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永辰考中进士是件大喜事,但顾家没有大办,主要是接下来还有馆选,这关系到他能不能进入翰林院。还有,下个月就是他和卢家二姑娘的婚期,到时大小登科,双喜临门也是一样的,场面还能更加盛大。
不过顾永辰他们这一科的进士跨马游街时倒是发生了一件趣事。
当初殿试结果出来,封家大郎从会试的第三名往上升为榜眼,探花则是被会试排名第十的欧缜摘取,这算是大大的逆袭,还是以颜值取胜。
没办法,当时顾青云在场,当排名前十的新科进士进殿时,欧缜站在他们中间简直是个发光体,让人一眼就看到他的花容月貌,可谓是显眼至极。
顾青云平时觉得自己小儿子长得也不错啊,只一和欧缜站在一块儿,还是显得稍微普通了点。所幸他经受过谢长亭的冲击,欧缜比起巅峰时期的好友颜值还是稍有不如。
新皇似乎很喜欢欧缜,十分果断地把他点为探花。
事后证明新皇的决断是正确的,起码这一次的跨马游街引起了围观群众的热情欢呼,尤其是针对欧缜,少女们的尖叫声简直可以刺破苍穹。
相对应的,拦着围观人群的御林军就遭了大罪,衣冠不整是小事,更有甚者差点被不满的人群挠花脸,动手的人还不分男女。
“爹爹,那些人真是太疯狂了,恨不得把欧缜的衣服给扒下来。”顾永辰顶着满头的簪花,又捧着一堆荷包回来,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裳一边心有余悸地说道,“幸亏我只是一般好看,不是特别好看。”
陈桥是中年大叔,他的衣服还是穿得整整齐齐的,头上簪的花不多,他皮肤黝黑,年纪大了,一路上平平静静的,但此时他脸上的喜悦和兴奋还没有消散,笑道:“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候了,有一次足矣。”
跨马游街是天底下读书人最大的梦想,想想自己也能有这么一天,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顾青云看着他笑,又见他背部都湿了,赶紧说道:“表哥,这一大早忙到现在,肚子肯定饿了,你还是先去换衣裳,之后填饱肚子再说。”
“是饿了,其实中午宫里还是给咱们端来馒头和羊肉汤,只是我过于紧张,最后到底有没有吃进肚子我也忘记了。”陈桥摸摸脑袋,自嘲般笑笑。
众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偎依在顾青云腿边的顾传恪也跟着咧开小嘴,露出一口细白的牙齿。
顾青云摸摸他的脑袋,蹲下来问他:“今天有没有觉得二叔骑在马上很威风?”
“威风,我以后也要考中进士,也要戴花骑大马。”顾传恪睁大眼睛,脸颊微微鼓起,一本正经地拍拍小胸脯,神情很是坚定。
“不错,有志气。”刚踏入院门的顾永良和宁瑶相携而至,他看了一眼顾永辰,有些遗憾地说道,“你叔叔这不算什么,想当初爹爹中状元时那才叫威风,今天状元的风头都被欧缜给抢了。”可惜当年他金榜题名时,妻子和孩子都在老家,没有看到他的英姿,嗯,这是一个遗憾。
宁瑶使劲地抿嘴,但脸上还是露出了明显的笑意。
顾永辰听到这里就不好比较了,他是知道实情的,只是颇为遗憾地说道:“如果这一科没有欧缜,说不定我还能成为探花呢,毕竟这科进士中排在前十的算来算去还是我最年轻。”
“没有如果,不用说什么酸话,要不然你就该怪自己长得不好,或者怪我和你娘没有把你生得好看?”顾青云揉揉他的脑袋,见陈桥离开了,就催促道,“出了一身臭汗,赶紧去换衣服。”省得待会感染风寒。
“爹爹,你就会冤枉我,我可从来没说过不满意自己的长相。”顾永辰嘟囔道,“算了,我还是回房养精蓄锐吧,明天早上还有一场蹴鞠赛要比,我们这一队一定要赢才行。”
夏朝立国五十余年,相比二十几年前顾青云中进士时乏味的庆祝活动,现在的新科进士为了庆祝及第,可谓花样繁多,其中举行几场蹴鞠比赛是肯定的,也十分引人瞩目。主要是蹴鞠是上至皇帝大臣,下至平民百姓都喜爱的一项运动,大家对此很是捧场。
而且时人觉得球风如人品,人品好不好、身体好不好通过一场蹴鞠赛大概可以看出来,到时肯定有许多大臣会去现场看。
顾青云身为鸿胪寺的主官,他同样会到场观察。虽说分配官职是吏部的事,可事先还是会和他通通气,起码他会比进士本人早知道个一两天,做到心中有数。当然,实在对新科进士不满的话,还是通过一些手段把对方推掉的。
顾青云以前从翰林院出来能进入户部,还是当时的户部尚书为他说了一句好话,当然,肯定也有方仁霄的努力。
顾永辰知道这一点,自然对此无比重视。
蹴鞠比赛后,顾永辰开始为馆选努力,等考试结束,结果出来时,意料之中的,他顺利进入翰林院,成为一名新出炉的庶吉士。这下子,兄弟俩都在翰林院工作了。
说实话,两代人在里面待过,加上有孔繁忠在,翰林院的门门道道他们顾家已经足够熟悉,顾青云是不怎么担心小儿子的。
倒是外面传
出了“一门三进士,父子三翰林”的佳话,顾家成才率之高简直令世人震惊。只是大家暗暗把顾家扒了一遍,还是没查出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一切的。
天资聪颖?读书人家不缺乏天才。
刻苦勤奋?那些贫寒学子的刻苦程度令人动容,称得上是头悬梁锥刺股,顾家人是刻苦努力了,可他们玩的时间也没少,这一点顾永良兄弟俩的同窗可以证明。
难不成是方仁霄或顾青云有特殊的教育手段?想一想顾青云和方子茗,又想想顾永良和顾永辰,还有正在老家进行科考的方瑞……众人恍然大悟,似乎找到了答案。
一时之间,想让方仁霄收徒的人不要太多,就连皇家书院也送上邀请函,更别提那些在野的书院了。
方仁霄终于体会到顾青云前不久的窘迫了,他苦笑道:“这一个个的上门,老夫如今都不敢踏足棋院了,那里也不能幸免,连一帮老伙计都在追问老夫有什么秘诀。秘诀?这是什么?”
