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他的情绪渐渐的被孟妤安抚了下来,却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双目黯淡无光,像是失去了光彩一般。
孟妤坐在旁边,也不敢睡,就这么静静的陪着她。
关于安慰人这一点,她比较喜欢和人喝的乱醉如泥,然后痛痛快快的睡上一觉,第二天就都解决掉了。
可面对这个人,孟妤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安安静静的陪着他。
酒对于公孙行止而言似乎意义不大,他酒量也不好,一杯就倒。
“阿妤,”他忽的唤她的名字,“本宫有十多年没和人好好说过话了。”
孟妤嗓子一疼,伸手擦了擦眼泪,“殿下为何与奴婢说这些?”
他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来,仿佛刚刚才疯癫的人不是他,依旧是一个温文如玉的太子殿下,“这样,阿妤就能把本宫记得牢一些。”
“殿下教奴婢琴棋书画也是因为这个?”她咬了咬朱唇。
公孙行止一点也不含糊,非常实诚的点了点头,“是啊!这样本宫死了,阿妤以后也会记得本宫的,然后逢年过节给本宫扫扫墓,上上坟。”
孟妤沉默不语,眼睫毛上的水珠嘀嗒落在了手臂上,只觉得心口闷闷的像堵了棉花一般难受。
这个人真阴险,他多擅长攻心计啊!每一步都是计划好的,每一个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
什么时候该下,什么时候该留,他都是一清二楚的。
甚至连后事都交代好了。
“殿下待奴婢很好。”她深呼吸了一下,努力的将自己的情绪给调好,官方性的回答。
公孙行止嗯了一声,“嗯?”
“奴婢不会忘记殿下的。”
他瞳孔骤然一紧,未了轻飘飘的回了一句好。
今夜的噩梦来源于知道太后生病之后,他心中又惊又喜。
惊的是,原来都这么久了。
喜的是,她也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了。
寝殿外高栾心情复杂,坐在楼梯上,一个大男人红了眼眶,伸手狠狠地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
刚刚才殿下的话,他一字不漏的懂听见了。
他与殿下在东宫的这十多年,二人都会刻意的避开那些话题,不去提及,似乎这样就可以少一些忧伤的事情了。
可近日来,殿下的情绪越发的不淡定了,尤其是在杀了一个又一个的人之后,高栾知道,这一战,殿下要么胜,要么死无全尸。
已经没有退路了。
今夜的雨有些急,却也是来得快,去的也快,梅雨季节向来如此。
第二日早晨的时候,已经是雨过天晴了。
孟妤从寝殿中打着哈欠的走了出来,昨夜的时候,公孙行止倒是睡着了。
可她辗转难眠,心里面七上八下的,一大堆的事情压得她睡不着,习惯性的就失眠了。
高栾毫无征兆的出现,“皇上派人前来传话了,说是让殿下去未央宫看看太后,你劝劝殿下。”
按照如今的情况,和发生的那些事情,已经花嬷嬷所说的一切,他知道殿下是不愿意见到太后的。
对于敌人,殿下总是比旁人残忍几分。
尤其是昔日的亲人,一夜之间变成了仇人。
殿下一向固执,怎地会……
孟妤嘴角扯了扯,眼睛有些酸涩,“高栾,你真看得起我,万一触怒了殿下,昨夜……”
她是个陪睡的,所以在公孙行止身边更加的担惊害怕,昨夜那个情况,她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可还是害怕,也带了几分的心疼。
高栾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你去比较好,因为再怎么样你也是一个女子,殿下不会对你如何的。”
孟妤:“……”
“只要你去,以后我保证再也不苛刻你。”高栾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
孟妤无情的拒绝,“你苛刻我,对我没什么影响的。”
高栾黯然了一会:“我只是不想看见殿下难过的样子。”
孟妤,“……”
行吧,她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有些无语的捏了捏眉心,“我去试试。”
这个点,公孙行止正坐在书桌那处涂涂画画的,虽然总是不知道他画什么。
孟妤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不安的走向他,“殿下……”
他嗯了一声,若无其事的必须执笔。
孟妤一鼓作气的道:“皇上派人来说,太后娘娘病重了,作为太子,您要去看看吗?”
“阿妤觉得本宫要去嘛?”他吹了吹宣纸上的墨水,好笑的的问,可眼底分明结了层霜。
孟妤极快的收回了视线,“可是殿下不去的话,皇上会怪罪的。”
他依旧在笑,这一次干脆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端端正正的望向她,眼中的温度又冷了几分,“阿妤,你比任何人都希望本宫活着,所以你不会让本宫出意外的,本宫向来不喜欢优柔寡断。”
顿了顿他又道:“死不瞑目,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
孟妤哑口无言,却觉得他说的是对的,一时间分不清楚到底是自己道德沦丧了,还是早就麻木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了。
公孙行止的寡淡,冷漠超出常人所理解的范围。
可细细一想,他又好像什么都没做错。
这一切只不过是天理昭昭,因果轮回。
“奴婢这就去回话。”她福了福身子,泪了然于心的退下。
他没做挽留,神情依旧凉薄,手里面的宣纸却在无意间捏得粉碎。
“实在是抱歉,这位公公,太子殿下昨夜染了风寒实在是去不了,怕过渡给了太后娘娘,自从知道太后娘娘生病之后,殿下茶饭不思,辗转难眠,这不昨夜倒下了。”孟妤马屁精的站在殿外和前来的公公回话。
这个公公乃是高公公身边的人,来之前高公公嘱咐过,不管太子殿下受不受宠,礼仪不能少,也不可嚣张跋扈。
听见孟妤这么一说,顿时有些为难了,“这位姐姐,这……好吧!杂家这就去回话了,皇上这也是希望各位殿下尽孝罢了。”
孟妤皮笑肉不笑的赔礼道歉,一路笑着将人送走,这才松了一口气,精疲力尽的看向旁边的高栾,“先这样吧!希望太后娘娘熬过去。”
高栾抿唇不语。
而殿内的人,垂眸,那漆黑的眼中深不见底,少了平时的春色,对了七分凉薄,三分寡淡。
www.。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