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这一带似乎特别容易出现阴雨天气,来到夏口大营才多长时间,这是第几次出现阴雨天气了?
虽然雨并不是很大,却给这场随时可能开始的战争带来了一丝不确定性。
这样的天气里,陈默并未待在自己那舒适的帅帐之中享受难得的安宁,事实上,越是这样的天气越容易出事,因为这个时候,人心总是最松懈的。
“孔明啊,你说故人研究天象,是为了战争还是为了更好地生活?”陈默跟诸葛亮坐在军营外不远处的一处小亭中闲聊,他喜欢跟诸葛亮这样的聪明人在一起聊天,不管双方处于怎样的立场,是否敌对,但跟聪明人之间聊天,总能探讨一些比较发人深省的东西,未必就是战争,其实这世间除了战争之外,还有很多事情可以探索。
“或是生存吧,这世间最懂天象的,多是农夫。”诸葛亮喝了一口热汤,看着亭外的雨幕,也有种被洗涤之感,虽然对辅佐陈默无感,但跟陈默聊天却是很舒服的,相互探讨学问,不想外面那些烦心事,其实很好,甚至如果没有这场战乱的话,诸葛亮相信,自己跟陈默之间或许可以成为友人。
陈默点点头道:“是啊,四季耕作,这天气变化与地里的收成影响最大,而这天下之大,各地天象也多有不同,若不能掌控这些,就得饿死,的确是生存,你说这天下人是否真的需要朝廷?”
“自然需要。”诸葛亮给了陈默肯定的答案,随即有些疑惑的看着陈默:“明王何有此问?”
“此前我想该如何治蜀,推导出数套吏治,但你可知道,这最合适的一套吏治是什么?”陈默笑问道。
“亮未想过。”诸葛亮面色有些不太好看,蜀地是他为刘备谋划的根基之地,怎可能没想过,但如今蜀中战事尚未完结,诸葛亮多少还带着几分侥幸,不是太想讨论这个问题。
“没有衙署,衙署的大多数职能却是对朝廷有用,但于百姓而言,除了收税之外,其他方面却是看不到太大作用。”陈默摸索着下巴将自己的那一套吏治徐徐道出。
“明王真乃奇人也!”听着陈默琢磨出的那一套吏治,诸葛亮有些吃惊的看着陈默,这种制度,其实很接近道家无为而治的思想,但却又不同,想了想笑道:“只是明王应该没有想过这套制度能够实施的前提为何?”
“想过,衙署还是有一定作用的,震慑宵小,维护秩序。”
“这便是朝廷存在的意义,明王善算人心,当知人性善恶很难评价,但有一点……”诸葛亮摸索着颌下微须笑道:“百人之众,但有一人向恶而不治,则百人同恶,而朝廷的作用,便是治那百中一恶,导民向善,以律法规范百姓,这便是朝廷,这世间若想不需要朝廷,除非人人为圣,除此之外,若无朝廷,若遇外敌,百姓如何抵抗?”
“所以说啊,越是治理这天下,就越发觉得人毛病多。”陈默点点头:“站在不同位置,看到的、想到的都不一样,若以民来看,太平地方,似乎朝廷有或没有都一样,甚至还不如没有,毕竟若没有朝廷,就不用交税,家族越大,这个念头会越重,朝廷的敌人其实很多,站于高位,要平衡各方……有时候也挺累的。”
“既然如此,明王何不放手?”诸葛亮笑问道。
陈默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因为我很清楚,这天下诸侯之中,包括孙权,还有那刘备在内,不管最终何人得天下,都无人能比我做到更好,我要的与他们要的不同。”
“有何不同?”诸葛亮不解。
“刘备要的是中兴汉室,但这是对外所说,实际上无外乎想得那至尊之位,孙权应该也差不多,但我要的,是这天下人人如龙,世间再无贫困、饥寒、战争,百姓能安居乐业,不为生计而忧。”陈默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地位越高,越能看清要做到这点,几乎是不可能的,世间万物都有个极限,盛极之后或许便是衰败。
诸葛亮闻言也沉默下来,皱眉看着陈默,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良久方才摇了摇头:“不想明王还有此等宏愿,只是明王觉得,那样的盛世可能实现?”
