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死亡边缘(十三)
年长的士兵终于退到倒塌的营帐支出的遮盖物下面。他把她轻柔的放在地上,接着,重重地吸了口气,却闻到一股子被雨冲开的消毒水气味。
“天啊。”帝国士兵说着,皱了皱眉,“伤兵营的气味......这味道可真是让人不舒服。”
“如果你不想的话,我——”
“嘘!”年长的士兵对年轻的帝国士兵比划了个不耐烦的手势,“你第二个。”说着,他的声音也低沉下来,仿佛带着敬畏和期待。
铁甲哗啦啦地撞到地上,他半跪下来,把剑也插在一旁的地上,呼吸沉重。“好好看着,这可是你在你乡下的老家里一辈子也碰不到的女人......”他的声音越来越嘶哑,仿佛是接受到了不可思议的恩赐。
然后有什么声音出现了,就像是锯肉刀切在剥了皮的猪肉上。等卡莲转过脸,只见到那个胆怯的年轻士兵脑袋斜斜地挂在断掉的脖子上,护颈的铁甲也被劈断了,头颅和翻倒的尸体一起滚到地上,血溅到满地都是。她看到了黑巫师。他的眼睛是两道毫无感情的细线,竖起的瞳孔是淡金色的。
那边的贾维赫雇佣兵野已经倒下。巫术吞没了他,让他变成一堆翻滚的焦炭和在雨中渐渐熄灭的黯淡火焰,只有装着奥塔塔罗粉末的小袋子和上好暗红色弩箭的弩机还完好无损。在巫术遗留的痕迹中,那东西看上去是如此的不真实。
稍年长的帝国士兵惊叫了一声,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拔出长剑,但畏缩着没有上前。不过黑巫师似乎不关心他的存在,至少目前不关心。
他竖起的瞳孔和她的目光对上了。
“卡莲,你就不能......”他不像是在安慰,倒像是在质问。
她该怎么回答?
抵抗?还是哭叫?
不管怎么回答,好像都不合当下的气氛。
“听我说,巫师大人,”帝国士兵小心翼翼地后退,一边后退,一边紧盯着萨塞尔。他的剑在发抖,“我不知道这个光明神殿的祭司是你的人......巫师大人,如果我能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
萨塞尔用毫无感情的眼眸瞥了他一眼,好像是目睹了什么小孩子的闹剧。
然后她听到一声不属于这世界的低语。卡莲转头,看到萨塞尔金色的瞳孔变成两道点燃的细线,继而向两侧扩张,亮到耀眼,犹如两颗熊熊燃烧的太阳。
卡莲被吹过她身边的热浪推得长发在雨中扬起。
她听到惨叫。
等她回过神,帝国士兵尖叫着朝后退去,被他身后倒塌的营帐绊倒在地。士兵栽入刚刚被雨淋湿的泥泞,自脚底变成一道翻腾的火柱。
接着,在那三头恶魔——目前只剩两头了——和追杀者的战场,因惨叫声而分神的野蛮人剑舞者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无声无息的白焰蟒蛇就突然从他脚下钻出,霎时间缠住了这两米多高的魁梧身躯,将他勒在巫术制造的诡异生命体里。须臾之后,野蛮人的眼睛里钻出两股黑烟,完好无损的身体向下倒去。
那是燃尽的灵魂。
失去牵制的恶魔发出刺耳的狂笑,狠狠撞在野法师的隔绝术上,还有一头不知从何而来的阴影恶魔突然从背后浮现,用尖刀般的利爪扯碎了法师的幻影围墙。三个狰狞枯瘦的怪物抓着法师的四肢和头颅把他扯成了三截。等野蛮人的尸体倒在地上时,他已经全部被恶魔吃进嘴里了。
这时,帝国军官的尖叫声终于停息,变成了油脂燃烧的嗞嗞声,还有骤雨扑灭火焰的哧哧响声。
萨塞尔在她眼前蹲下来,肩膀宽阔,淋湿的黑发贴在额头上,比她高了半米多的个头完全遮住了他身后的乌云。黑巫师看上去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杀人后的不适,更没有重逢后的宽慰,甚至可以说是看上去毫无情绪。
“你得救了,我该这么说吗?”
得救......
“啊,是的。”卡莲说,“看来你心绪平稳,我也就不用为你情绪失控的可能性多加担心了。”
黑巫师把目光挪到她小腹上,盯着那里渗出的血。
“只是普通的刀伤,不值得在意,”卡莲摇摇头,“托你的福,已经在以人类没法做到的速度在愈合了。”
萨塞尔的嘴唇动了动,白色眼球中央竖起的瞳孔和她的目光再次对上了。
“到了现在,你还是这么被动地承受一切?”
卡莲抿了抿有些发涩的嘴唇,把血从嘴里咽下去。她心中突然涌起莫名其妙的压抑念头。“我没法接受你说的那些东西,萨塞尔,包括你对信仰的评价,包括你对自由的看法,所有的一切都是......”
萨塞尔的身体突然摇晃了一下,在卡莲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黑巫师体内传到她身上,然后他盯着他的胸口,和她同时看到从他背后贯穿身体的一把刀。
“萨......”
然后是右手。
冲击力带的他朝前扑倒,沉重的躯体被刀刃钉在地上。
然后是左手。
“萨塞尔!”
卡莲跪在他面前,用在剧痛中失去知觉的手拧着插在黑巫师身上的刀往外拔,无处可落的左手扣在锋利的刀刃上用尽全力地拉着,但那东西纹丝不动,就像她脚下的大地一样。
冰冷的大地。
然后是小腹。
黑巫师喉咙咯咯作响,血从嘴里往泥泞里涌出来。萨塞尔眼睛转动,看到她的眼神,突然无声地笑起来。你为什么要笑?你为什么笑得出来?
不——不——不——
“你这该死的修女......”萨塞尔喘息着咳出更多血来,“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哭了......”
第五把刀从天而降,刺穿了他的咽喉,击碎喉骨,重重插在地上。萨塞尔身子一震,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不再动弹。
泥泞和雨露飞溅,好像是无声的眼泪。
她看了看地上,看到自己慌忙中拔刀时切断的四根手指,然后茫然地向天上望去。暴雨如注。每一具被巫术烧尽的尸体里,仿佛都有鬼灵仇恨的眼神在盯着她。她明白了。
是我带来的诅咒。
她当然不可能会哭。
当然不可能。
这笑话真有趣。哈哈,只是暴雨罢了......眼泪怎么可能不是咸的呢?
你这用亵渎的言论玷污我信仰的老混蛋。
太痛了,她这辈子可曾感受过近似的痛苦?
第六把,第七把......每一刀都让她身体抽搐。
卡莲用手指断掉的左手在嘴唇上碰了碰。没有味道的血。
老混蛋。亵渎我的信仰的老不死的混蛋。
我的信仰......
你才是该死的混蛋......
她把嘴唇贴在萨塞尔没有知觉的冷冰冰的嘴上,紧紧抱住这个全身插满刀剑的黑巫师。你真会说笑话。
“啊,亲爱的涅尔塞,我的佩刀你可用的还习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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