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召掌柜早在秦无邀请他们进门的时候,已经看出两位先生的意愿。
他不禁有些荣幸。
能将宅院卖给先生们再好不过了。
张召掌柜将檀木太师椅坐得满满当当,马姑娘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张召掌柜仅仅用眼角余光就能扫到,却不敢多看分毫,生怕唐突了姑娘。
因为紧张,张召掌柜说话时不免有些磕绊:“我、在下与马姑娘已、已……”
马姑娘性子和打扮一样爽利,将茶杯放下后,对苏苒之和秦无抱了抱拳,行了个江湖礼,利落的打断张召的话。
“小女马倩倩,见过两位先生。爹娘同意了我与张召的婚事,最近已经开始走三媒六聘之礼了,不过爹娘膝下只有我和哥哥,若不是因为舍不得,也不会将我在闺中多留两年。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希望我成亲后也住在家里,一家人热热闹闹。”
马姑娘大方说道:“张召家里自然也同意如此,但又怕街坊邻里说闲话,最后张家打算卖了此处宅子,凑些钱将我家旁边那处宅院买下来,之后再打通院墙,还是一家人。张家虽然缺了点银子,却也不想不止如此精心的宅院落在不懂欣赏的人手里,便想问问先生们有没有要此院子的打算?”
话音落时,马倩倩抬头看向苏苒之,干练中透着俏丽。
苏苒之笑着说:“张掌柜与马姑娘打算将此宅出售自然是好,我与夫君正好也缺一个落脚地方,不如先请人牙坊的先生来估量一下院子价格。剩余细节方面我们再细谈。”
张召因为马姑娘那句‘家里人同意了婚事’闹了个大红脸,后面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会儿听了苏苒之的话,只能频频点头。原本打算的半卖半送,到底没说得出来。
苏苒之自然不会占张掌柜和马姑娘便宜,请人牙坊管理房子的先生来定了价格。
这院子当初租就得三百两银子一月,再加上此院子的所有家具都是崭新的,跟房屋配套,根据人牙坊先生估价,全算在内共四万两银子,也就是四千两黄金。
马姑娘听了这价格也是忍不住心里一跳,她早知道张召喜欢她、看重她,只是她再怎么‘知道’,也没想到张家人准备的新婚宅院居然如此昂贵,都能买两家酒楼了。
也难怪张家开酒楼这么多年,现如今说在她家隔壁买宅子,居然拿不出足够的银钱。
苏苒之和秦无办事更加爽快,直接给了张召掌柜真金子。
――四百锭金子。
最后是用一辆马车拉走的。
张召给苏苒之和秦无道别,同时还留下两张请帖:“多谢先生们,我们的婚期在下月初八,先生们如果得空,还请赏脸前来。”
秦无接过请帖,苏苒之眉梢,道:“一定。”
张召喜气洋洋的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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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车的人是马姑娘的亲哥哥,张召见了他就殷勤招呼:“马哥!”
张召知道,这回马家父母能松口,马大哥功不可没。
马哥以前只把他当一个还算玩得来的兄弟看。
但京都贵公子如云,马大哥的能玩得来的兄弟是在多如牛毛。
真正令马哥对张召印象改观的还是上次路过那条鬼打墙小巷子时候,这人提着灯笼,稳重的穿过那静谧又诡异的小路。
当时马大哥就在想,别看张召胖是胖了点,又不大会说话,但还是有优点的,踏实稳重啊!把妹妹托付给他,人家小两口能过得幸福就成了。
马大哥也亲密的勾着张召肩膀,说:“哎呦,你还真能行,这房子你说卖还真能卖出去。我给你说,你这地方院子价格虚高,同等价格的话,都能在正街上买一座宅子了。”
马姑娘跟在后面上马车,道:“怎么能这么说。有的人喜欢安静,有的人喜欢繁华。你看皇宫里还有一座山呢,山脚下盖的不是冷宫,是皇帝的避暑宅子。”
马大哥架起马车,摇头晃脑道:“这话也没错,真正的有钱人确实会专门住一些清幽雅致的地方。唉,小妹,你这还有十几天才过门啊,不能这么早就胳膊肘往外拐。”
马姑娘被她哥气得不说话了。
张召万万不敢说大舅子哪儿哪儿不好,但又得哄未过门的妻子,道:“晚上吃菌汤排骨锅底的涮菜――这是从外地流传过来的,近日吃得人多,我学了怎么炒料、做汤底,你要不来尝尝?”
