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苒之:“……”
她刚刚颔首只是想要敖庆快点走,意不在他的‘双修’秘籍上,更不想多做纠缠。
但没料到龙神是个实诚的性子,溜走前将这么多书一股脑全留在地上。
苏苒之拦他都没来得及。
小二看到后深知不该多嘴客官们的私事,他努力把脖子撇正,放下新换上来的酒后,端着托盘正欲退下――
客栈窗户骤然被从半开掀至完全开,一颗不大不小的龙头出现在外面。
与此同时,百姓们在街道上频频惊呼:“龙!”
“龙神啊!”
“快跪下跪下,龙神显灵了!咱们有福了!”
敖庆探脑袋进来,鼻孔里呼出云烟一般的白气,说话时语气却小心翼翼的。
“那个,我、这些书里面还有龙身的……我刚刚着急,忘了分类。”
随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书页又哗啦啦的翻动起来。
上面的图……苏苒之看了一眼就赶紧瞥开,说:“多谢龙神好意,这些都是您的珍藏,夺人所爱非君子所为,您收好便是。”
“不不不,刚刚我出言不逊,这些权当赔礼,我只拿一本走。”
敖庆见苏苒之和秦无对刚刚他的‘出言不逊’,丝毫不放在心上,反而礼数周全的给自己答谢,仿佛已经把那件事揭过去了,心中对苏苒之和秦无更是佩服。
在龙族以强者为尊的观念里,如果一对强者伴侣遇到像敖庆这样‘没眼色’的,凑上去要跟其中一位双修,少说得打得他半年飞不起来。
其实不管是龙还是人,没谁会心甘情愿的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伴侣。
除非不喜欢。
因此,别看敖庆破了点鳞片,但他心里十分感激秦无的宽宏大量。
不然瞧着苏仙长对秦仙长的喜欢,敖庆想,他们俩夫妻要是联手揍自己,那他恐怕真的得半年都飞不起来。
敖庆郑重的甩了脸上的须须,给苏苒之和秦无道别。
临走前,看着小二呆滞的面色,敖庆给他吹了口气,登时小二便晕了过去。
待小二醒来,他只能大概的记得自己遇到了龙,但对于龙说了些啥,他将会觉得好像笼罩了一层云雾,怎么都记不清了。
-
那一地的书不用苏苒之说,秦无自觉的收了起来。
两人付了酒钱,便继续往前赶路。
这里距离落神岭太近,他们俩不便久留。
敖庆回去山里后,隔壁那个断了一个翅膀的邻居――凤鸟,站在山头盯着他。
“大老远我就闻到龙血的味道,你怎么回事?”
“技不如人而已。”
凤鸟打量了他一下,见他修为没降,眯了眯眼睛,顺口讥讽道:“哟,技不如人都没被打死,算你命大。”
一般情况下,能破开龙族的护身鳞片的人,不说屠龙,抽他几根龙筋可能都是随手之事。
现在敖庆修为没变,那么就证明刺伤他的人当真什么都没做。
凤鸟松了口气。
她的一只翅膀在当年除魔时被真魔斩断,到现在都接不起来不说,那些深入骨血的魔气还没除干净,依然在没日没夜的侵蚀她的修为和妖身。
“你放心,刺伤我的人不是魔,等我这块鳞片蜕下去,伤口自然就恢复了。”
凤鸟听到‘魔’这个字,脸色不善,冷哼一声。
“那你命可真硬。”说完后,她浑身毛都炸起来,“你说谁担心你?!”
他们俩在这落神岭相依为命数千年,虽然经常互相看不惯,但彼此还是惺惺相惜的。
就跟江安府的沈知府与同窗田慎宁有点类似,互相欣赏对方的文采,希望对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活得精彩。
敖庆是一条比较懒的龙,一觉睡上百年都不成问题。
往常若是被凤鸟嘲讽、反问,他都当没听到,继续睡大觉。
但现在……敖庆说:“我见到一位人族修士,身上有清气溢出,你……你不如出去走走,万一遇到他们,指不定有机会消除你那魔气。”
凤鸟见他不提那一茬,脸色缓和了点,但依然冷笑:“你的意思是,让我带着魔气去人族的城镇?”
