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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不覆躺在一间民居屋顶,枕着自己的胳膊,嘴里叼着根草,望着湛蓝的天空。
悠哉闲适。
“沈大哥!沈大哥?”
沈不覆坐起来,望着小院里的农家女,说:“这里。”
阿瑜抬起头望着屋顶,惊慌地说:“沈大哥,你怎么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了?小心摔着!”
她四处张望,看见库房侧墙的梯子,急忙提着裙子小跑过去抱梯子:“沈大哥你别急,我这就把你拿梯子过来。”
“不用了。”沈不覆有点无奈。
他纵身一跃,就从屋顶跳下来,身形不动,衣衫也不曾乱。
阿瑜愣了愣,讪讪收了手,捏着衣角,说:“我倒是忘了沈大哥身手了得。要不是沈大哥相救,我……”
阿瑜红了眼眶。
“娘!”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跌跌撞撞从房里出来。
“宝儿乖,别乱跑。”阿瑜急忙小跑着过去把宝儿抱在怀里。
“娘……”宝儿搂着阿瑜的脖子,甜甜地喊。
阿瑜温柔地笑起来。
沈不覆望着这对母子一会儿,走过去。
见沈不覆走过来,宝儿眨巴着眼睛朝沈不覆伸出小胳膊,奶声奶气地说:“爹爹抱!要抱抱!”
阿瑜一怔,偷偷看了一眼沈不覆的脸色,心里有点复杂。她很快反应过来,急忙对宝儿说:“宝儿不许乱叫,他不是爹爹。”
宝儿拼命摇头,不停地喊:“爹爹!爹爹!爹爹!爹爹……”宝儿的爹在宝儿还不会喊爹的时候就在征战的时候牺牲了,留下阿瑜一个寡妇照顾着宝儿。这两年,阿瑜一个年轻寡妇在这样的乱世照顾着儿子着实不容易。上个月更是遭遇土匪,他们母子差点丧命。幸
好沈不覆路过,出手相救。
面对儿子任性的样子,阿瑜本应该立刻训斥他一顿。可是阿瑜因了那一点私心,居然保持了沉默。她轻轻拍着宝儿,静静等着沈不覆的回话。
沈不覆把宝儿伸过来的小拳头握了握,说:“我不是你爹。”
沈不覆自带一种威压之感,即使褪下铠甲与华服,穿着粗布衣衫,也掩不去他骨子里的冷傲威严。
前一刻还任性囔囔的宝儿眨了眨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沈不覆,好像被沈不覆简短的一句话给唬住了。
还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沈不覆略收敛了些语气,又加了一句:“我儿子比你还要小一些。”
宝儿听不懂。可是阿瑜听懂了。一瞬间,阿瑜眼中的光彩黯淡了下去。她很快收起眼中情绪,笑着说:“沈大哥,原来你还有个儿子。多大了?”
“七个多月。”
阿瑜又问:“还这么小啊……那沈大哥怎么不在家里陪着嫂子和孩子?”
沈不覆沉默了一瞬,说:“是该回去了。”
阿瑜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闭了嘴,咽下满口的苦涩。是了,像沈大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家室,又怎么可能会要她这样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呢……
沈不覆已经一个月没去看过不弃了。他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打算离开再不回去。可是这一次他忍了一个月,再远离了通录城很远之后,还是忍不住回头。
知州府虽然戒备森严,但完全难不倒沈不覆。
沈不覆赶到知州府的时候是午后。这个时间,不弃总是在他自己的房间睡午觉,奶娘会拉着小丫鬟在院子里说话。
沈不覆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向里面瞄了一眼。
不弃不在。
沈不覆皱了下眉头。
不弃也并不是每一天都自己睡午觉,有的时候肖折釉会抱着他一起睡。
沈不覆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肖折釉房间,藏身于坐地檀木围屏之后。他望向不远处的架子床,天青色的床幔垂下来。床幔很薄,遮不住床里的人。肖折釉拥着不弃午休的身影若隐若现。
虽然一片朦胧看不真切,可是沈不覆的目光透过天青色的床幔,凝在架子床里。
也不知道沈不覆是在看不弃还是肖折釉。
门外有人影闪过,沈不覆向后退了退。
“夫人,该起了。”绛葡儿在外面叩了叩门。
青纱帐架子床里的肖折釉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怀里的不弃,才压低声音道:“进来。”
她掀开床幔坐起来,踩上鞋子悄声走到梳妆台前,任由绛葡儿给她重新梳头绾发。在肖折釉经过围屏的时候,沈不覆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她锁骨之间坠着的那枚扳指。
她还戴着?
