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淡月轩,甄玉棠朝屋里看了一眼,“阿芙呢?”
阿芙身边的奶嬷嬷姓吴,吴嬷嬷回道:“小小姐在小花园那里玩耍。”
“我去看看去。”甄玉棠吩咐道:“将这碗桃花糖粥放在炉子上小火煨着,待会儿等阿芙玩累了回来用。”
吴嬷嬷接过来,“好的,小姐。”
甄玉棠出去屋子,突然想到阮亭不爱吃甜食,前世那人就甚少吃糕点一类甜腻的东西。
给他送桃花糖粥的时候,甄玉棠一时没想起这一遭。不合口味,估摸着阮亭也不会吃下那碗糖粥。
是她疏忽了,不过送都送出去了,阮亭吃不吃也不关她的事。糖粥那么美味,吃不到是阮亭没口福。
甄玉棠不再想这件事,阿芙正在小花园扑蝴蝶,一蹦一跳的。看见甄玉棠的身影,她哒哒跑过来,“姐姐,你回来了。”
甄玉棠拍了拍扑进怀里的小团子,“看你小脸红扑扑的,出了不少汗吧。”
小阿芙带着婴儿肥的脸蛋红红的,就像熟透了的桃子,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她咧着嘴笑起来,“阿芙刚刚捉了几只蝴蝶,后来阿芙又把蝴蝶给放了。”
甄玉棠夸赞着,“把蝴蝶放了,小蝴蝶就可以回去找她的娘亲、爹爹了,阿芙可真懂事。”
被甄玉棠这么一夸奖,阿芙又咧着嘴笑起来。
突然,传来“咕”的一声,阿芙摸了摸肚皮,“姐姐,我饿了。”
“姐姐给你带了糖粥回来,我们回去吧。”甄玉棠用帕子擦掉阿芙鼻尖的细汗,牵着她的小手往回走。
一路上阿芙叽叽喳喳的说着一天的事情,自从甄玉棠爹娘离世后,阿芙格外的依赖她。
甄玉棠陪着阿芙用了一些吃食,又教了阿芙几个大字,看她掌握的差不多了,便让照顾阿芙的侍女带着她出去玩一会儿。阿芙尚幼,甄玉棠不愿将她拘在屋子里。
阿芙仰着头,“姐姐,你不去和阿芙一块儿玩吗?”
甄玉棠柔声道:“好久没和大伯母说话了,姐姐待会儿要去见大伯母。”
阿芙听话的摆摆手,“好哒,姐姐再见。”
等阿芙离开后,甄玉棠整理下衣裙,出去淡月轩。
甄家三房并未分家,是以,甄府占地宽阔,府里林木郁郁葱葱,望之赏心悦目。
昨个进入立夏,拂面的风中掺杂着一丝热意,甄玉棠着一身碧色绣花襦裙,走上一座小石桥。
石桥下面的眉湖里,荷叶亭亭净植,接天莲叶的碧色给温热的孟夏增添了一抹凉意。
甄玉棠驻足欣赏了几眼,这才抬脚朝甄家大房的院子里走去。
甄玉棠称呼道:“大伯母。”
徐氏抬起头,脸上露出笑,“玉棠来了,过来坐。”
徐氏仔细端详几眼,“看你气色比你爹娘刚离世的时候好了许多,伯母也就放心了。”
甄玉棠笑盈盈的道:“让伯母操心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徐氏笑着摇头。
甄玉棠扭头看了看,“伯母,大伯父呢?”
徐氏道:“你伯父和王家掌柜有场应酬,晚点儿才能回来,玉薇也出去找她的手帕交去了。玉薇这丫头,性子调皮,在学堂里也总是坐不住。”
徐氏又想起什么,“今年的院试提前了几个月,再过十来日就到了三年两次的院试。咱们家是商户,读书也只是明理开智,无法参加科举,也不知道学堂里能出来几个秀才不能?”
甄玉棠出声,“阮亭和唐苒平日功课挺出色的。”
唐苒与甄玉棠交好,徐氏自然知道这个人。至于阮亭,徐氏更是不陌生,毕竟阮亭的身世着实出乎意料,之前可是泰和县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伯父虽是商人,却也很是关注学堂的情况。我听你伯父提起过阮亭,说他每次考核成绩都是甲等,长相更是不差。不愧是在宣平侯府长大的,侯府的底蕴哪是咱们县城里的人家可以比拟的!”
徐氏这番话,甄玉棠挺认可的,阮亭在侯府待了十六年,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清贵之气。
即便他现在不再是侯府公子,身上的锦服换成了寻常的轻衫,哪怕是泰和县县令的儿子,站在阮亭身边也是不够看的。
自家大伯母还没见过阮亭几面呢,就对他有这般高的夸赞,甄玉棠笑了一下,多亏阮亭长了一副好皮囊。
她又道:“阮亭应当可以通过这次院试,苒苒也很有很大的希望。”
徐氏感叹道:“若是咱们甄家学堂能培养出来几个秀才,那学堂的名声可就能传出去了。”
甄玉棠点点头,看了一眼黄花梨木桌上铺着的账本,“伯母,您在对账吗?”
“是。”徐氏拍了一下厚厚的账本,“铺子里的掌柜今天上午将各个商铺的账本送了过来。”
甄玉棠爹娘离世后,甄家的生意全部落在大房和二房头上,少了分担的人手,徐氏势必要辛苦许多。
而甄玉棠是甄家的一份子,甄家人又对她很是亲和,她不是那种只顾自己享乐的人。
“伯母,要不我帮您对账吧?”
