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行善积德(一更)
周遭没有旁人,叶浙轻声警告:“你犯什么浑!”
柏炎冷目看他,“你看我像犯浑吗?”
他这般神色,叶浙再清楚不过,当下,叶浙脸色都沉了。
此时还在内宫门出中宫门的路上,柏炎拽了他的衣袖,拽着他继续往前。
叶浙继续沉着脸色,两人并肩踱步。
良久,叶浙才开口,“这不是杀个封疆大吏,是谋逆……”
“嗯。”柏炎言简意赅。
叶浙恼火道,“凡是谋事皆需理由,你有什么理由让旁人信服你?是殿上赐封了你二哥恶心你?还是逼死了晋王?还是秦王……”
他应当心知肚明,哪一条说出来都站不住脚……
名不正则言不顺,造反是灭门的大事!
叶浙脸色越渐难看。
柏炎反问,“那你信范允谋逆吗?”
叶浙骤然僵住。
柏炎轻声继续,“你我不信又有何用?范允发妻被辱而死,京中范家悉数灭门,是范允要谋逆,还是被逼得谋逆,如今看来重要吗?”
叶浙语塞。
柏炎转眸看他,“人头都已落地,名正言顺又如何?”
叶浙一时无力反驳。
两人脚步未停,周遭有宫人经过问候,两人颔首,正好趁这空隙缄默,将早前的压抑咽下喉间。
稍许,等宫人过去,柏炎继续,“范允身前最后一次同我骑马,便对我说该早作打算,他是担心自己无法全身而退,让我帮他保条血脉。前后不到半年时间,范允便身首异处,还被扣了谋逆的罪名。时局逼人,人亦会被时局逼得走投无路。我若等到被逼上绝路才起事,我与范允的下场会有何不同?”
叶浙彻底噤声。
许久不语,正好踱步至中宫门处。
两人的马车都在中宫门处等候了。
中宫门处,不少官员都在一处说话,人多眼杂,叶浙上前,细到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你老实告诉我,庐阳郡王可是从你云山郡借道的?”
柏炎也不隐瞒,“是。”
叶浙垂眸,光是这一条,平阳侯府便已触了殿上逆鳞。
当初范侯何尝不是在私下场合说了一句晋王更仁厚?
叶浙再次近身,“许昭的父亲早前是公开支持晋王的,许老将军过世,殿上一定会趁许昭羽翼未满之时,将许家连根拔起……”
除非他不顾许家,不顾许老夫人,任由许家被灭门,那他便也不是他认识的柏炎……
马车临到跟前,柏炎抬眸看他,一语双关,“上车吗?”
叶浙瞥他良久,重重叹了一声。
……
马车内,两人却未作声。
叶浙看着马车窗外,心中想的是,比起范允,殿上更忌惮柏炎手中的兵权,否则不会想借柏炎二哥的手来对付柏炎。早前秦王自戕,殿上要斩草除根,一直到柏炎站出来说话,百官才跟着响应,以平阳侯府在朝中的威望,殿上必定寝食难安。
柏炎的顾忌没有错。
“你想怎么做?”叶浙沉声开口。
“你得帮我。”柏炎开门见山。
叶浙轻哂,“我是想帮你,那也得我们家老爷子肯点头!他是看不惯殿上,但看不惯是一回事,要不要伙同谋逆又是另一回事,你要让我去说服老爷子,至少得师出有名,否则还能凭空让我家老爷子挺你造反不成?”
柏炎看他,淡声道,“秦王家眷的事,你也有份,前一个是我,后一个是你……”
“……”叶浙再次语塞。
柏炎紧逼,“若不是见你下狱,我本不准备在殿中出头,我这一出头,才有了后来朝中官员响应,更坐实了殿上心中的忌惮,你才是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叶浙这么好脾气的人都气得恼火。
柏炎轻笑,“帮不帮我?”
“……”叶浙脸色都气变了,最后怒道,“我方才就不应当上你的车!”