“夫人,您让奴婢这么早叫您,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左右也没有什么事。”绛葡儿一边服侍肖折釉穿上外衣,一边说。
“我要去袁夫人那里一趟。不弃还没醒,让他睡着吧。他浅眠,不要在屋子里吵他,在外面守着。过半个时辰再来看看。等他醒了送到奶娘那边去……”肖折釉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吩咐。
“奴婢都记下了。”
两个人走出去,绛葡儿将门轻轻关上。她们两个走了以后,沈不覆才从藏身的围屏后出来,走向架子床。盛令洪最近的情况不太好,自从上次在斗南寺算出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和袁顷悍命数不和,甚至会影响袁顷悍大事之后,盛令洪每一日都过得担惊受怕。她总担心袁顷悍会相信那个止楼大师的话,让她堕
掉这个孩子。
虽然这段时间袁顷悍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可是盛令洪还是敏锐地觉察到袁顷悍还是有些相信止楼大师的话了。她怎能不慌?这一慌,每日都有紧张和担忧的情绪压迫着她,使得她整个人都憔悴下来,也跟着消瘦下来。明明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可是她的孕肚瞧起来比起其他的七个月孕妇要小很多。盛令洪
自然明白安胎重要的道理,每日都逼迫自己吃很多补品和安胎药。可是她这是心病,再好的灵丹妙药也治不了。
盛令洪轻叹了一声,低头望着自己日益增大的肚子,脸上慢慢露出丝丝温柔的笑容来。孩子已经七个月了,也过了堕胎的时候,袁顷悍应该不会再动让她堕胎的心思了。
盛令洪松了口气。
肖折釉并不是来找盛令洪的,她去找了袁顷悍。
袁顷悍对肖折釉的突然造访有些意外,他的目光落在肖折釉的颈间的白玉扳指上一瞬。
“夫人来我这里有何事?”袁顷悍放下手中的笔,打量着肖折釉。
肖折釉的脸上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她缓步朝坐在长案后的袁顷悍走去,道:“有几句想单独与将军说。”
“呵,”袁顷悍傲慢地嗤笑了一声,“有什么话需要私下说?夫人就不怕不方便?”
肖折釉立在长案前,俯视着面前的袁顷悍,道:“我一个妇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将军又有和可担忧的?再言,难道将军是怕我忽然刺杀你?”
“也是,你都不怕。本将军又有何惧。”袁顷悍挥手,屋子里的下人低着头退下去,走在最后的一个侍女悄声将门关上。
袁顷悍审视着肖折釉,饶有趣味地说:“你在我的眼里等于沈不覆曾经的女人,除此之外没别的地方值得花费本将军的时间。”
肖折釉不在意袁顷悍的傲慢,说道:“定元帝驾崩已有七个半月,如今盛国依旧天下无主,将军可知道其中缘由?”
“本将军不想与你这个妇道人家议天下事!”
肖折釉径自走到一旁的太师椅里坐下,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她用茶盖拨了拨茶盏里的叶子,未喝一口,又将茶盏放下。
袁顷悍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肖折釉,他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说:“沈不覆喝茶的时候也是这个德行。”
他的目光又移到肖折釉颈间的白玉扳指上,问:“你是在代表沈不覆与本将军说话?”
肖折釉不答话,笑着说:“想必将军也明白当初定元帝登基时名不正言不顺。而昌隆帝……”
昌隆帝是盛令澜的父皇。
提到自己的父皇,肖折釉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昌隆帝在位时国泰民安、政绩卓绝。可惜驾崩时无皇子继位,才让乱臣贼子有机可乘。”
“可是……昌隆帝一代明君,当真会在老年时不留下任何后路?”肖折釉笑着问。
肖折釉的疑问把袁顷悍问懵了。
他当初跟着定元帝打仗发家,至于昌隆帝?他连见都没见过。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袁顷悍不太理解。“定元帝在位时,盛国逐渐走向衰败,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接手这个国家的时候……国库是空的,番邦的兵符是丢的……”肖折釉慢慢勾起嘴角。她的笑带着点妩媚,又带着点高高在上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