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张寰给她约略讲了讲这个慈善酒会的主题和背景、重要的与会来宾。捎带地讲了讲张家和他自己做的一些慈善。
张雁声有些吃惊:“我们家做过这么多吗?”
“当然了。”张寰说,“都做了多少年了。”
张雁声不知道。
上辈子她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已经走上了叛逆少女之路,张寰与她,哪有这种共同出席什么活动的机会,更不可能有这样一个教一个学,一个说一个听的氛围。
张雁声便有很多不知道的事。
她忽然意识到,就凭张寰做的这些慈善,上辈子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的父亲,在别的什么贫困儿童的心里,也可能是世界上最好的好人。
张雁声的感觉有点复杂。
为什么人要是这么复杂的生物?
张雁声重生愈久,愈是想不明白。
到了那里,果然是筹光交错、衣光鬓影的环境。怪不得送他们出门的时候梁莹莹嫉妒得那脸上的笑容都变形了。
她最喜欢作“张太太”了。
张雁声挽着张寰的手臂,跟着他去跟别人寒暄。
张寰在这里有很多认识的人,有些他让张雁声喊“x总”、“x董”,有些他则让张雁声喊“x伯伯”、“x叔叔”。
当别人的身边还有别人的时候,那人也会替陌生的人和张寰相互介绍,于是就是一片“久仰久仰”的寒暄。
很多人都是带着配偶来的,看到张寰身边陪伴的是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大家的反应颇一致,没什么人会将惊讶表露出来,都带着微笑,却先不跟她打招呼。
到张寰介绍说“这是我女儿张雁声”的时候,他们脸上得体的笑容才放松下来,变得真诚了许多。
不知道梁莹莹来到这种场合,又是什么待遇?
张雁声跟着张寰转了一圈,不得不承认她这爸爸离开了家里乱七八糟的私事,在衣冠齐整、道貌岸然地出现在外面的时候,居然很有几分魅力。
的确若是抛开了那些私德上的黑点,人格上的渣滓,别人看他就只能看到他的外在。
他长得好看,身材管理得好。他有钱,有在商界浸淫多年磨炼出来的气场。他与人寒暄,谈笑风生,游刃有余。
她眼中的渣爹,在别人眼里,是个“叔”级型男。
但她的注意力忽然被别人吸引走了。
熟稔的人给张寰介绍的人姓徐,他们是一对夫妻。女人挽着丈夫的手臂,脸上带着亲切而得体的笑容。
张寰面不改色地跟对方互相寒暄恭维了一通,等走开了一段距离,才问张雁声:“怎么了?认识他们?”
刚才跟那对夫妻打照面的时候,张雁声挽着他手臂的手忽然就紧了一下。
张雁声望着徐氏夫妻,悄悄告诉他:“记得我有个同学,爸爸养私生子的那个事吗?”
张寰恍然大悟:“就是他们两口子?”
他津津有味地现场吃起瓜来,瞧了一会儿,问:“那是他太太吧?你同学的亲妈?”
张雁声“嗯”了一声,眼睛盯着那对夫妻。
张寰赞叹说:“你同学妈妈很厉害。”
那个妻子已经知道了丈夫的一切,但她挽着丈夫的手臂出现在这种场合里,脸上带着亲切得体的微笑,毫无破绽。甚至与丈夫相视而笑时的眼神都十分亲密。
张雁声也说:“是呀,真厉害。”
她内心里想,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是知道徐妈妈对徐爸爸怨恨与憎恶的,她只是没有见过他们正式撕破脸前的样子。徐妈妈言笑晏晏的模样让她感到吃惊。
这对自我情绪的掌控力强大到让她炫目,并心生向往。
前世,她就是这方面太弱了,像个小炮仗,被梁莹莹一撩就炸,一地碎屑。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张总!”
张寰和张雁声都循声望去,一个女人阔步过来,对张寰伸出手。
张寰和她握手:“薛总。”
随即给她介绍:“这是我女儿。”
张雁声刚才就觉得她眼熟,张寰一介绍,她想起来了,她后来在杂志上看到过她。
这位薛总不同于很多企业家并不在公众面前露面的习惯,她是一个常出现在媒体上的人。
她记得黄毛他们曾经叼着烟指着电视里的这个女人,刻薄地说:“这种老女人,一看就不安于室,谁他妈会娶她。”
张雁声好歹是这个圈子出身的,当时就喷了,无语:“人家身家百亿,用得着你操心有没有人娶她?”
这位薛总看起来三十上下的年纪,不同于场中许多太太打扮得珠光宝气,她穿着高定的正装,并没有戴什么珠宝。长发绾在脑后,干练又不失优雅。
张寰在路上就提起过她,k市商会会长的女儿,这次慈善活动的主办方。
张雁声只是没有把这个名字、身份,和前世在媒体上看到过的面孔关联上。
寒暄过后,薛总和张寰便说起了一个什么项目。太多专业词汇,张雁声听不太懂。但她显然就是为了这个专门过来与张寰说话的。
只是她时间有限,耳麦里传来催促她的声音。她按着耳麦回复一句“就来”。
“改天约时间再谈。”张寰说。
“好,那我秘书回头跟您秘书约时间。”薛总说。
张寰应了。薛总大步离去了。
她走路的样子很有力,从一干珠光宝气的贵妇们中间穿过去的时候,跟她打招呼的都是贵妇们的丈夫们。
张雁声问:“她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张寰称赞道:“她很厉害。”
他又说:“你那个同学的妈妈也挺厉害的,我以前就知道他们夫妻,不过今天是第一次打交道。”
张寰来了兴致,告诉张雁声:“咱们k市最厉害的几个女人,你今天应该能看到三个或者四个。”
张雁声好奇心起来,问:“最厉害的女人?都是谁?”