徐氏迟疑的开口,“玉棠,你懂得怎么对账吗?”
甄玉棠自然懂得,前世她也是独自打理过几家商铺的,“伯母,我爹娘在世的时候,教导过我一些做生意的技巧,您要是不放心,待会儿再检查一遍就是了。”
徐氏的迟疑打消,“那好,你帮我分担一点儿,我也能省许多功夫。”
甄玉棠对账的速度并不慢,算盘拨的哗啦哗啦响。
看到她这样熟练的样子,徐氏彻底放下心。
直到暮色降临,甄玉棠从徐氏那里回去。
徐氏检查一遍甄玉棠处理过的账本,没有丝毫错误,她有些意外。
甄玉棠的爹娘对甄玉棠很是疼宠,从来不让她接触生意上的事情。徐氏本来以为甄玉棠没有什么经验,今天却出乎她的意料,看来她这个侄女是做生意的料子。
临近院试,除了阮亭和唐苒,甄家学堂里还有三名学子要参加院试。
这几日,唐苒读书更是认真不少,阮亭还是平常那副模样,不见有丝毫紧张。
这一天,谢夫子正在授课,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甄玉棠还有其他学子朝门口看去。
一个穿着粗布的中年男人嚷嚷着,“唐苒那个丫头呢,我是她老子,让她出来。”
见状,甄玉棠皱了皱眉,这人是唐苒的爹爹唐老三,他突然来到学堂,看起来像是要闹事。
唐苒身子抖了抖,脸色白起来。
甄玉棠安抚出声,“苒苒,你别怕,这是在学堂,我们大家都在这儿,不会有事的。”
唐苒勉强挤出一抹笑,点了点头,站起身走了出去。
唐苒低着头,浑身紧绷,声音很轻,“爹,这是学堂,有什么事咱们出去说,不要打扰谢夫子和其他学子。”
唐苒低着头出去屋子,朝不远处的小竹林走去。
“爹,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唐老三粗声道:“你收拾收拾东西,跟爹回家。”
唐苒猛然抬起头,“为什么?马上就要院试了,我还要在学堂读书呢!”
唐老三语气不善,“女儿家读书有什么用?女子无才便是德。咱们家条件不好,你参加一次院试,需要大几两银子,老子哪有闲钱供你读书!”
唐苒眼眶红起来,双手慢慢蜷起来,“爹,我想读书,想参加科举,若是日后我出息了,爹在我身上花费的银子,我尽数还给爹。”
唐老三阴沉着一张脸,“你这个臭丫头,读了几天书不是你了,还敢不听话!现在就跟着我回家。”
因着唐老三的到来,谢夫子中断了授课,安静下来的学舍里,唐老三那几番训斥的话语格外的清晰,听着传过来的声音,甄玉棠有些担心。
她站起身,“夫子,唐苒的爹爹时常对唐苒又打又骂,我出去看一看。”
谢夫子出声,“为师和你一道去。”
谢夫子和甄玉棠出去学舍,韩晚以及一些学子也坐不住,跟在他们二人的身后。
阮亭倒是没有动作,依旧在温书。
一直以来,不管唐老三怎么训斥她,唐苒都很听话,可是,读书是她唯一的出路,她少有的坚持着,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儿,“爹,我求求你了,你就让我试一次吧,若是这次没有通过院试,我就听你的话,不读书了。”
眼见唐苒不听他的话,唐老三心里窜起一股火,上来拽着唐苒的胳膊,准备将她拉回家。
唐苒哭泣着挣扎,可她怎么也挣脱不开,恐惧如汹涌的海潮,涌遍她的全身。
甄玉棠快步走过来,声音冷下来,“放开唐苒,这是我甄家的学堂,由不得你在这里撒野。”
唐老三看着甄玉棠,松开了唐苒,甄家虽不是官宦之家,可泰和县大半商铺都是甄家的,唐老三自是不敢得罪。
他露出讨好的笑,“甄小姐,你误会了,唐苒这孩子不听话,我没打算做什么,只是将她带回家而已。”
甄玉棠走过去,轻轻拉着唐苒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苒苒,别怕。”
唐苒抹了一把泪,听到甄玉棠声音的那一刻,她因为恐惧而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
谢夫子心平气和的劝解着,“再过几日就是院试,唐苒这孩子很是踏实懂事,极有希望榜上有名。没剩多长时间了,让她抓紧时间温习功课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唐老三丝毫不讲道理,“我虽然不识字,也知道考科举不是容易的事情,你说唐苒能榜上有名,你能保证吗?考一次院试,廪生作保五两银子,来来回回杂七杂八的费用也要大几两银子。这么多银子,够我给她哥哥娶个媳妇了。女儿家读那么多书没有用,她要是真的懂事,就该赶快嫁人。再说了,要是没有考中,找廪生作保以及去苏州府的车马费、住宿费,谢夫子你能补给我唐老三吗?”
唐苒哽咽的道:“爹,你怎么对夫子说话的!”
唐老三脸色沉下来,“大人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儿,谢夫子,我今个来,就是要带走唐苒,以后她也不会再来学堂读书了。”
唐苒哽咽的声音渐渐大起来,她日夜苦读,想要抓着科举这一根救命稻草离开唐家,可如今却不能继续待在学堂了。
甄玉棠拍了下唐苒的手背,而后冷声道:“唐苒是我甄家学堂的学子,你要带走她,那是不能够的,甄家学堂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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