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所有人都知道结局的别离,玉华宫外哭声一片,宫中的钟声响起,寝殿内的人却始终保持着原先的姿势。
他看着窗外飘起的雪整个人都麻木了,只是默默的抱紧了她,感受着她在自己怀中的温度,眼中的光早已经陨灭,整个人魂不守舍,鬓发已经发白,一夕间参老了数十岁。
当秋嬷嬷和高栾推开宫门的时候,瞧见的便是他抱着孟妤的模样,秋嬷嬷再也忍不住的捂着嘴哭出来。
这可是哪个曾经在东宫和她大智大勇的小姑娘啊!她也不过才二十四岁的年纪,说好了给她养老送终的,都没能……都没能兑现诺言。
“陛下!”高栾看着他这副模样红着眼道:“娘娘她……”
“你们好吵,吵到她休息了,”他捂住了孟妤的耳朵,竖起食指低语道:“不要打扰她,她只是睡着了。”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欺骗别人,还是在欺骗自己。
他把二人赶了出去,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也不敢靠近。
宫中的丧钟响起的那一刹那,宫外也是一片哀嚎。
七叶哭得喘不过气来,若不是萧柏文陪着险些背过气去。
“娘娘……”七叶趴在他的怀中泪流满面,“娘娘没了……”
“七叶……”萧柏文颤抖着抱紧她,却连让她别哭的话都说不出来。
皇后娘娘生前为国为民,无愧于任何一个人,却唯独辜负了自己和陛下。
这样的人……却红颜薄命。
“娘娘!”七叶声嘶力竭的哭着,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她答应我,会给我们的孩子取名字的,她都还没有给咱们的孩子取名字。”
萧家的众人也是难受的紧,纷纷挂起了白绸。
而纪家也是陷入了悲伤当中,这六年木栀已为人母,生下了两个孩子,平日里面总是带入宫中去陪皇后娘娘解闷,可自从皇后娘娘病了之后,她便没能前去探望,如今听闻噩耗也克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纪子瞻心情复杂的将娇妻拥入怀中,娘娘薨了,陛下又该怎么办呢?
这满天的白雪显得格外应景,将这一场悲伤渲染得更重了。
房云翼迫不及待的赶进宫中,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今日迫切的想要入宫见她一面,大逆不道也好,以下方式也罢,他统统不在意了。
可还没能走到玉华宫,丧钟便响起了,一向临危不乱的丞相竟在此刻乱了补发,身子也变得摇摇晃晃,他紫衣上落满了白雪,身子冷到了骨子里面,顷刻间红了眼,步伐像是有千金般沉重,再也无法迈出去了。
“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瞬间染红了地上好不容易累积的白雪。
浦山见状急急忙忙的追了上来,满眼心疼的搀扶住他,“大人……您这是何苦?”
苦?
最苦不过相思。
他似哭似笑的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我错了,我错了……”
可他那里错了呢?错在当初应该极力阻止她去晋阳,错在晚一步认识她?
错在雪中初相识,一眼惊鸿。
不到半日的功夫,宫中的白绸漫天飞舞,陪着这白雪悲伤迎面扑来。
玉华宫外从原先跪着的宫女太监,变成了文武百官,冰天雪地里面无人不叹息,无人不悲哀。
看着那迟迟未开的宫门又担忧,又无奈。
陛下继位六年多来,上下兼容,百姓歌颂,百官臣服,从未有过纰漏,可唯独在皇后娘娘的事情上面从不听取任何人的意见,空置六宫,独宠一人。
“你来的时候,也是下雪天,”寝殿内,他忽然自言自语的开口,像是响起了什么一样,“那日朕就觉得你和原先的人不一样了,你眼睛很亮,很好看,像极了星星。”
所以他抓不住星星。
戴在她手上的佛珠也随着她闭眼的时候断了,她的命就好像和这个佛珠紧紧相连了一般。
她说她早就认识他了,她不属于这里,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那她是不是回家了呢?
这场雪越下越大,可宫殿的门迟迟不开,无人敢去叨扰。
文武百官换着换着的来跪,只能祈求皇上早日出来,这不吃不喝的怕是也撑不住。
一直到第三日的时候,房云翼为百官之首,他推开了宫殿的房门。
孟妤虽然不在了,但是肯定会想方设法的让他活着的,所以他不会死。
他只是……还不能接受罢了。
绕过屏风,他看着坐在蒲团上的人,那白了的发格外醒目,房云翼声音嘶哑,“陛下……该让娘娘下葬了。”
“嗯!”他憔悴了许久,胡渣都布满了,却还是回了房云翼的话,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去准备吧!”
