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州,刺史府。
刺史府面前繁华的街道今天却没有一个人敢走,披甲带刀的龙武卫将刺史府团团包围,气氛肃杀的让人害怕。
刺史府内,顾原信战战兢兢的站在大堂上,上面坐着姜云明和李承乾。
李承乾不知道姜云明想做什么,但是他还是遵循了当初李二的话,南下之行由姜云明做主。
来到这宿州算是姜云明考虑已久,但是又突然做下的决定。他本来就想带李承乾看看这盛名之下的唐朝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停在宿州只是临时起意。一路的行程早已被安排好,预定停靠码头的县、州大大小小的官员早已知道了太子即将南下,怕是早就把事情安排好,自己的屁股早就抹干净了。
“宿州刺史,顾原信,父亲顾兆是随太上皇起事的第一批士卒,祖上蒙荫所以武德二年远调宿州,任宿州刺史。”姜云明念着龙武校尉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顾原信履历。
“是,是。”顾原信有些颤抖,他早就知道了太子南下之事,但是原定并不在这宿州逗留,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任宿州刺史七年,无功也无过,赋税上缴也合乎平常。”姜云明念到这里,抬头看着顾原信。
顾原信被姜云明看得更害怕了,但是又不敢开口。
“离此地最近的是哪个县?”看着顾原信的熊样子,姜云明摇了摇头。
“回泾阳伯,是肆县。”
“无需如此,你是刺史,从三品,我是伯爵,不过是正四品。”姜云明站起身,李承乾也跟着站了起来。“校尉,留下一百人,封锁刺史府,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出来。”
走到顾原信面前,“走吧,顾刺史,带我们去肆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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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县,以南北方的划分,宿州整体属于北方,此时的天气虽然已经转暖,但是还带着那么一丝凉意。
坐在马车上李承乾看着闭目养神的姜云明,最终还是压不住心头的好奇。
“你带我停在这宿州是为了什么?你不是这种明明有正式还乱晃悠的人。”
“正事?这次南下有两件正事,第一件就是推广占城稻,第二件就是让你看看,你们李家的唐朝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治理国家,不是说在朝堂上听听官员的汇报,做做决定就可以的。”姜云明没睁眼,他不喜欢骑马,感觉有点儿累,林馨怡又被他留在了船上。
“宿州不算是什么重镇,但是龙武校尉带回来的情报不是说了吗,从我大唐建国,这宿州缴税正常。”
“天真,情报就一定是对的么?缴税正常代表收税也正常吗?就你现在这样子,真要坐上了那个位置,估计没几年就给你家败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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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县,县衙。
姜云明坐在县衙大堂的公案后,李承乾和顾原信站在两边,堂下的县衙官兵已经换成了龙武卫。
肆县县令看着公堂上的姜云明和李承乾,满脸灰暗。
“龙武卫,通知肆县的百姓们,今日太子在肆县县衙升堂。”姜云明看了一下堂下脸色灰暗的县令。“接,民告官!只要是宿州境内的,所有官员的状子都接!”
龙武卫走街串巷,敲锣声络绎不绝,听到声音的肆县百姓纷纷出来看。
肆县的县衙从来没这么热闹过,门庭若市。
其实在接受了不到十个百姓的诉状之后就没必要审理了,因为这些诉状上的罪行已经够这个县令死好几次了。苛捐杂税,收受贿赂,横行乡里。县令儿子强抢民女,很多得罪他的人都莫名消失等等等等。
听完县衙门口所有百姓的诉状之后,姜云明让龙武卫抄了县令的家,他那坑爹的儿子还在不停叫嚣,被龙武卫直接打晕了过去。姜云明打开了县衙的粮仓,里面连只老鼠都没有,空空如也。
姜云明走到这个倒霉县令的面前,抓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今日算是栽了,知道太子南下,却不曾想过他会打乱原定的安排。是我天真了,但是我还是要说,当官,如果不是为了高人一等,不为了能让家里人过的富足美满,那为什么要当官!”
县令状若疯魔,大喊大叫。
姜云明掏出手帕,抹了抹县令溅在他脸上的唾沫。走到县衙的大门口,抬了抬手,龙武卫将县令的一家老小都带了出来,分离开人群,强行让县令一家跪在县衙门口。
“肆县县令,鱼肉乡里,贪赃枉法,现已证据确凿。我,泾阳伯姜云明,今日在县衙外,将其与其子斩首示众!可有人还有异议?”
百姓们大声叫好,没有人发出反对的声音。姜云明转身看向李承乾。
“太子,可有异议?”