张寰得意地先掰出一根手指:“首先一个,你奶奶。……别笑,认真的。你同学妈妈,刚才见到的薛总,她是老薛总的女儿……”
张雁声说:“我听说她有个哥哥的?”
她能记得这个事是因为当时黄毛他们指着电视说“这女的抢她哥哥的家产”,所以“活该她嫁不出去”。
然而人家百亿身家,谁他妈还在乎嫁不嫁。黄毛这些人,逻辑感人。
“你还知道她哥哥?”张寰微感诧异,随即说,“她那个哥哥不行,又赌又毒,彻底废了。”
所以薛会长把家业交给了女儿来继承。
张雁声冷笑一声:“张硕成不好好管教,以后也好不到哪去。”
“不能吧?”张寰不信。人就是这样,说别人的时候,个个睿智,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那眼睛就跟瞎了似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还小呢。”张寰老生常谈。
张雁声无语地摇摇头,走开了。
“哎。”张寰跟过去,犹自念叨,“我跟你说,不能。咱们家的孩子哪能呢?”
薛总回到了后台,一个穿黑西服的青年拿着一沓纸过来:“您再过一遍?”
他身材颀长,气质清隽。在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中鹤立鸡群一般地显眼。
但仔细看,他穿的其实也并非什么高定西装,而是和后台大部分的工作人员一样,既不十分精致名贵,也不过于粗糙廉价,普普通通的工作西装。
会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完全是因为人生得好。
“不用了,我都记住了。”薛总说。
青年递给她几张硬卡纸:“提词卡。”薛总接过来,却笑着问他:“怎么样,有收获吗?”
“有。”青年说,“空谈总比不上实践。有些事容易想当然,上手做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那边有人叫他:“岳松!”
青年回头应了一声,转过头来:“我过去了。”
“去吧去吧。”薛总拍拍他肩膀,看他的目光完全是看小弟弟。
岳松临走前压低声音说:“欣桐姐,别忘了帮我把那辆古董车拍下来,给我爷爷的。”
薛欣桐笑着答应了。
实际上,他们的确是有血缘的表姐弟。岳松的妈妈是薛总的小姑姑。
岳松过去忙碌了一阵,前面的活动已经正式开始。他在后台也能听见他表姐缓而稳的声音:“各位来宾,各位朋友,省委、市委和红十字会的领导们,我谨代表k市商业联合会欢迎大家……”
真正开始了,他反而轻松了。
他的室友钱伟也凑过来,还招呼另一个人:“师姐,江师姐,这边来,这边看着清楚。”
江师姐也过来了。
他们三个是以实习生的身份从一开始就跟着这个慈善项目的,但在这个重要的场合,后面的工作还是要由真正的专业人士来操作,不会交给实习生们。他们这会儿反而闲下来了。
“今天过去就结束了啊。”江师姐感叹。
大一的师弟岳松有亲戚在这个慈善项目上,给他们搞来了这个机会,让他们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入项目。虽然一直也没见到,不知道岳师弟的亲戚到底是谁,但这亲戚明显很照顾他们,让他们从头跟到尾,各个环节都安排他们或多或少地参与。
岳松也问了同样的问题:“怎么样,有收获吗?”
“当然有了。”江师姐说,“在学校觉得咱们做的已经挺好的了,真跟这样的项目一比,咱们在学校搞的那些简直就是过家家嘛。”
她又很知趣地说:“岳松,这次真的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哪来的这个实践机会。”
钱伟搂着岳松的脖子,替岳松接了:“不用谢,不用谢,自己人谢什么。师姐你太客气了。”
江师姐一乐。
闲下来才觉出来又热又渴,她去找水喝去了。
她一走,钱伟拍着岳松肩膀说:“谢谢了老岳,欠你一个人情。”
岳松无所谓:“好说。”
k大的学生会还算不错,能做一些实事,但就如江师姐所说,一对比就像过家家了。
薛欣桐问他要不要来这个项目实习,他本来也是有计划这几年在公司的基层里走一走的,就来了。
又觉得机会不错,钱伟跟他关系好,就把钱伟也带来了。钱伟却知道江师姐一直很想找这样的项目实习,求了岳松,岳松就把江师姐也弄来了。
忙了个把月到现在,今天的拍卖结束后,后面的后续他们就不跟了,也算结束了。
两个人站在那个位置继续旁观。
钱伟忽然用胳膊肘捣了捣岳松:“哎哎,看那边,有个特别漂亮的女孩!”
岳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一眼就看到了。
很前排的位置。在一众中年人的中间,那女孩像水边的剑兰。
既幽且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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