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纵最后替陈乐介绍的,是他的两个儿子,分别是郭求和郭廷,都是平平无奇之辈。
反倒是十多个家将里,有个大抵是智囊的人物叫商奇,无论风度和气质,皆让人觉得此人必是足智多谋,学识丰富之辈,不可小觑。
一一介绍过后,郭纵招呼众人入座,郭纵首先便要陈乐坐于右方第一席的上座,这陈乐哪里肯应,哪怕搬出功臣之类的说法,陈乐亦摆手推辞。
却不想郭纵极为坚持,其他人也是这般意思,陈乐只好坐了下去。坐在他对面的主家席自是郭纵,接着依次是赵穆、赵霸和郭开。
再往下是乐乘。
郭纵的两个儿子则陪坐在末席。
事实上直到此刻,陈乐依旧不明白郭纵为何要设这庆功宴,不知这功从何说起。如果是因为他,那岂非乌家来办更为合理?
酒过三巡。
郭纵终于开口道:“老夫一生都是伴着个打铁炉讨生活,如今年纪大了,粗重的事皆交了给了两个儿子,闲来只是遍走野外,找寻矿脉,又或是研究一番兵器的型制等等。”
“因此对我来说,没有东西比先圣鲁公的手录更为珍贵,陈乐今次盗宝而回,旁人或许不知其间的功劳有多大,但老夫却是再清楚不过了。来,让我等为我大赵中兴有望共饮一杯。”
陈乐皱了皱眉,这老小子是要捧杀他?
众人纷纷举杯。
见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陈乐心底的疑惑更盛。他不相信,郭纵这老奸巨猾之辈,会不知他这分明是在说赵国的兴衰由他陈乐一手包办般的话,会不招人嫉忌。
果然,靓仔乐放眼过去,就见赵穆和乐乘脸上俱都闪过不悦之色,一旁的赵霸眼底亦有凶光闪烁,只有郭开仍摆出一脸欢容。
陈乐倒不至于把他们的心思放在心上,只是不想被人当做刀使而已。
闲极无聊,他偷眼打量赵致,见她每次举杯,都是浅尝即止,不像其他人往往都是一饮而尽。
看来这场宴会下来,她喝多的可能性,委实不大。
这时,乌卓附在陈乐耳边小声道:“孙姑爷,郭纵想害你。”
陈乐点点头,等众人附和的差不多后,他朗声说道:“郭先生过奖了,末将只是奉大王和侯爷之命尽心办事,有点运道,不负所托,我看这一杯应敬的是侯爷。”
众人忙又向赵穆敬酒。
听了陈乐的话,赵致大抵之前只以为陈乐是个粗俗武将,不想他言辞竟是这般得体,她一双美目中满是讶异之色,不时朝陈乐打量起来。
像是被众人恭维,赵穆的脸色好看了不少,心情大悦,端着酒杯,对敬酒之人,来者不拒,一副好像功劳真是全归于他的样子。
不过任谁都清楚以此人的城府,绝不会被陈乐区区几句话就打动,不过装给人看而已。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们知道他在演戏,他也知道他在演戏,他知道我们知道他在演戏,我们也知道他知道我们知道他在演戏,但是他依然在演戏。
待众人都朝赵穆敬了酒,郭纵向站立在他身后的管家高帛打个手势,后者立时传令下去,顷刻便有数十名美婢手捧美食,款款摆到席上,又殷勤为客人添酒。
郭纵哈哈一笑道:“老夫的宴会一向必有歌舞娱宾,但今日的节目安排上有点改变。”
就在众人好奇,是何变化时,郭纵忽然大力一拍手掌,随即便有十多个女子,由后方的两扇侧门鱼贯而入,只见她们几个跟头,就来到堂心立定。
表演起各种既惊险又精彩的杂技来。
这确实与平素的女子舞蹈,确是大有不同。
她们当中,有两个女子,精彩绝伦的在另外两名女子的肩头凌空翻身,交换了位置,再立定在对面下方的女子肩上时,众人大呼精彩,忙不迭拍掌叫好。
众女又接着表演了变化万千的千手观音后,才在众人掌声中退出堂外。
等她们离开后,郭纵笑道:“真正要收获喝彩的人是致姑娘,我这些家婢的身手,都是由她训练出来的。”
嗯?