敖庆:“……”
他投降,说不过凤鸟,“当我没说。”反正他没本事将苏苒之和秦无仙长请回来。
邻居愿意耗,就让他耗着。
凤鸟不愿意提自己的伤,她最爱面子,断了一个翅膀对鸟而言是很惨的,导致她飞起来都歪歪扭扭的。
断然不愿意听到别人说起这件事。
但说到清气,凤鸟道:“在你睡觉的这几年里,确实偶尔有清气溢出,我觉得是有什么隐世大能出现了。”
可就算是隐世大能,也没资格跟魔气叫板。
凤鸟踩着细长的腿,自觉很优雅走了两步,道:“数千年前,魔气已经尝试着凝聚成人形,而且还具备最基本的说话、吃饭等能力,要不是不会说话、思考,也不会遮掩身上气息,咱们也不可能尽早发现、除去他。现在几千年已过,谁也不知道魔气还有没有后招,你出去时小心点吧。”
说完,她慢慢走远,回去抵抗这怎么都清除不掉的魔气了。
敖庆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口,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他百年百年的睡,却是错过了不少大事,多亏了这位邻居。
再说,凤鸟说得没错,她现在身负魔气,若是出现在人世间,恐怕所有修士人人自危,都想着劝他回去,避免将魔气沾染给普通百姓。
若是凤鸟不从,人族修士们可能会真的下杀手。
可这么一直耗着,凤鸟迟早得把自己耗死。
敖庆最近吃饱喝足,劲头很大,他顿生一个新想法,赶紧叫道:“老鸟、老鸟。”
“老娘姓枭!”凤鸟怒气冲冲。
敖庆挠挠脑袋:“啥?”那个字不是念‘niao’吗?
凤鸟气急,她掏心掏肺的对自己邻居,这货却连自己名字都能叫错,当真不能忍。
而且他要么整天睡觉,要么醒来就提馊主意――
也不看看她到底能不能去人族的城镇,就让她出去找人。
凤鸟忍无可忍,扑棱着断翅飞过来,在敖庆身上一顿乱啄。
她这几年修为退步得厉害,敖庆这边没有魔气侵蚀,睡觉都在增长修为。
凤鸟的啄对他而言就跟挠痒痒一样,敖庆甚至开始指挥起来:“左边,再下面一点点,诶对,就是这儿……”
凤鸟和敖庆这会儿都是原身,她尖尖的喙正好抵在敖庆腹部偏下的地方。
敖庆对她根本不设防,骤然被人抵住命脉,魂都吓没了一半。
“鸟哥!鸟哥!你别这样!我害怕!我还没双修过呢!”
“鸟哥?!”
“那……鸟爹!”敖庆能屈能伸,一张龙脸说不要就不要。
凤鸟:“……老娘姓枭!”
一阵鸟飞龙跳,旁边苍翠的叶片被带下来不少,一鸟一龙都冷静下来。
敖庆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反正我现在鳞片还没换,龙血也止不住,把这些血涂抹在你伤口上,那些修士就感知不到魔气。咱们只要注意点,不让魔气沾染上百姓就成。如果能找到两位仙长,你说不定就不用再受这种苦了。”
凤鸟不答应。
“万一沾染上百姓,我们几千年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这是最明事理的决定。
敖庆盘在凤鸟旁边,没好气地说:“可是老鸟你当年也是为了救人才成这样的,几千年来,那些百姓已经全部都忘记你……”你为什么还要替他们着想?
最后一句敖庆问不出来,他将头耷拉在地上,哼着气。
毕竟几千年来的百姓已经全都重入轮回了,现如今还是不是人都说不清。
他犯不着跟他们滞气。
可敖庆又没由来的很气。
他就这么一直盘在凤鸟的地盘上,兀自发呆。
大概三个月后,凤鸟都快要以为敖庆在自己山头睡着了。
敖庆这几个月一动不动的,身上落了雪、爬了藤蔓植被上去也没搭理。
就在冰消雪融,春日重临的一刹那,他突然福至心灵,知道自己为什么气了。
――敖庆在气自己的无能。
他很想帮老鸟啊。
可他又无能为力。
凤鸟修为越来越低,谁能想当年一个浑身□□的大妖,如今过冬都要在窝里盘树枝和稻草来取暖了。
她探出脖子看睡在自己地盘上的敖庆,不知道这龙到底在想什么。
-
苏苒之和秦无在这几个月里走了不少地方,巧的是年关临近时,不知不觉又回到了长川府附近。
扑簌簌的雪天,苏苒之长睫一抬,有雪花挂在她眼睫上。
这清丽的眉眼让世间万物都成了陪衬。
“回家吗?”
秦无掷地有声:“回。”
都到长川府附近了,回去不过几日的功夫,他们还能学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
追雪灵性十足,早早的自己跑回老家,而了却一桩心事的李老爷子也从淮明府回来了,得知苏苒之和秦无还没回家后,有事没事就跑过去喂追雪。
“这都快过年了,你说先生们会不会回来?”
李老爷子给追雪搭理着身上的毛,冬季冷,不适合洗澡,但梳理毛发还是有必要的。
追雪打着响鼻,它也不知道能不能听得懂,反正说不了话。
李老爷子乐呵的继续笑:“我今年又学了些其他做饭手艺,还等着给仙长们做顿饭。”
前面一直没给李老爷子回应过的追雪突然抬起前蹄,李老爷子手上动作顿住。
追雪立马撒开蹄子就往外跑,哒哒声配合着街上喜庆的锣鼓乐,让李老爷子浑身都激动起来,他面上欣喜更甚。
――先生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