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兄,我,我何时看过什么话本?”蒋秀才咬牙否认。
李秀才毕竟年纪比他大,看见他通红的脸庞,不好逼迫太甚,就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好吧,你没看过,为兄知晓你厌恶话本,以前曾说过话本百无一用,甚为低俗。”
蒋秀才一听,抽出腰间的沉香折扇,来回用力摇动,半响说不出话来。
陈桥见状,忙转移话题:“可惜庞大人因为“强买民田”一案前牵涉其中,大好前途毁于一旦。”说完后还长叹一声。
这话一出,那边大堂的人也正说到这个话题。
“顾大人如今是户部主事,他做事聪明能干,还得到过圣上他老人家的赏赐,估摸着过不久就能升上去,咱们庞大人可惜了,如果没有那件事发生,可能现在都是一府之主了。”有人叹息。庞喜林可是他们湘省考出去的名人,还是探花,相比顾青云,大家当然更喜欢看到庞喜林出人头地,万一以后他们谁能金榜题名,有个同乡的前辈在也是一个好处……
“是啊是啊,是可惜了。”有人附和。
不料却有人冷笑道:“这有何可惜的?这不是咎由自取吗?要不是庞喜林纵容亲属强买民田,别人还能栽赃陷害不成?这可是在他为官一地发生的事,是在他眼皮底下发生的事,不冤。”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众人一惊,寻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穿锦袍、面容俊俏的青年正摇着折扇,对于众人的注视,仍旧神态自若,不以为意,嘴角还挂着一丝冷笑。
“那人好气度,是谁?”蒋秀才看了又看,忙低声道。
“贤弟不知,看在咱们是同乡的份上,为兄给你解答。那人可是咱们潭州府大名鼎鼎的杜清,字君杰,他十三岁就考中秀才,和庞大人年纪一般无二,还是同年秀才,只是杜家为压一压他的性子,就让他迟三年再考,结果……”李秀才顿了顿,“蒋贤弟你第一次参加乡试不清楚,此人的确有才。”
“那怎么如今……”蒋秀才很是不解,那人既然坐在这里,那肯定也是要参加乡试的秀才。
李秀才迟疑了会,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陈桥,声音压得更低了,继续道:“他是有才,只是运气不好,又有洁癖,乡试的环境陈兄知道的,很影响发挥。”
蒋秀才似懂非懂,不过乡试的环境他听说过,心里不以为意,再差能差到哪去?科考最重要,有什么洁癖不能克服的?
“他好似对庞大人说话很不客气。”蒋秀才注意到了。
“他家也是官宦之家,不怕庞大人,咱们不同,你可不要效仿。”李秀才是很乐意为他人解答难题,毕竟这李秀才今年刚二十岁出头,家境好,在他们清泉县首屈一指,相比他们两个年过三旬的人,看起来更有前途,万一他中举人了呢?
蒋秀才郑重地点头。
“刚刚说过的,杜君杰和庞大人是同年,据说两人当时还是同窗,关系可不怎么好,这不,这次庞大人被贬,他就跳出来了。”
蒋秀才恍然大悟,他见那杜君杰似乎看过来的样子,就不想再问,转而羡慕地说道:“比起主考官陈大人,在下更佩服顾大人,他可是农家子出身,家境贫寒,可他愣是在十一岁考中童生,十二岁为秀才,算是不折不扣的神童了!唉,在下最是羡慕那些天资聪颖的读书人,也不知他们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那是,那是。”陈桥和李秀才附和,特别是陈桥,他是三人中家境最不好的,也是农家出身,对科考的花费最为清楚,所以他对那个顾慎之的好感最重。
他的这种想法是在场大多数人共同拥有的,相比陈大人这种大族出身的人来说,顾青云的经历更为励志,人还年轻。当然,最重要的是,陈大人除了十几年前出版一本诗集外,没有其他书籍著作流传出来。陈大人是以书画闻名,对于他们揣摩主考官的思想帮助不大,哪像顾青云,出版的书籍有几种,算学、话本、游记都有,方便他们心里暗暗揣测,所以当然会对他的生平感兴趣。
李秀才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对着陈桥道:“陈兄,你不是有失散的姑姑吗?在下似乎隐约听你说起过,你家姑丈就姓顾,说不定顾慎之顾大人正好是你家亲戚呢。”
陈桥大吃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不可能,哪会有如此巧合的事。”他没说的是,听他爹说,姑丈家比他们家穷,一个进士哪是这么容易培养出来的?
