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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阳回来个月,时令就进入隆冬了。
天气骤然变寒,昨儿夜里甚至下起了鹅毛雪,等到早上,外头是白茫茫的一片,不管是地面还是瓦片,亦或是那院子里的花啊草啊全都裹了银白的一层,瞧着银装素裹,恍若置身雪国之中。
顾攸宁一到天冷的时候,人就会变得懒怠,好在姬家也那些晨昏定省的规矩,除了每天晚上一家人在一道用膳,平时都不用地跑到主院去请安。
起初的时候,她还怕家里人说闲话,纵使姬朝宗经和她明确说了不用她去,她还是等人一去上朝就揉着眼睛爬起来,小鸡啄米似的坐在铜镜前由半夏给她梳妆,然后天亮就跑到母亲那边……
头一回去的时候等了半个时辰,她拦着外头的人让传,还是后来栖霞发现和母亲说了一声,母亲知道这事。
为了这事人还闹了个笑话。
她也是那时候知道家里真这些规矩,母亲一向睡到日上三竿醒,偏那日为她的缘故一早就起来了,人都是青眼青眼,一脸困倦都还得强撑的模样,最后到底忍不住相视一笑。
那时候母亲拉着她的手说,“我也是头一次给人家做婆婆,不知道别人家的婆媳是怎么相处的,不过我们家里是真这些规矩,便是祖母那,我和二婶也是一直这样下来的,我若这会跑到祖母那边请安指不定是要她骂一顿的,不过若是觉得无聊,倒是可以来我这陪我一道看账本,我是一向烦这些东西。”
顾攸宁自是不应承的。
她虽然爹娘去得早,少时也不乖巧,但闺阁小姐该学的那些,她也是不曾落下的,后来爹娘去后,她自己一个人支撑门庭,什么账务、买卖全都得管,不过姬家人口不多,分工又明确,她也不需要每日去忙碌这些,只需每天早间抽一个时辰找下管事分派任务,偶尔月末、尾的时候稍忙些。
这样一来,姬朝宗去都察院履事的时候,她多时候都是闲着的。
好在她自己也能自娱自乐,又是制香、又是画画、偶尔就做些糕点给各房和哥哥他们送去,得闲的时候就跑到东宫找表姐说话,日子过得倒也松快,加之这阵子祖母也不知怎地又迷上了马吊,隔三差五就会找她们过去。
……
这天午后。
顾攸宁刚歇完午觉醒来,荣寿堂那边就人过来传话了,她让人应了之后,也怎么扮,只换了一身家常衣裳过去了,到那的时候母亲和二婶经到了,正落座在姬老夫人的左右边。
她给众人请了安,便坐到了姬老夫人面。
牌经洗好,每人拿了十三张牌,顾攸宁刚在看牌,二婶冯听荷就笑说,“我还记得阿宁前阵子咱们拖过来连怎么洗牌都不晓得,还是咱们手把手教出来的。”
“如今倒是撑饱徒弟饿死师父,今儿个可不能再让她一个人赢了,要不然我这荷包都得空了。”
顾攸宁在长辈面前一向乖巧,这会便些脸红。
“别管她,她那荷包一向鼓囊,咱们可不听她哭穷。”萧雅一边洗牌,一边同顾攸宁笑道,“该怎么就怎么,可不许放水,回头赢了钱,咱们去外头宝宾楼给祖母买吃的去。”
姬老夫人刚看完牌,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笑啐道:“自己让儿媳给买酒喝,偏还扯上我这个老婆子。”又看了眼顾攸宁,同冯听荷笑道,“她的师父可不是咱们,可别胡乱给自己脸上贴金,我听琼香说,上回过去给他们夫妻送吃的,正瞧六郎教她怎么赢牌呢。”
一夕间——
屋子里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顾攸宁原本脸就红,这会更是越发红了,就像是小夫妻的闺房乐趣外人知道一般。
姬朝宗教她马吊是半个月前的事了,那会祖母刚迷上这个,自然叫她一道,可她连怎么赢牌,怎么算钱都不知道,输钱倒不是什么事,只是实在什么体验感,她又一向是些不服输的,那日回来就让半夏重新拿了一副牌,又让人去找了本关于马吊的闲书,自己一边看书,一边看牌,姬朝宗回来的时候就瞧她自己一个人坐在软榻上拿书认牌。
她到那日他回来得这么早,人抓包后直接把书往马吊上一档,可马吊牌多,书多,哪里挡得住?
姬朝宗倒笑她。
他回来的时候听人说起家里的事,也能猜到她是为什么缘故,趁着还到吃晚膳的时间就抱着她教她认牌,一连日,她总算是会了。
“原是六郎私下教了,我说阿宁怎么日就会了,亏我还一直以为是我这个师父的功劳呢。”冯听荷也只是稍稍诧异了下,就笑了起来。
外头北风叠雪,煞是寒冷,屋子里却如暖春一般。
顾攸宁原本微红局促的脸也慢慢在这些笑声中松缓下来了,看了眼牌,她今天手气又不错,运气好的话能自摸胡牌,祖母和母亲都是硬脾气,不喜欢故意让牌,起初顾攸宁着让她们高兴自然让了不少牌,后来人发现,她们虽然说,但兴致却那么高了。
她回去后把这事和姬朝宗说了下。
姬朝宗便抱着她问道:“我若同骑马射箭,故意让赢,会如何?”
