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骨龙吼完,似乎还不解气,张口直接喷出一股白色气浪。
虽然吹不倒土地庙,但却把人的视野糊了个严严实实。
苏苒之想,果然,山间白雾就是这骨龙喷出来的。
她目测,现在土地庙外围的能见度大概只剩下不到半米。
如果现在有人站在此处,低头估计看不到自己的腿。
就连苏苒之自己,都得一寸寸的移动视野,才能看清周围很小一片区域里到底有什么。
不等苏苒之靠近那硕大的龙头去仔细打量它,骨龙已经带着鼻骨上支棱着的木棍飞走了。
它灵智应该不算低,知道自己没法收拾被土地公护起来的人,便不再蹉跎,直接去寻找下一波进山的人。
—
骨龙走了,苏苒之也没什么好打量的。
她收敛视野,重新回到土地庙里面。
刚刚骨龙一口咬来,情况惊险万分。
要不是被土地庙吸进来,苏苒之一行人恐怕都要身首异处。
但就算现在,赵美玉和周盈两人依然维持着刚刚被土地庙吸进来时瘫倒在地上的样子,人事不省。
她们俩都没醒、没动,苏苒之也不好有所动作。
她索性躺在原地,闭上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如今这个土地庙。
不同于苏苒之早上登山看到的那几块石头垒起来的、看起来有些破败的半人高小庙。
土地庙内里显然更像正常庙宇了。
门、窗、房梁、木案、蒲团、香炉,全都有。
只可惜,供奉桌后的两尊土地神泥塑,如今只剩下一个。
仅剩的那个,还残缺了半边。
苏苒之想,这可能就是外头那骨龙所说的土地公了,至于土地婆……很可能已经葬身龙口。
—
正想着,一声苍老、却宛若洪钟一般的怒喝出现在耳边:“谁?”
除了依然昏睡着的赵美玉和周盈,苏苒之左右没发现再进土地庙的人,她愕然想,难道土地公发现了自己的窥伺?
“何人藏在暗处,为何不现身一见?”伴随着土地公的怒喝,他的泥塑呼啦啦往下掉土渣。
苏苒之不再犹豫,直接从地上爬起来。
她对泥塑行拱手礼:“晚辈苏苒之,拜见土地公。”
土地公没应声。
但苏苒之能看到他泥像上的眼睛在不断瞪大。
泥像不断往下掉土渣渣的声音告诉苏苒之,土地公还在打量她。
过了好一会儿,土地公说:“奇怪,你身上分明没有修炼的气息,怎么会不受昏睡咒的影响,还能看……闭着眼看到我?”
苏苒之垂了垂眸,正准备态度恭敬的说自己的确未曾修炼,眼睛能看到,不过是机缘……
但土地公又开了口:“修行气息不外漏,不动声色、不动任何灵力的解掉昏睡咒……原来修炼到一定境界,真的可以返璞归真?”
苏苒之:“……?”
她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但土地公那眼睛依然瞪的很大,苏苒之只能囫囵点头:“是的吧。”
不然她没法解释那昏睡咒的事情,还有这闭目可见的能力。
毕竟,这一切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尚未修行的普通人身上。
苏苒之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谜团,好像也不算少。
可苏苒之心中又有些奇怪,土地公是受人祭祀而诞生的神灵。
按理说,他不应该操心人族修士修炼的事情。
还有,就算土地公对修士的修仙历程略有耳闻,也应当说的是——‘你们人族’,而不是前面一个指代词都不加。
土地公这话,直接给她一种,土地公之前也是人族修士的错觉。
苏苒之刚考虑到这里。
土地公思绪已经绕了百转千回——在三百年,像苏道友这样灵里不外露的修行者,他都没见过,仅仅听说过。
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绝对是他的福源!
于是,土地公又说话了。
这次他的语气不复之前那种神灵般的高高在上,反而像极了同辈、朋友之间的交谈。
最显著的变化就是他已经不掉土渣渣了。
“苏道友,在下方沽酒,三百年前……”
听闻这话的苏苒之心中泛起惊涛骇浪,土地公果然已经不是之前的土地神了。
而且,方沽酒前辈,不正是三百年前天问长的掌门吗?!
沈姑姑之前跟她唠嗑时候提过的。
果然,‘土地公’下一句话就是:“三百年前,在下曾为天问长的修士。”
苏苒之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是掌门。”
方沽酒问:“不知苏道友今年贵庚?”
就算苏苒之是女子,他也没问‘芳龄几何’。
毕竟在方沽酒眼中,苏苒之指不定都修炼了好几百年,‘芳龄’有些不太合适。
苏苒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山中无岁月。”
苏苒之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还未修炼的时候,就跟三百年前的天问长掌门平辈论交。
可现在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主要还是该讨论怎么从龙口中逃出。
顺道回去天问长搬救兵。
苏苒之想,方沽酒前辈都没法跟那骨龙抗衡,唐照仙长和李长老一行人指不定已经遇到了麻烦。
苏苒之很有自知之明,在这种紧要关头,她又未曾修炼,肯定不是那个‘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天选之人。
她还是乖乖回去找掌门和大长老出手更加稳妥。
—
然而方沽酒的想法却跟苏苒之的相差甚远、南辕北辙。
没人知道,方沽酒真的不想当这个土地神了。
毕竟土地公看似是神仙,却只是地位最低的小神。
三百多年了,他别说飞升去九重天,就连踏出这荒山、离开这一亩三分地的能力都没有。
方沽酒感觉这就是变相的关禁闭。
他不是没想过彻底消亡。
按道理,若是没人祭拜,土地公和土地婆的‘神性’就会渐渐会衰败,逐渐消散的天地间。
但方沽酒这边,却因为还有村民在祭拜他,所以他的灵识不能消散。得护着信仰自己的百姓们。
方沽酒很后悔,若不是当年被‘多活几百年’的话给蛊惑,答应了前土地公临终托付。
他也不会困在此处三百余年。
他真的很怀念三百年前仗剑游天下,路见不平就拔剑相助的日子。
可现在他虽然活着,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庇佑误入此山的百姓。
方沽酒如今终于见到一位修为不在自己之下(自己看不透苏苒之的修为)的人,他几乎要把苏苒之当成自己的救命稻草。
他想,只要自己解决了当年修行遇到的难题,说不定就能飞升了。
于是,苏苒之和方沽酒同时开了口——
“请问道友,这‘粗裘粝食地行仙’作何理解?”
“敢问前辈,如何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