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停靠了六七天的画舫,今天一早终于缓缓离开码头,前往大鸿皇朝的边。
直到画舫离开时,金华府的人们才知道,停在码头上六七天的画舫的主人,就是当朝中令大人,以及盛名在外的容华郡主。
待他们知晓时,想要过来拜见时,画舫早已经出了金华府。
越往南走,天气越炎热。
陌桑不由暗暗庆幸自己会武功,能调理自己的体温,不然真是要热成狗。
有些同情看向小宝道:“连小宝都热成这样,也知道三皇子那边,有没有避过暑热时段才难民们开工,还应该交待他们再准备些绿豆汤解暑。”
“桑儿,你把我的事情都干了,我过去还能干什么?”上官尺素摇着折扇,有些不满地抱怨。
“放心,到了边城,还怕没事情给你干,只怕到时你又要该叫苦连天,跑到桑儿面前告状,说本官给你的工作量太大。”
宫悯替陌桑回答,上官尺素不以为然道:“这样也好,我在大扬府待个一年半载,没准陆小姐就知难而退,另择良婿。”
陌桑一阵无语,宫悯却提醒她道:“你也别瞎操心,三皇子虽然从小养尊处优地长大,却有过多次赈灾的经验。再者,陛下既有心要锻炼他,自然安排有合适的人在他身边提点着,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陌桑一想也觉得有理。
莫说是陛下,只怕大皇子也会暗中有所安排。
以大皇子的品行,断不会为一己之利,做出有损大鸿利益的事情。
他们接下来的行程,不再似之前那样走走停停,而是全速行船到边城——大场府。
装有发动机的画舫,从金华府到边城,不过是两三天时间,路上最惊讶的莫过于随行的倾城。
陌桑有言在先,倾云自然跟着他们一起上路,不过为了掩人耳止,还是特意为她易了容,再换一身衣服,根本没人能认出,她就是红袖坊大名鼎鼎的当家人倾云姑娘。
倾云亲自感觉着身下的速度,心里面震惊不已。
这还是画舫吗?
南蜀国的战船,也没有这样的速度。
速度太快了,他们简直像是在水面上飞翔。
最最让她感到震惊,不可理解的是,画舫能这样快速的前进,却只需要一个人操控,她只能用“神奇”来形容画舫的奇特。
第二天的路程走到一半,倾云看到有队伍在疏通河道。
从河道的情况来看,完全不需要疏通,奇怪地看一眼陌桑:“这些河道,其实没有必要疏通。”
陌桑头也不抬道:“就算是难民,他们也是有尊严的。”
“倾云不明白。”倾云一脸疑惑不解。
“你有所不知,难民里面有不少读书人,白给他们说得好听到叫救济,说难听点其实就是乞讨。”
闻言,倾云赞同地头,陌桑继续解释:“现在就不同,他们是用自己的劳动养活家人,靠自己的双手挣生活,日后就是传出去也不丢人,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文名。”
陌桑的话让倾去云一震。
就算是在南蜀国,只怕也不会有人这么为百姓着想。
大鸿的君王却在为他国的百姓着想,无怪大鸿百姓的生活,过得如此舒适。
这……
倾云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陌桑唇边笑意柔柔:“你现在应该知道,为什么你们挑起的内乱,在其他国可以成功,唯独在大鸿却总是失败吗?”