当他抱着人从玉华宫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年轻的帝王两鬓发白,眼神空洞,让人都不敢相信。
可接下来公孙行止的举动越发的让人所震惊,他不悲不喜的把一切都给安排好,甚至还给皇后娘娘追封,直到下葬都未曾有过伤心的模样。
商洽三百七十二年,其后孟妤薨逝,追封为贤文后,葬于紫燕山处。
可高栾却一清二楚,陛下不是不伤心,是太伤心了,记忆变得有些混乱,总是觉得皇后娘娘只是睡着了。
孟妤过世的消息传到了晋阳,李拓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中的琉璃杯碎成了几半,他不敢相信的看向沈廓,眼中的惊讶变成了错愕和不敢相信,“怎么会……怎么可能?”
“她死了,陛下高兴了么?”沈廓则是语气平静的看向他,“陛下不是一直希望她和公孙行止过得不痛快么?现在她死了,陛下满意了?”
“沈廓!”李拓突然像疯了一样冲向他,揪住他的衣襟,一点也不像个帝王,“你骗朕对不对?你在撒谎?她为什么会死?”
“因为公孙行止,为了救公孙行止!”沈廓嘶吼着和他扭打在了一块,全然抛弃了身份,不管不顾,巨大的动静惊扰了外面的御林军,却被李拓给骂了回去。
怎么会死呢?她明明还好好的。
两败俱伤,他躺在地上,眼神中都是疯狂的嫣红。
沈廓没搭理他,摇摇晃晃的起身,转身踉踉跄跄的离去,泪水划过眼角被寒风吹干,他没入了白雪中,满脑子都是女子的一颦一笑,忘不掉啊!
孟妤的葬礼过后几个月,他一如既往的上早朝,处理国政,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便是陛下没再笑过。
一直到七叶生产,诞下一个女儿,他听到这个消息波澜不惊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些喜色,看向萧柏文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的暖意,“可曾取名字了?”
“未曾!”萧柏文摇了摇头。
他点了点头,“那就好,阿妤倒是选了许多名字,那便为她选一个吧!就叫……萧安吧!”
一世平安。
“封长安郡主。”
这是莫大的荣幸,七叶是郡主,她的孩子是郡主。
可萧柏文知道,这个孩子对于陛下而言更多的是寄托,他心中有些难受,艰难的点了点头,“好!”
商洽的太平是他和孟妤打下来的,所以他管理得井井有条,甚至比以前更为繁华,孟妤过世后的第三年萧安安也长大了,三岁的小姑娘可爱又讨喜,众人发现这么些年没笑过的陛下却在看向长安郡主的时候总是格外的温柔,极其有耐心。
萧柏文夫妇为了让他不会太孤单,时常会送安安入宫陪伴。
可这毕竟只是短暂的欢愉,每当入夜的时候,高栾在殿外守候,陛下从梦中醒过来的时候,总是会唤他前去问一句,“阿栾,你认识阿妤么?”
高栾明白,陛下这几年过得浑浑噩噩的,总以为皇后娘娘的存在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所以他总是在一遍一遍的确认。
每日入睡都是抱着皇后娘娘给他写下的那些东西,厚厚的几十本,都被陛下翻烂了,这些年若不是这些东西,陛下怎么过得来呢?
好景不长,公孙行止靠着孟妤那些年写下的日记苦苦支撑了五年的光景,便积劳成疾了,也是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除夕夜,他独自一个人撇下文武百官和四方来客,摇摇晃晃的走向玉华宫。
他躺在那张二人睡了许多年的床上,视线模模糊糊的望向灯火阑珊处,恍惚间看见了女子笑靥如花的样子朝着他伸出手,“夫君。”
“阿妤!”他笑了,朝着女子伸出手。
次日一大早,宫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驾崩了。
公孙行止留下遗嘱,禅位于丞相房云翼,改国号——大妤,号景帝。
大妤一年,公孙行止追封为宣文帝,与贤文后同葬在紫燕山,生当同裘,死当同穴。
一朝为帝,房云翼踱步来到玉华宫,看着此处的繁花似锦,有蝴蝶翩跹,还有着年迈的秋嬷嬷打理着,秋嬷嬷年纪大了,也做不了什么,所以偏居此处,只想将这里的一草一木护住。
“他们都走了。”房云翼呢喃。
秋嬷嬷朝着他看去,慈祥的笑了笑,“他们没有死,他们永远的在一起了。”
谁也分不开他们了。
那个年轻不可一世的君王,只是去寻找他的妻子了而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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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是磕磕绊绊的写完了,写得并不好,却也没有弃文,也没有挖坑,不管怎么样谢谢大家追了一路,我还是比较偏爱be,所以还是忍不住的边写边哭,他们并没有死,只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在一起了,很感谢大家瞧得起我这不入流的文字,咱们山水有幸再相逢,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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