他表示不懂,“老夫生平就你一个学生,阿茗算半个,你们这么出息老夫高兴还来不及,如今左思右想,还是没琢磨出个秘诀来,都是按部就班教学,答疑解惑,老夫会的,其他人都会。”哎,说真话都没人信。
方仁霄头疼,连自己最爱的钓鱼活动也暂时放下了,因为他总能偶遇一帮带着重孙或孙子来的老人,烦不胜烦。
“别担心,这只是一时的,您只管说是孩子们自己知道努力读书,从小培养他们良好的学习习惯和自主学习习惯即可。”顾青云倒是挺淡定的,顾永辰殿试前他经历过这一遭,有经验,“其实主要是培养孩子们主动学习的意识。如今大家是望子成龙,恨不得孩子们个个头悬梁锥刺股,时时捧着书看,久而久之,孩子可能就会厌烦。”
方仁霄若有所思,手指轻敲着梨花木桌面。
顾青云给他斟茶,见老师难得听得如此认真,顿时谈兴大起:“主动学习,孩子就不会只等着师长传授,他们会主动思考,认为学习是一种乐趣,是一种增加自身学识和认识世界的一个过程,化被动为主动,这是一项长期引导的结果,练武还有个程序渐进的过程呢,更别提考进士了。”
“等等,良哥儿和辰哥儿小时候你是这样教的?”方仁霄突然打断他滔滔不绝的话语。
顾青云一顿,随即嘿嘿一笑,凝眉思考,过了半晌才说道:“大概是吧,我当时是有这个意识,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注意培养他们学习的兴趣。他们两个就算犯错我也很少骂,从不提他们聪明,夸他们都是说勤奋而不是聪明导致他们学业长进。再者,还有私塾和皇家书院在,那里的小伙伴多,有人陪着,孩子们学习争先恐后,这也是一种促进。这种学习的氛围还是很重要的,所以世人皆想把自己的孩子送到最优秀的书院和夫子门下。”
“应该还有更关键的。”方仁霄还是觉得这些话不全对。
“那我就不知道了。”顾青云摊摊手,“要不是良哥儿和辰哥儿考中进士,我也不会自吹自擂。”成功无敌,只要你成功了,那你的经历和经验就是一种成功学,这是世人对成功者的迷信。但顾青云觉得,所谓的成功是一种必然,还是一种偶然。
如果不是如今政治清明,科考在最大程度上保证公平公正,那顾永良他们还会考中进士吗?谁也不知道。
“什么叫自吹自擂?咱们良哥儿和辰哥儿就算考不中进士也能在另一方面有所作为,他们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书呆子。”方仁霄瞪了他一眼,这话他就不爱听了,自家孩子就是那么优秀。
顾青云一听也对,不说大儿子那笔好字,单是小儿子高超的蹴鞠技艺就可以养活他自己了,没中进士前就在长安街上有了不小的名声。
“也许是因为……”后面的话方仁霄没说出口,但他左思右想,认为弟子以身作则的作风也很重要,这是耳濡目染,言传身教。
青云这孩子经常手不释卷,孩子们从小看在眼里,还没长大就模仿得似模似样。而且他发现青云对孩子的性格塑造非常看重,一发现孩子有不对的苗头就如临大敌,总会想法设法纠正回来,还能狠下心。
呼,不能想了,一想就让他忍不住想起重外孙们从小挨打过的鞭子,还有那红肿的小屁股。
这场谈话不了了之,对于方仁霄开玩笑般提议他写一本有关于教育的书籍,顾青云是惊讶的:“不好,万一这是个别现象呢?以后子孙不肖,我写出来的书岂不是最大的讽刺?”他忙摇头。
方仁霄挑挑眉:“子孙不肖是以后的事,教育孩子这方面的书籍古来有之,你不是第一个,怕什么。”青云经常写些东西,连今年米价多少都写上,听薇儿说还写了几大箱的东西,所以多写一点有什么不好?
“再看吧。”顾青云有些心动,只是想到顾传恪,他又按捺下来。
两人的谈话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顾家开始全力准备顾永辰的婚事。
至于从贫寒的农家到夏朝颇负盛名的书香门第,顾青云用了多久?四十五年。
回想起刚穿越时家中窘迫的情景,再对比如今的花团锦簇,顾青云都有些恍惚,更别提顾大河和小陈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