李秀才也只是随口一说,觉得自己是胡思乱想,不再提起。
三人又开始说起其他话题。
时间到
了八月初八,第一场考试即将开始。
顾青云和陈学士两人一大早就起来出题,第一场考试考的是经义、算学、诗赋,其中有他们出的,也有朝廷定下的。
面对顾青云递过来的六道算学题,陈学士不自觉地点头,他看了又看,就选择其中三道。
顾青云见他没有异议,心里松了口气。
两人一通忙碌,相对于隔壁那帮同考官的悠闲自在,顾青云和陈学士简直是争分夺秒,时不时就得停顿下来讨论,终于赶在中午前把试题出好。这时,他们就把隔壁的同考官们请过来,大家一起参考。
按照考场规定,同考官是有协助正副主考官出题的义务。
“本官无异议。”
“本官没意见。”
同考官们看过题目后当然没意见,事实上,大家心里清楚得很,这只是走个程序而已,试题一般是由主考官负责,哪有他们质疑的余地?更别提有些乡试题目已经被陛下过目,唯一自己提出有异议的题目是朝廷大佬出的,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既然诸君无异议,那咱们就开始印刷。”
“喏。”众人应道。
内帘官加上顾青云、陈学士一共有十二人,估摸着印刷要很长时间,所以就分成两班。顾青云和陈学士分开,两人各带一队,他值守夜班。
听到安排后,大家都没有意见。
顾青云见还没轮到自己去书坊监督,就先回房休息,今天早上动了一早上的脑筋,即使他早就把题目出好了,还得应对陈学士的提问,两人还要演算答案,即使是经义题,也要自己做出答案,要不然怎么阅卷?
顾三元见顾青云疲惫地坐下,还捶打自己的肩膀,就忙给他捶背,低声问道:“叔,累了吧?”
顾青云“嗯”了一声,左右看了下,问道:“雄黄粉撒了吗?”他们的房间也是贡院的一部分,考场上有青苔,他们房间角落也有,昨晚上他洗澡时就看到一条蜈蚣在他面前大摇大摆爬过,这让他吓了一大跳,洗完澡后就赶紧让顾三元在房间的角角落落洒下雄黄粉。
他这还不是最倒霉的,有一名同考官更倒霉,还真被一条蜈蚣咬了,疼痛难忍,脚背红肿得很迅速,幸亏这里挨近药房,有大夫在,否则就危险了。
这让那名同考官差点破口大骂,发了一堆牢骚。顾青云晚上起夜还隐约听到他说贡院的风水不好,今年肯定没怎么修缮,那些银子都不知道用哪去了。
这里所有的考官都不是本省的人,顾青云偷偷听到后只能默然。
这让他想起自己以前考乡试的情形,那里也是蛇和蜈蚣的汇集之地,比他们住的地方更甚。
顾青云等人通力协作,终于赶在黎明前把试卷印刷完,并封存让禁卫军看好。这时候,时间到,考生们要开始要入场了。
如此一来,顾青云和陈学士就得出去看看考场的秩序,主要是看是否有舞弊行为。
两人走出贡院,外面黑漆漆一片,今晚的天色昏暗,没有月亮,不过贡院周围灯火通明,到处有火把照明,倒是显得亮堂堂的更别提排成长队的考生们了。
“大人,秀才们都是懂规矩的,事先又有规定,哪个时辰轮到谁来排队都事先告诉他们了,保证一点乱子都不会有。”有外帘官跟陈学士汇报。
陈学士紧盯着队伍一眼,沉声道:“嗯,不错,让将士们仔细搜查,务必不使人鱼目混珠,不能有舞弊行为。”
“喏。”众人忙应声。
顾青云行礼后,根据陈学士的安排,到队伍面前走了一圈,警告众人如果有作弊行为的话,要及时悬崖勒马。
这是题中应有之意,他说完后,那些秀才只盯着他看,没见有人丢下什么纸团。顾青云也不以为意,反正他只是照着程序来办事。
“……不可自误!”顾青云提高嗓门说完最后一句话。
“是!”秀才们参差不齐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众人看着身穿六品官服,被一帮官员簇拥着的顾青云,后面的人在窃窃私语。
顾青云见没什么问题了,在外面溜了一圈后,他又进入二门瞧一瞧,这里是秀才们脱衣检查的地方,虽然看到几具排骨身材、几近□□的身体颇为辣眼睛,但他还是很认真观察了,没发现士兵们有什么不妥的,当然,那几个秀才也没发现有作弊的行为,这算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