郭纵的话,令众人大感意外,但对于女子,尤其是好看的女子,他们自是不吝夸赞的。
待郭纵说完,在场众人,皆向赵致祝贺,陈乐也不例外。
赵致盈盈起立,淡淡还礼,似对众人的赞赏毫不在意,落落大方的模样,令人观感极佳。
在众人还在回味之前的表演时,赵霸忽的一阵大笑,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后,朗盛说道:“陈兵尉宫宴上与连晋一战,声震赵境,可惜赵某那时到了别处考较行馆儿郎的剑技,未能目睹盛况,至今仍耿耿于怀。”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引得众人放下酒杯和筷子,朝他看了过来。因为他话里的苗头,实在太明显了一些。
只听赵霸继续道:“实不相瞒,馆内的儿郎,皆期望能见识到陈兵尉的绝世剑术。这纯属是切磋性质,希望陈兵尉不吝赐教。”
陪在陈乐身边的乌卓二人,听了赵霸的话,都皱起了眉头,不明白好端端的,赵霸为何会突然提议,向陈乐挑战。
他们忍不住将目光,隐晦的看向正在喝酒的赵穆,想看看是不是赵穆这奸人的诡计。
但让他们失望的是,从赵穆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赵霸身边的弟子不在少数,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向陈乐挑战的,竟是先前被他们夸赞的赵致。
只见她抱剑来到陈乐席前,俏脸上带着笑意道:“请兵尉指点!”
陈乐虽有点意外,但已打定主意拒绝,没道理赵霸说要挑战,他就答应不是?
赵霸算哪根葱?
可他正要拒绝,乌卓已站起来道:“有道是,弟子服其劳,师傅对师傅,徒弟对徒弟,便让乌卓领教姑娘的剑法吧。”
陈乐有点意外,没想到乌卓会主动站出来。他既然已经这么说了,陈乐自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一脸笑意的看着赵致道:“致姑娘以为如何?”
众人见乌卓一脸肃容,身形健硕,目光凌厉,一看就是好少,不禁暗忖赵致今回遇到对手了。
不过赵致以灵巧多变著称,众人倒也不觉得她面对乌卓时,会毫无胜算。
赵霸一向自视甚高,极为自负,心中暗怒陈乐只是打赢了一个连晋,哪有资格和他平起平坐,他心中不悦,冷喝道:“小致便领教这位兄台的技艺吧。”
他如此语气,在场众人只要不傻,都能听出他要赵致教训乌卓一顿的意思,先前所说的切磋,显然已变了味道。
就在赵致准备应声时,陈乐忽然说道:“罢了,我这兄弟出手每个轻重,半点不懂怜香惜玉,若是伤了致姑娘,实在有伤大家的心情。还是我来吧。”
听说他要登场,赵致眼睛一亮,但还没等高兴多久,却听陈乐再度道:“赵馆主,请赐教。”
陈乐此言一出,满场皆惊,如何也想不到,陈乐竟是会向赵霸提出邀请。但一想到那些传言,说他一人闯入敌营,放火烧营,还艺高人胆大的一举杀掉马贼头领,似乎又觉得他此举十分正常。
仿佛这才符合陈乐的行事。
见众人望向自己,比试本就是他提议的赵霸哪里会退却,只是他如何也没想到,先是由乌卓一句徒弟对徒弟,师父对师父,再到陈乐主动上场,整个赵氏武士行馆,能在身份上与陈乐对等的,就只有他一人了。
避无可避。
赵霸站起身道:“虽是切磋,但刀剑无眼,如有得罪,还请兵尉见谅。”
“同上…嗯,这也是我想说的。”陈乐朝赵霸拱手道。
“好。”赵霸大笑道:“小致,将剑给我。”
他此举,仿佛是在向众人说,他与陈乐比试,连趁手的兵刃都不需要,随便从徒弟手中拿过一柄即可。
赵霸瑞如此随意的态度,若是换了旁人,大概会觉得莫名的压力。但陈乐只是笑笑,有实力的装逼才叫装逼,没有实力的,那叫**。
先前郭纵的婢女表演杂技,场地早已腾了出来,眼下让陈乐和赵霸比剑,足够宽绰。
“赵馆主,请。”
“请。”
赵霸猛一转身,长剑电掣而来,直指陈乐心脏,姿态优美,手法却又疾又狠,确是第一流的剑法。
再看陈乐,举剑毫无美感的赢了上去,两相对比,不禁令人大失所望。
一声金属相撞的声音,响彻大厅。
“啊!”