柏炎笑而不语。
叶浙敛眸,“老爷子处,也不是没有办法。”
柏炎笑着看他。
叶浙叹道,“范侯一事,这国中只有一人能说,且能说动旁人,若是他肯帮你说话,我家老爷子一定听……”
柏炎眉头微皱。
叶浙轻声道,“范侯的姑父,苏晋元,苏老。”
柏炎有印象。
叶浙继续,“我家老爷子同苏老自幼便是玩伴,几十年交情,苏老开口,老家老爷子定当同意。”
柏炎微微敛眸,远洲苏家……
未及思绪,叶浙又道,“柏炎,我老家老爷子即便不开口帮你,却也不会为难你,这朝中,你最应当考虑是南阳王府和顾家……”
柏炎看他。
叶浙严肃道,“以你平阳侯府同南阳王府的关系,南阳王府能袖手旁观,不给你使绊子都非易事,更别忘了还有顾家,顾云峰的爷爷顾老将军,是如今南阳王的舅舅,有这层关系在,你需啃得动这两座大山,再徐徐谋之。”
柏炎没有应声。
叶浙又道,“如今的殿上在东宫时城府就极深,他既要先除你,势必会拉拢南阳王府与顾家,他是不会与这两家起冲突的,你也不能指望殿上与南阳王府和顾家翻脸,倒逼这两家帮你,殿上不傻,他便是要动这两家,也会在动完平阳侯府之后……”
柏炎淡淡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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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平阳侯府,柏炎的脸色一直沉着。
下了马车,门口有侍从上前相迎,见了柏炎问候,柏炎轻“嗯”了一声。
心有旁骛。
叶浙方才在马车上说的,句句属实,哪怕平阳侯府再手握重兵,哪怕朝中对殿上不满的大有人在,但这些人未必会选择他。
南阳王府和顾家是最大的阻碍,先且不说,光是叶老爷子这里,就是个滴水不进的人。叶浙今日提起的苏晋元苏老,他是听老师提起过,是白老夫人的表弟,许是能通过钱老的关系照面,但钱老不会干涉苍月朝中之事,要通过钱老的关系见苏老,再赢得苏老的信任,比说服叶老爷子还要难……
起兵不难。
但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带兵攻入京中,是最下策。
柏炎踱步回到苑中,外阁间有笑声传来。
柏炎收起思绪,见青苗,白巧和玉琢几人都围在外阁间中,同苏锦一处。
柏炎不知何事。
“侯爷好!”听到脚步声,几人纷纷回头,都福身循礼问候。
苏锦亦抬眸,“回来了?”
柏炎看着案几上大大小小瓶瓶罐罐,满满一桌子的酒,其中还有府中三十年的陈酿,先前的氤氲似是扫去了八.九,忍不住笑,“这是做什么?”
她有身孕在,他断然不信她心血来潮要尝酒。
苏锦正要撑手起身,他自觉上前,示意她坐下。
苏锦也不推辞,“早前远洲的一个长辈来了京中,遣人送信,说下午来府中看我,老爷子特别好酒,所以我请青苗他们帮忙看看府中有哪些好酒,好招呼老爷子……”
远洲?柏炎微微拢眉,“柳家的人?”
他是知晓柳致远的父母来了京中,但应当不会突兀到上门拜访。
苏锦微怔,才察觉柏炎会错了意,轻声笑道,“不是,是早前在远洲的一个长辈,初到远洲时,多赖老爷子照顾。”
柏炎诧异,“早前没听你提起,可是家中的长辈?”
柏炎一面问,一面伸手挑了挑桌上的酒,“是苏家还是宴家的长辈?我应当一道见见。”
她的长辈便是他的长辈。
苏锦笑笑,“不是家中长辈,不过巧得很,老爷子也姓苏,我同老爷子特别聊得来,在远洲的时候,会同老爷子走动。”
柏炎笑笑,一面听她继续说,一面继续挑酒,“那我需得给老人家好好挑一壶好酒,下午一道多饮几杯。”
苏锦也笑了笑,又道,“最巧的当属,苏爷爷竟认识早前在家中教导我的许嬷嬷,同我说了好多早前许嬷嬷的事,我才知道早前许嬷嬷伺候过的人,是苏爷爷的表姐,所以由得这层关系,苏爷爷待我也亲厚……”
言及此处,苏锦叹了叹,“苏爷爷素来关心我,早前离开远洲的时候,苏爷爷不在,否则,也应当是要打声招呼的。”
柏炎笑笑,“苏老爷子今日不是要来府中吗?我同老爷子好好喝一顿。”
苏锦莞尔,又道,“苏爷爷说见过父亲。”
柏炎意外看她,苏老爷子认识父亲?
苏锦颔首,温声道,“要不怎么说巧,苏爷爷信上提了一句,说父亲小时候借住在白家,他曾见过。”
柏炎拎起酒壶的手微微滞住,远洲,姓苏,知晓道父亲幼时借住白家的时候,他还曾见过父亲……
忽得,柏炎心中莫名勾勒出一个名字。
柏炎眸光滞了滞,缓缓开口问道,“阿锦,苏老爷子的名讳是……”
苏锦笑了笑,“远洲苏家,苏晋元,苏爷爷。”
柏炎眉间果真微微拢了拢,少许,嘴角又淡淡浮上一抹笑意。
只是这抹笑意越来越浓,又忍不住低眉笑了去。
再抬眸时,凑上前轻轻吻上她嘴角,温柔道,“小阿锦,我一定是上辈子行善积德才娶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哄娃睡觉中,二更可能会晚,也可能明早,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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