“明白,但还是原闻其详。”倾云恭敬道。
“启云国和大苍国只管让有体力的难民干活,给他们一口饭,吊着一条命,而不顾他们家人的死活。若换是你,你愿意只管自己吃饱,而不顾家人的死活吗?”陌桑反问倾云一句。
“当然不愿意。”倾云毫不犹豫回答。
“大鸿也考虑到这一点,所以陛下是这样安排。”
陌桑毫不掩饰地,当着倾云的面,细细说出元和帝和朝臣他们的安排。
有劳动能力的男人们的在外面干活,能劳作的妇孺们负责煮饭、洗衣、缝补,照顾没有年迈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们,而老人们则帮他们照看幼小的孩子们。
这样多做两步,就解决了男人们的后顾之忧。
陌桑看着倾云惊讶的表情,继续道:“若妇女们还有空闲的时间,他们还可以做些针线活计,补贴一下自己的生活,前提是必须把当天的事情都未完成才行。”
其实他们的安排远远不止这些。
还有,懂医术的人可以为大家看病治病。
而难民们在这里看病治病全是免费的,需要的药材由朝廷提供;
其中有管账经验的人,负责管理各自难民区的日常米粮的支出,要做到保证每个人都能吃饱,但绝对不能浪费。
还安排教书的先生,免费给孩子们上课,闲时还可以教大人们识字。
这些逃难的难民,大部分是穷苦的老百姓,能够读书、识字,对他们来说一直是奢望。
现在有机会识字,自然不会错过机会,每天劳作完后,都会尽量抽出时间学习,自然没有时间多想别的事情。
了解清楚大鸿对难民的安置,倾云心里大鸿的上位者们佩服不已。
男人们用自己劳动换取家人的生活,而家人们则解决男人们的后顾之忧,让他们安心地工作。
里外安排妥当,大家自然都能安稳生活的情况。
他们之前策划的那些暴乱,日后一旦难民知道真相后,肯定会对他们的君主失望透顶。
他们有难时君王不救助就算了,还故意扰乱他们的安稳生活,日后若遇着什么事情,只怕会直接反出南蜀国。
看着倾云的神情,陌桑淡淡道:“身一朝君主,本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你们南蜀国的帝王却恰好相反,只顾自己玩乐享受,不顾百姓之死活。”
“百姓们遭受水灾,田地失收,连饭都吃不饱,还面对瘟疫的威胁,他却还在忙乎什么九国大比,曾加各种苛捐杂税,逼得百姓们外逃。”
这番话针对是南蜀国君,倾云听到却不由面红,喃喃道:“是啊,再苦也不能苦了百姓。”
陌桑听她的话,不由想起一句话。
看着江面淡淡道:“你们千万别小看了普通百姓们的力量,要知道民之所向义之所在;再者自古民如水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覆舟。”
画舫其他人听到陌桑说的几句话,都暗暗震惊不已。
宫悯忍不住在心里称赞:“好一句话‘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好一句话‘民之所向义之所在’,好一句‘民如水君如舟’,好一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简简单单几句话便囊括了一国君主该拥有的道,该拥有的全部德行。
这几句话若是让各国君王听到,定是醍醐灌顶。
就像练武之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一处通处处通。
这个小丫头就像是巨大的宝藏,随时能从她身上发现绝世珍宝。
画舫上没有傻子,每个人都知道陌桑这句话的重要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默默听着,接受和消化着她提供的信息。
倾云看着陌桑,似乎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觉得,她跟自己不在同一个世界里面。
因为他们之间的差距就是,精明的女探子,跟女谋略家的差距。
前者谋人,后者谋事。
第三天午后,画舫停在大鸿皇朝的最南端的大扬府码头上。
画舫靠岸后,宫悯依然没有通知任何,而是同若初和上官尺素悄然下画舫,直奔三皇子帝风涧办公的府衙。
陌桑也换了一身袭白色棉布长袍,戴着面纱,撑着伞在街道缓缓行走,体味这里十分浓郁的江南水乡特色。
大扬府虽是大鸿皇朝的边城要地,军队守卫森严,卫队巡逻频繁。
无论男女在说话时,都带着几分你侬我侬的软味,仿佛在听轻柔的古筝曲,声音虽绵软却不会惹人讨厌。
看着百姓有条不紊生活,陌桑也不由在心里点头称赞。
看得三皇子这次安顿难民,是费了不少心思。
走进一家看起来不错的,有人在说书的茶庄。
陌桑要了一壶茶,就坐在下面,听上面的先生说书。
偏偏说的却是她大败烈火名将箫月相一事,听得众人一阵热血沸腾,纷纷大声喝彩。
虽然确有其事,但说书先生把事情的经过说得太过神乎其神,就差没把洪荒之力借给她使用。
当日取胜凭的技巧和小聪明,他日若再跟箫月相对阵,即便她的伤已经全部恢复,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取胜。
见大家一脸自豪兴奋的模样,不由想到前世的偶像效应,心里有些欣喜也有一丝无奈。
披甲上战场对她来说,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记忆遥远又有一些模糊。
说书人说完这一节后,就又说了一些国内的杂事佚事。
陌桑听着觉得无聊,正要离开时,就听小棒往鼓上一敲:“说完自家的,咱们说说别人家。”伸手往旁边的小盒子里一摸。