“现在不能,尽量靠近便是,今日不能,不代表明日也不能,就算最终不能,至少有人向这个方向靠近过,最终成与不成,又如何,孤无愧于心!”陈默飒然笑道。
诸葛亮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亭外连绵的雨幕,想着自己的心事。
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打破了雨幕的静谧,陈默扭头看去,一名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骑士带着十几名护卫在朝这边飞奔。
很特殊的一支队伍,陈默挥了挥手,示意藏身在四周的将士莫要轻动,他很好奇,这样一支出现在此处的队伍,姑且算是队伍吧,要做什么?是怎样避开四周斥候的视线靠近这里的?
看了看漫天雨幕,陈默似乎有些懂了,果然这荆州军真的比不上明军用的顺手,端起桌案上的肉汤,饶有兴致的看着那支队伍由远及近,很快出现在这处亭舍之外。
“是个女子。”陈默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扭头对诸葛亮笑道。
诸葛亮点点头,宽大的蓑衣下,罩着一层皮甲,做工很精细也很秀气的那种,显然是自己做的,他可没见过哪支军队有这样的皮甲,看着好看,但以诸葛亮专业的眼光来看,这样的皮甲实用性不高,不说挡刀剑了,恐怕木箭都玄,为了美观放弃了皮甲本该有的防御作用,尤其是胸前故意隆出来的那块,这样的皮甲,实在叫人……
“看什么看!登徒子!”诸葛亮这般好奇的研究这皮甲实用性时,却见那从马背上下来的女子直接拔剑,一脚踩在两人中间的桌案上,将剑搭在诸葛亮的脖子上,随手抓起桌案上的陶罐,一仰头,便狠狠地灌了一口热汤,那豪迈的气概,让陈默和诸葛亮都有些汗颜,他们觉得眼前的女子比他们都像个男人。
不管自己的事,陈默一脸平淡的将头转向另一边,端起自己的汤碗往外看去,同时隐晦的按了按手,示意那些已经将弩箭对准这边的将士不必激动,他看得出来,这女子没什么恶意,只是这性格有些奔放而已。
诸葛亮见状嘴唇颤了颤,微微颔首道:“小娘恕罪,在下只是有些好奇尔,无意冒犯。”
“哈~”来人放下陶罐,舒服的哈了口气,瞥了眼一脸微小的诸葛亮:“你这人倒是有些气度,不怕某杀了你?”
“我观小娘虽然举止豪迈,但言行之间,却又有些大家之气,当不是真的歹人,在下并非有意冲撞,当不会因此就杀人。”诸葛亮微笑道。
在坐的两人那可都是人精,这种一看就是装模作样的架势,哪能镇得住他们,若真有威胁,她们连靠近这里也做不到。
不过诸葛亮这一句话却让对方炸毛了,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将那陶罐一剑劈碎,厉声道:“谁说的,你可知某这剑下,这一路上斩杀了一十八名似你这般的登徒子!”
陈默摇了摇头,有些遗憾的看着那碎裂的陶罐,这个厨工作的肉汤陈默是很喜欢的。
“你这是何意!?”女子眸光一闪,凌厉的看向陈默,对方这泰然自若的样子让她觉得这是对她的蔑视,是不尊重。
陈默重新从地上拎起来一罐肉汤,又拿了个碗放在她脚边:“桌案是用膳之地,放下去。”
声音很平淡,却有股不容人拒绝的感觉。
“哦~”女子下意识的收回脚,这感觉有些像面对自家的教书老师,不,比老师还有威严。
“远来是客,既然你我有缘在此相遇,便喝上一碗肉汤,暖暖身子,但被你打碎的陶罐,却需赔我!”陈默给对方倒了一碗肉汤道。
“多谢!”本能的接过陈默的肉汤,还道了声谢,随即却又反应过来,这样的做法,似乎不符合自己现在这身打扮吧?但眼前之人,身上颇有几分气度,让她莫名的在对方面前感觉有些拘谨,方才对诸葛亮那般强硬的态度,在陈默面前却是拿不出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束缚着自己一般。
亭外十几名女子穿着蓑衣守卫在外面,没经历过战阵,不过训练的不错,陈默看了看女子,这年头,还真有训练女兵的。
“为何这般看我?”女子被陈默盯得有些不自在,梗着脖子道。
“此处紧邻军营,尔等不明危险,趁雨幕而来,不管为何,还是尽快离开吧,否则若让大军发现,想走可不容易。”陈默笑道。
“嘿,明军的斥候这一路上已经被我等避开好几拨,那些斥候可笨了。”女子不屑道:“都说那陈默如何厉害,我看也不过如此。”
诸葛亮闻言忍不住笑了,陈默默默地将对方得碗拿回来,将肉汤重新倒回陶罐里,看的女子一阵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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