包括卡莲因此而落入那傲慢的矮子手中,也是,甚至也包括他在法里夏斯城的营地里目睹和遭遇的一切,也是。如果就这样陷入被动......那就太危险了。
我必须有我的眼线。
必须监视这支军队。如果毒液学派选择在躯体上用使人恐惧不已的植皮者替代活人,把人类的个体当作一种可以轮换的职位,那他就选择在灵魂上下手,用噩梦中经受折磨的灵魂来替代原主人的灵魂。相应的,他则一定要彻底控制这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人类——让他们彻底依靠他来存活,并甘愿为他献出一切,即便这意味着萨塞尔需要耗费精力来引导这些身陷毒瘾的人探询真理和巫术的秘密。
还需考虑伊述亚米雅——或者说塞米拉米斯。这个疑是来自古老帝国的女王十有八九对他不怀好意,特别是阿尔泰尔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后。塞米拉米斯和贞德接触过,还是友好的正面接触。起码看上去是友好的。不知是什么原因,她显然对这个世界上的一些人怀着极大的,或者可以说是极其恶劣的兴趣。她可能是纯粹出于个人趣味在观察她......也许是在引导她的想法,看她会不会表现出符合她性质的特征。贞德和他讨论过这女人的事情,但是他们也没法做太多应对,到目前为止都只能保持警惕,这点再也明显不过了。
他思考过所有的应对方法。
正面冲突,将她和阿尔泰尔接触的一幕揭露......行不通。效忠于她的集会所巫师太多了,那绝对会将这支本来就危险的军队变得更加支离破碎。直到目前为止他都需要依托第三军团来保持自己的安全。绝不能冒险让自己势单力薄。至少现在还不行。
间接冲突。夜袭。暗杀。也不行。他根本没把握隐秘处理掉这个古老帝国的复生者,如果操作不当,暗杀就会暴露,间接冲突也会升级为公开战争。
只能等待。观察。评估。试探。再次评估。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也需要逐渐增加自己能控制的力量......与这些人的冲突终究不可避免,除非他决定听之任之。
卡莲过去评价的很不错。和薇奥拉天真的幻想不一样,或者说区别很大。他是黑巫师,是和毒液学派一样是黑巫师。一样危险,也一样缺乏对道德的敬意。环境应该向他屈服,而不是他屈服于环境......
哪怕这会造成诸多无关者的牺牲。
他需要准备。
“先知大人,”阿梅莉亚用很轻的声音说,“我带来了您要的人。”
萨塞尔漠然地扬了扬眉毛,然后微笑,就像是在试图放松这紧张的气氛。他的眼睛在这些穿着沉重灰斗篷的神职人员身上扫过:苍白枯瘦的脸颊,就像是银白色的面具;螺纹的重手杖,比正常人要高大许多的躯体,还有飘舞着破碎灵魂块的提灯。
“很高兴你们来了。”
萨塞尔用浑厚徐缓的语气说,“也许你们会感到疑惑,但很快,我会为你们预示一切。”
“请靠近我,我会为您引导血之回响的秘密,”人偶用很轻的语气描述。她半跪下来,没有温度的手臂发出亮光,就好像是闪烁的星辰一样,“现在,闭上您的双眼......”
萨塞尔看着她,扬了扬眉毛。在从那些神职人员口中问到‘血之回响’这玩意的意义——那些想附着在他身上,却一直被他的灵魂所排斥的东西——后,他就来到了这里。
不过和过去一样,他还是难以辨别这东西的任何情绪。
“闭上眼睛是仪式的一部分?这个动作会导致什么?”他问,把手搭在人偶的手上。
“是我的创造者设定的条件,尽管过去每个来过这里的猎人都未曾质疑过......如果按照您的想法,也许该称之为毫无必要的条件吧。”
萨塞尔应了一声,继续问,没有丝毫闭上眼睛的意思:
“你知道血之回响是什么吗?”
“是为那些猎人微弱的灵魂提供守护的力量,黑巫师先生,但对于您扭曲的灵魂来说,或许这显得过于微不足道了。”
我能认为这句话里含有恶意吗?还是说她认为这是客观的描述?
他的目光在人偶带着球形关节的手指上游移,琢磨她改变那些‘血之回响’结构的过程。透过灵体视觉,黑巫师看到这东西手上闪烁的光芒,来历不明的光,他的视线在这些光闪烁的频率上停留了片刻。
很有意思的重组过程,不是吗?
“可以了。”萨塞尔停止观察,“手搭过来,让我在你身上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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