“啊!”
随即两道痛呼,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在此之前,谁也没想到,赵霸和陈乐之间的战斗,会结束的如此之快。陈乐似轻描淡写的一剑,便有千斤之力,一下就将赵霸手里的长剑震的脱手。
而陈乐竟也像没有预料到赵霸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他如同用错了力一般险些跌倒,要靠手中的长剑支撑,却不想长剑正好刺中了赵霸的足跟。
其中一声痛呼,自然是被刺中的赵霸发出来的。
另一声痛呼来自郭开。
他纯粹是受了无妄之灾,赵霸和陈乐交手时,他正与赵穆耳语些什么,却不想赵霸的长剑直朝他砸了过来,一下子扎进了他的裆部。
赵穆坐在一边,脸色顿时一片苍白。
剑虽然没有刺在他身上,但看到郭开裆部流出的血水,不禁让赵穆想到了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
他猛的攥紧了拳头,指节全都发白,足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快,快请大夫,我好痛,我下面好像没了…”郭开扯着嗓子悲呼道。在场皆是男人,实在看不得这样的场面,纷纷别过头去。
就连伤了足跟的赵霸,都被他们忘了。
见此场景,陈乐“手足无措”道:“乌卓,早知道还不如让你上场。”
“孙姑爷只是未料到对手如此不堪一击,只是意外,不必自责。”站在一边的乌卓,忙朝陈乐宽慰道。
赵霸:“!!!”
众人:“……”
赵霸心里虽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若刚刚是生死斗,他应当已经死了。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实在想不到,要如何面对陈乐之前的一剑。
众人没有面对那一剑,根本不知道那一剑的恐怖。那剑慢吗,好像是的,但赵霸却知道,在面对那一剑时,他根本无处藏身。
他从未见过如此“快”的一剑。
盏茶之后,大夫到了。
赵霸的足筋断了,治好之后,左脚也会变跛。至于郭开,就像他自己感受的那般,他下面没了。
大夫小心翼翼拆开他衣裤时,就发现只有一点皮连在上面了。这样的伤势,郭开竟是活下来了,不得不叫人佩服他的坚强。
足为宴会主人的郭纵和比试的参与之一的陈乐,先同时向赵霸表达了歉意。但提议比试的人是赵霸,他技不如人,还输的如此难堪,或许心里会暗恨,面上却是无法牵怪到陈乐头上的。
这期间,赵致看陈乐的眼神十分复杂,陈乐很想冲她露出个迷人的微笑,但想想不合时宜,只好作罢。
旁人就更不会认为陈乐有错了。
他们只会惊叹陈乐高超的剑法。
今日之后,整个邯郸都会知道,赵霸竟不是陈乐一合之敌。
这之后,有郭纵、赵霸、陈乐三人,一同朝奄奄一息的郭开,表达了歉意。郭开心里恨啊,但这又分明只是意外,而且剑飞过来,他连躲都没躲。
郭开不知道该恨谁,就索性将他们三人全都恨上了。
一场宴会,算得上不欢而散。
……
路上,乌卓二人对陈乐一脸钦佩。
陈乐忙摆手道:“侥幸而已,是赵霸太过轻敌了。”
乌卓坚持道:“孙姑爷,即便赵霸轻敌,整个邯郸,能一招震飞他手中长剑之人,也绝无仅有。”
这倒也是,不要说邯郸或是赵国,即便是整个天下,恐怕也找不到一个,身怀内力的人了。
乌家堡。
陈乐刚踏入乌府,府卫便把他和乌卓请去与乌应元见面,乌应元由陶方陪着,在内宅的密室见了他们。
“发生了何事?”见便宜岳父神色凝重,陈乐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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