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雄脸色阴晴不定,没有开口。
宋天耀自己点燃一支香烟,坐在椅子上透过窗户望向对面的女子茶社,语气淡淡的说道:“是真的,我骗你,陈阿十让信少不爽,潮丰商会其他的生意轮不到信少作主,但是信少自己打理的利康商行,可以不用潮勇义的人开工,福义兴一直在油麻地果栏,石硖尾这些地方开字花档,开白粉档,可是听说码头上似乎没什么地盘,你说我算不算给你好处,我还要当面对你那位大佬讲,雄哥是为了信少扛这一次,所以信少开口几个月后把你调回油麻地警署做警长,你自己说他不相信,我代表信少对他讲,似乎可信度高一点。”
“我就是昨晚信你的话,一夜时间就从油麻地警署探目变成了沙头角水塘的军装。”颜雄眼睛定定的看着宋天耀说道:“我凭什么再信你,如果你不是信少的人,我早就让社团的人把你丢去海里油水。”
“变聪明了雄哥,吃一堑长一智,你能当面对我表示不满,就说明比背后算计我更聪明,你问我凭什么再信我,老实讲,真话讲出来会有些伤人。”宋天耀说到这里,转过来回望颜雄:“那就是雄哥你现在没什么再值得被我坑。”
颜雄顿时语塞。
的确,自己现在已经要穿回军装守水塘,这种身份简直就像是路上的一块烂泥,行人躲都来不及,怎么会想起再踩他,坑他?他之前还有油麻地警署探目的身份,值得宋天耀算计他,用探目那个位置消弭张荣锦的怒火,可是现在,自己已经一无所有,除非白痴,才会从市区山高水远翻山越岭的跑去沙头角找自己的晦气。
“你真的要给我大佬好处,让老福以后负责利康商行在码头的生意?”颜雄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没能忍住,还是朝宋天耀开口问道。
他已经没了地位,但是不代表他没了野心,也许暂时自己在警队里是块烂泥,但是,在社团里,他也要用今天这件事,拿到足够的好处。
福义兴,是香港地区最老的帮会组织之一,帮会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道光年间,福字最初代表的是福建,这个福字是当初反清复明的洪门福建总会万宝山赐下来的,代表福义兴是洪门福建正统血脉,最初福义兴帮会成员主要是福建地区的小商贩和流动商户,帮助洪门秘密筹款,后来福义兴与万宝山内乱,恰好香港开埠,所以福义兴被洪门打发来香港,算是作为洪门在香港的分部,但是那时候香港已经有了其他洪门派系盘踞香港,福义兴到香港就打出洪门正统的旗号开堂口,自然让那些洪门帮会不满,所以双方始终有争斗,这么多年下来,如今的福义兴已经从最初成立时全都是福建人的局面,而变成了现在大部分帮会成员都是潮州人,与潮勇义这种潮字头帮会没有太大区别,可是就因为挂着一个福字,暂时还无法被潮州各个商会势力信任,所以,局面有些尴尬。
像是潮勇义,潮勇胜,潮鸿义等等这些潮字头社团,帮会成员大部分都是来港的潮州人,少部分也是与潮州人同源的客家人,这些字头以xx精武会,xx同乡会的民间社团名义建立,一成立,不需要满世界去求人,马上就有潮州商会安排人直接来这里招工,他们只需要听商会的吩咐,有外乡商会来码头抢生意,抢泊位,带人砍过去就可以,不用担心会因为失业饿肚子。
而福义兴最近只能走偏门,因为没有大金主做靠山,只能剑走偏锋捞偏门,把事业开展到油麻地,石硖尾,嘉林边道,九龙城寨这些木屋区,寮屋区等人口密集的居住区,做赌档,字花档,白粉档,小烟馆等等,比如宋天耀此时住的木屋区,就是福义兴的地盘,虽然福义兴江湖上也有不小名号,但是若论实力,恐怕潮州帮一个小字头,都敢与福义兴硬顶,无它,就是因为背后金主有钱有势有人脉,而福义兴人再凶,再能打,如果对方背后金主抛出钱来,能让香港警队一天二十四小时轮流扫那些福义兴的场子。
如果宋天耀真的肯给福义兴在码头上找一块落脚之地,颜雄能想象到自己那位大佬会有多激动,金牙雷担任福义兴坐馆这些年,帮会并不缺钱,真正缺的是人,靠山,以及上层实力,潮丰商会会长二公子的商行如果让福义兴进码头,那代表的含义可就不是表面上这浅浅的一层。
颜雄不相信宋天耀会这么好心,这个年轻人挖坑埋人的手段他已经亲身体验过,绝对是先让自己感觉到即将一步登天,青云直上,然后等到最后,却留给自己的是鼻青脸肿,一身狼狈。
但是这次就算要坑也坑不到自己了,至于宋天耀会不会坑金牙雷那位名义上的大佬,颜雄并不关心,他借了福义兴的江湖招牌而已,又不是真的打算铁了心一辈子混社团。
“我上午从社团里借了四万港币,能不能让我大佬一笔抹掉?”颜雄干脆把话直接对宋天耀说开,他现在要去沙头角做军装,没有捞钱的手段,不想还要背着社团这笔数额巨大的账目。
宋天耀点点头:“没问题。”
“晚上七点钟,我叫我大佬一起去太白海鲜舫。”颜雄得到宋天耀的答复,再不停留,起身带着受自己牵连的手下阿伟朝外走去。
宋天耀看了看桌上那薄薄的三张千元钞票,嘴唇翘了翘,自己如果辛苦一晚上最后只换来这点钱?那也太对不起自己耗费的心力了。
晚上要继续去太白海鲜舫,恐怕搞不好又无法回家睡觉,而且昨晚就没回家,父母应该多少会担心自己,再加上早上在码头已经和赵文业打过招呼,赵文业等下码头收工也应该会去自己家里报道。
宋天耀想到这里,觉得自己有必要趁现在这段闲暇时间,回一趟家,至少先把三千块港币交给自己老妈,让她先不用为债务担心。
让吴金良帮忙继续订一桌太白海鲜舫三层的酒席之后,宋天耀走出了陆羽茶楼,看到鱼栏坤还守在茶楼大门外,宋天耀叹口气,这位双花红棍虽然脸色臭了些,但是还算忠诚,可惜,忠诚的对象不是他宋天耀。
“坤哥,事情已经了结,你回去休息吧,辛苦你了。”宋天耀对鱼栏坤摆摆手,自己坐上一辆黄包车:“麻烦,嘉林边道木屋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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