马姑娘立刻笑出来,刚才的生气因为这句话彻底烟消云散。
“多放点辣。”
“好。”
“还有花椒,我要吃麻的。”
张召频频点头:“都依你。”
马大哥坐在外面一边赶车,一边舔了一圈自己的牙齿,感觉这俩人太腻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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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易主,一般情况下要争得隔壁两邻的同意,才能进行买卖。
但天子脚下,来来往往居住、搬走的情况太过频繁,严格遵守这等规矩的话,有些人一个月能被问个十几次“请问我能住您隔壁吗”。
后来阁老便做主省了京都买宅院的这项规矩。
但最好在过户之后,给两邻下个拜帖,简明身份,让下人转交即可。
秦无虽然没有长年累月、正儿八经的练过字,但因为其本人心境超凡,能完美驾驭凝成混沌的魔气,写起来别有一番风骨。
单单是这一手字,就让人不敢小觑。
苏苒之这边的房契变更一经生效,那边冯城隍就知道了。
他很想过去当面说一句恭喜,整只鬼甚至都飘在半路上了,结果冯唯纲陡然想到:不行,苏大人可是天庭上仙,就算没有罢免城隍的权利,但也算他半个上司――当着上司的面,明目张胆擅离职守,这可是大罪。
于是他停顿片刻后,又带着自己铺天盖地的阴气,浩浩荡荡回了城隍庙。
苏苒之不知道冯城隍的心路历程,也不得空闲去仔细思考。
原本她和秦无打算回云水镇老家,给白御和李老爷子报声平安之后,在家里闭关,将在九重天温养了三个月的器灵,也就是苏长河召唤出来。
最后再继续浪迹天涯――最好再去南方走走。
三千年前那位真魔就是在南方出现的,苏苒之想要炼制出能代替百姓工作的器具,自然得融入环境找找感觉。
结果张掌柜突然要转让院子,耽搁了一日,晚上苏苒之索性决定先唤醒钝剑剑灵再说。
钝剑和功德之笔作为她的本命法器,都在数万年前的灾难中受到毁灭性损坏。
功德之笔直接破碎成好多‘零件’,被封印在各个角落――笔杆子在江安府附近,笔镗在桑落神女所在的落神岭,功德金线更是存在于世间万物中。
钝剑虽然不易被分裂,但因为其内储存了天道意识,器灵生存起来也尤为艰难。
《大道仙途》男主曹子年出生时家里的灭门惨案,就是天道意识所为――他不想让王母替命,只想等苏苒之仙骨回归后,了结她,让清气重归大地。
但苏苒之是最不能死的存在,她没了,清气会彻底和魔气融合为混沌,混沌业火将烧尽六合八荒,天地再次重归于混沌。
钝剑,也就是苏长河一方面要提防王母替命,另一方面还要阻挡天道意识杀/人。
他还得悉心将苏苒之培养长大。
那些年他几乎没合过眼,唯恐一闭眼就发生意外。可他更担心自己养不好苏苒之,担心太多的宠溺会让她承受不住未来的狂风暴雨……
苏长河对苏苒之说:“看不见别怕,不要怕,拿着你的剑。苒苒,手中有剑,心中无惧。”
苏长河一直跟天道意识斗争到生命最后一刻――消除掉苒苒所有存在的痕迹,让王母安排的曹子年等于无迹可寻;又自我毁灭一般的将原身投入深潭,与天道意识‘同归于尽’。
这是他最后能为小主人做的了。
苏苒之在记忆回归后,焚毁了天道意识,又用清气和功德一直在温养器灵,如今三个月已过,应该能稍微唤醒苏长河了。
苏苒之盘膝而坐,双手于身前结印,钝剑悬空于两掌之间。
她在仔细感知里面的‘器灵’存在。
苏苒之闭上眼睛,她‘看’到现在器灵的躯体已经凝实很多,但依然形容枯槁,就跟五年前苏苒之紧握他的手,哭着说‘爹爹不要走’时一样。
秦无正巧写完了给两邻的拜帖,用魔气分别送给两邻。
随后轻手轻脚的进屋。
“咯吱――”屋门关上。
秦无感觉自己好像一脚迈入了另外一个空间,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破局,因为他在此地很清晰地感知到了苒苒的气息,还有另外一股很熟悉的气息。
秦无稍微有些紧张,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
他知道屋内的另一道气息是谁了――病榻中的苏长河。
那个曾问他“你能不能护得住苒苒”的苏长河。
果然,秦无听到了强压下去的哽咽声,还有一句沧桑的:“苒苒,爹知道你性子傲,但那秦无是爹看着长大的,他会对你好一辈子。爹才能放心走啊。”
紧接着,秦无听到稍显稚嫩还带着哭腔的少女嗓音:“好啊,成亲多好,我苏苒之这辈子最爱成亲了!我答应你成亲,你也要答应我好起来,好吗?”
苏长河拍拍苏苒之的手背,不说话。他闭着眼睛,虽然才接近四十岁的人,但病魔已经折磨得他满头银丝,眼皮无力的垂着。
突然间,像是感知到什么,苏长河回光返照一般的睁开双眼。
他的目光越过苏苒之,看向她身后的秦无,说出来的话却是:“大人,成亲只是权宜之计,您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来……”
秦无:“……”看来只有刚才那一瞬是五年前的场景。
不过,钝剑这是在撺掇苒苒和自己分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