“高明无异议,一切但凭老师做主。”李承乾躬身行弟子礼,给足了姜云明面子。
没有回头,姜云明只是抬了抬手,龙武卫手起刀落,两颗头颅飞了起来,血溅五步,缓缓地流动着。
姜云明慢慢的走到顾原信面前,似是自言自语。
“我姜云明不反对为自己和家人谋福祉,只要百姓安居乐业,赋税正常上缴,即便你贪墨万金,那也是你的成就;但若是鱼肉乡里,百姓怨声载道,那么你多拿一文钱,那就是贪污!”缓缓地转头,看着一旁的顾原信。“顾刺史,你说是吗?”
“是是是,泾阳伯说的对。”顾原信满头大汗,止不住的颤抖着。
“顾刺史觉得对就好。走,回船上。”
浩浩荡荡的来,浩浩荡荡的去,留下的只有夹道欢送的百姓,还有那县衙前染血的石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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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姜云明看着仰头闭目的李承乾。
“有什么感想。”沉默了良久,姜云明率先开口。
“我从未想过会是这样。我知道一个偌大的王朝,贪官污吏不可避免。但是就在这我们随意停靠之地,去的第一个县就是这样。那个刺史看起来不是个贪官,也是个无能之辈。”
李承乾想了很久,才说了这么一句没营养的话。
“你可以认为这是偶然,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普天之下励精图治的君主不多,清明的官吏更是少之又少。就像那个县令说的,他为什么要当官?为的就是高人一等,为的就是钱财。基层的官员我见得不多,但是我觉得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第一是两袖清风,当官只为民的,这种不能说没有,但是千百人能有一两个就很好了。第二种是贪官污吏,大唐起码一半的官员或多或少的收受礼品,甚至贪墨巨大。第三种就是本分的人,他们听从朝廷的指示,认真履行,不贪赃枉法,但是也不会像郑国公这样的人去为民请命。”
“我李家的天下,就这么不堪吗?”李承乾似乎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靠在马车上,双目无神。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历朝历代反叛的人那么多了吗?对于为首之人可能只是为了功名利禄,但是跟随他们的百姓们就只是为了活下去。”
马车里再次安静了下来,马车外面依然马蹄疾行。
回到船上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姜云明喝了点粥就没在吃饭,虽然白天的他那么冷静,甚至是冷酷,在他挥手间就有两条人命逝去,但是他看都不敢看,他没杀过人,也看见过现场杀人的,甚至是现场杀鸡的都没见过。每当响起县令父子死的时候那飘进鼻子里的血腥气息,他就有些想吐。
李承乾没吃饭,直接回到了船舱里,想来是白天对他的刺激很大。
姜云明也颇受刺激,晚上抱着林馨怡发泄了很久。一直到子夜时分,码头上传来了喧闹的声音,似乎是因为距离有些远,声音有些小,但是还是听到了。
二人起身穿衣,但是没有出去。姜云明大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白天被斩首的只有县令父子二人,想来是其他家人组织起来的报复吧,出去只能添乱,一切还是交给龙武卫解决吧。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林馨怡起身去开门,随后李承乾走了进来。
“码头上......”还没说完姜云明就打断了他。
“那些交给龙武卫,我们出去只会添乱。”
“你说咱们今天见到的,在整个大唐都是常见的吗?”李承乾还是对白天的事情有些过不去,他觉得李唐王朝能够建立,做的就一定会比前隋要好。
“或许其他地方不会这么的穷困,但是只要是平民百姓,那就好不到哪里去。大部分的百姓现在都是交完赋税佃租之后就所剩无几,所以根本就吃不饱,只能够保证活着,好一点的也有,但是也就是能够吃饱而已。”
“你说,如果我……或者青雀,即位以后,能做的更好吗?”
“我不知道。陛下曾经和我说,他能教你帝王心术,太子太师能交给你四书五经,文韬武略,而做人,陛下让我教给你。其实我不是个好老师,我不会教人,所以我只能带你看一看,看一看这世间到底是一幅什么模样,看一看这大唐江山的基石是什么模样,看一看养活你们这些皇家还有那文武百官的百姓是什么模样。”
姜云明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犹豫了许久。
“承乾,你是个聪明的人,起码并不痴傻,否则陛下早就改立太子了。人字一撇一捺,立于天地间,所以你日后不能做断自己腿的事情,人字断了腿,那就不是人了。”
“你们不是一直说我作诗很好吗,我送你几句吧。”调整了一下心情,姜云明看着李承乾。李承乾闻言看着姜云明,有些期待。
“其实这不算什么诗,也不是我作的,只是对你或许会有用,你记下吧。”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功,也不久长。名,也不久长。
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
姜云明说完这几句,叹了一口气,对着李承乾说道:“承乾,你一定要记得,百姓不是你富足生活的奴隶,他们不在乎谁当统治者,因为他们知道,历朝历代,不论谁哪个统治者,百姓们都没有富足过,所以对百姓们来说……”
姜云明面色很严肃对着李承乾。
“兴,也任他;亡,也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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