顾攸宁自然说“不高兴”,若她是凭真本事赢的,自然喜不自禁,可若是通过别人让步能赢,那还什么意思?倒也明白为什么祖母她们赢了钱反而兴致还不高了。
她如今和姬朝宗相处久了,不似从前那般什么事都藏在心中。
既然知道问题在哪,自然就知道怎么解决了,当天晚上她就和人承认了这个错误,一家人倒也什么芥蒂,后头再玩的时候就各凭本事了。
……
顾攸宁很享受现在的日子,她经很久体会过这样的相处了,从前和冯氏他们相处,不是要担心他们算计就是要怕他们暗中为难,日日不得安心,可如今呢?如今她嫁得心上人,和他家人相处得也很是不错,纵使生活之中些摩擦,但面外人的时候始终是一致的。
“听说哥哥和乌恒三公主的亲事经定了?”说话的是姬老夫人。
顾攸宁笑着应了一声,一边出去一张牌,一边说,“经定了,陛下赐的婚,定在来三月。”她知道哥哥一直忘记那位三公主,前阵子他不知道得到什么消息,策马出去一趟连着十日都回来,等回来后就找到她,问她若是他要娶祁嫣,她会怎么?
她自是意。
且不说当初那场战役和祁嫣并无什么干系,她哥哥还救命之恩呢,最重要的是哥哥她的心思。
她时候回家问起秦束,知道哥哥还是独来独往,既不赴宴也不邀人,偶尔小满回家的时候还热闹些,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吃,时候甚至连家都不回,直接在禁军营睡下。
她是满心焦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若是哥哥能娶到自己的心上人,日后人了自己的小家庭,必脸上也能多些笑吧。
姬老夫人点了点头,也扔出去一张牌,“三个月也不长了,回头什么需要的就和婆婆还二婶说。”
萧雅笑着说了声“碰”,接话道:“祖母说得不错,什么需要就和家里说,左右我近来也什么事。”
冯听荷也笑着说了一样的话。
顾攸宁心中感激,刚说话,腹中却突然泛起一阵酸水,她眉头一皱,忍不住吐,忙放下手中的牌背过身,身后个丫鬟都吓坏了,半夏更是快步走了过来,姬老夫人等人也不牌了,围着她问道:“怎么回事?”
她是答话又答不出,只能摆摆手。
萧雅却不放心,一边着人去请谭夫,一边问半夏,“家夫人午间吃了什么?”听人一一答了,又皱起眉,“这和我午间吃的一样啊。”
“我瞧着阿宁这样,倒像是……”冯听荷在一旁端看许久,突然道:“孕了。”
屋内一下子鸦雀无声,只一息,突然又闹腾起来,就连姬老夫人也坐不住了,忙拉着顾攸宁的手让人去罗汉床上坐,又让人把屋子里的熏香等物都拿出去。
……
等到姬朝宗回来经是傍晚时分了。
外头的雪还消停,廊道人清扫,旁的花草却经覆盖得不成样子了。走到门口个丫鬟都扬着笑脸喊他“六爷”,他挑了挑眉,把身上斗篷解下来扔给半夏,“家主子呢?”
半夏笑答:“在里头歇着呢。”
“今日去陪祖母马吊?”姬朝宗些诧异,却也问,怕身上寒气太重回头冻着她,又在暖炉旁待了一会等身上渐暖了这进去,瞧顾攸宁靠在床头,手里握着本书,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弯眸笑道:“回来了?”
姬朝宗每每瞧她的笑颜就觉得心情舒畅,走过去坐在床头,看了一眼书中内容就知道是什么书了,把人揽在怀里问,“今天怎么去陪祖母和母亲?”
顾攸宁却不答话,只是笑看着他。
“怎么这样看我?”姬朝宗笑着凑过去吻她的脸颊,还再深入却人抬臂挡住了,他长眉微挑,只当她是怕耽误用膳的时间,咕哝道:“还早呢,再让我亲一会。”
说着就去亲她的脖子。
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顾攸宁一向怕痒,这会自是忍不住笑起来,扬长脖子往后躲,嘴里说着“痒”,他还是不听,不由握住他的胳膊,睁着水蒙蒙的眼睛,喘声道:“别闹,我事同说。”
约也察觉出她是真要紧事了。
姬朝宗虽然未满足,但还是坐起来,却松开,仍抱着她,“说。”
顾攸宁却又说不出来了。
得知自己了身孕,她是又惊喜又诧异,母亲当即就要让人给姬朝宗去传信,她却拦了下来,后来回过神又请他们先不要说,着自己给人一个惊喜。
现在真坐在他面前,却觉得这样一本正经让他坐下来听她说这事,还真些怪异。
还真不如让母亲和他说好了。
“怎么了?”姬朝宗总觉得她今天怪怪的,她一会高兴地翘起嘴角,一会又皱起眉,情绪多变的也不知道在什么,心里的玩闹心思尽散,他也拧了眉,“出了什么事?”
顾攸宁看着他,了一下午的开场白最终还是葬身于腹中。
她决定还是用最直白的方,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他神色微怔,弯着眼眸,抿唇笑道:“姬朝宗,要做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