摸出一块小木牌,往众人面前一亮相。
陌桑不由看一眼,看到牌子上面的字时心里微微一震,就响起说书人大声道:“咱们今天就说说烈火国的事情。”
陌桑准备起来身子一僵,不由自住地再次坐下。
只听说书人铿锵有力道:“话说去年,九国大比在咱们大鸿结束后不久,烈火国在位近五十年的,一代女帝突然间暴毙,朝中顿时大乱,原太子拜长空在一众老臣的支持下,几经艰难险阻才登上帝位。”
“这拜长空能成烈火国的皇太子,其实是得利于他的儿子皇太孙拜水殿下……几经周折后,拜长空最后还是惨死在妃子床上,烈火国再一次陷入夺位内斗中,直到失踪五六年之久的皇太子拜水殿出现……”
听到一半时,陌桑再次想起身。
偏偏说书人提到了一个名字,让她又一次犹豫。
说书人说到高氵朝时,手中小捧一敲旁边的小鼓,发出卟的一声道:“话说那失踪五六年的皇太子拜水殿下,一回到烈火国,就以雷霆手段迅速清除觊觎帝位的兄弟叔伯们,把国家大权牢牢掌控在手上……”
“经过一段时间的整顿后,拜水殿下大权在握,不日也即将登基称帝,然而如今在烈火国炒得最火热的,却不是他的帝号,以及他新颁发的国政,而是到底哪家女子能够入主正宫,成为烈火国后宫之主。”
“这些女子无一不是国色天香,其一,是丞相君千言之孙女君无澜,自幼蒙祖父亲自教导,聪慧过人,着实后之主的不二人选。”
“其二,是出自君家在中洲的主脉的,责任家主之女君湘瑶,此时美丽侦静,温婉善良,跟拜水殿下相处的时间较长,论情份也是不二人选。”
“其三,是圣殿已故月副殿的孙女月青湖,虽然月氏一族惨遭灭门,胜在血脉珍稀,没准就能生下一位天生带宫印的皇子,出于血脉考虑,同样也是极强竞争力的人选,就算不是正宫,四妃必然有她一席。”
说到此处时,说书人突然停住,小棒高出一串鼓点。
就听到他十分得意道:“欲知最后花落谁家,哪一家的女子能入主正宫,成为烈火国的下一任皇后娘娘,且听下回分解。”
他的话音一落,就听下面一嘘声,众人皆是一脸意犹未尽。
陌桑也同样是听得意犹未尽,心里也很不舒服。
忽然间明白,宫悯为什么带着她一起出来,来到离烈火国最远的大鸿南疆。
想是他早就知道拜水将要登基、大婚的消息。
而她原先安插在烈火国的探子,也对她隐瞒了与此有关的全部消息。
他们都故意对她隐瞒拜水要大婚的消息,有必这样吗?她应该能坦然面对的。
陌桑没有看到自己苍白,如果看到了,一定觉得很有必要。
回想着当日,在大殿上的一幕,还有那充满血腥味的一吻。
陌桑凄然一笑,轻声念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他们到底还是有缘无份。
走出茶庄时,原本骄阳似火的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陌桑懒得理会,不紧不慢地走在雨里。
雨水打在脸上,连心都淋湿了,脸上的水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雨水迷住了眼睛,陌桑不知道自己走向哪里,只是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
朦朦胧胧、隐隐约约中,看到前面一道熟悉的,能让她感到安心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朝那一分安心走过去。
走近影子时,陌桑抬起头。
透过被雨水打湿的双眸,看着无比熟悉的面容,喃喃自语道:“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的,可是其实我没有那么坚强。”
宫悯什么也没说,只轻轻抬起手臂。
陌桑毫不犹豫地投入他的怀里,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温度让她不再感到无助、孤单、害怕。
感觉到她的悲伤和,宫悯两臂收紧,把她紧紧抱在自己怀里,用他的温度慢慢捂暖她的心。
在她耳边极轻柔的声音:“不怕,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陌桑听到后,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要发泄心里面所有的委屈。
“我们回家,好吗?”过了良久后,宫悯轻声问。
“嗯。”
陌桑轻轻应一声。
宫悯想打横抱起她,陌桑却躲开:“我要你背着人家走。”
面对孩子气的陌桑,宫悯默默无言地转过身。
陌桑马上爬上他的背,趴在他的背上继续哭泣、流泪。
宫悯看不到却能清楚地感觉到。
雨水是冷的,泪水是热的,那热度打在他背上特别的明显。
画舫上众人,突然看到宫悯背着浑身是水,俨然已经睡熟的陌桑回来,不由吓了一大跳。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上官尺素赶紧迎上前。
宫悯却一脸冷漠无情道:“赶紧准备热水给郡主沐浴,你再准备好姜汤,给郡主驱寒用。”
大步入房间内,迅速把陌桑身上湿透的衣服除下,用被子密密实实地包裹着,再用内力烘干她的长发,抱着她坐在床上。
一时间姜汤先好了。
宫悯用汤匙,灌了陌桑大半碗。
热水烧好后,抱着她一起坐在浴桶内,继续用身体暖着她的身体和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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