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是落水溺死的。据最先看到的那名仆妇所说,当时她路过荷塘,看到荷塘的水面上似是漂着什么,就走近去看了看,谁知一看之下竟是个人。
她当时吓了一大跳,赶忙的跑去喊了几个人过来。大家一起合力下水将那人捞了起来,有胆大的仆妇上前拨开那人脸上覆着的头发一看,竟然是三太太。
这下子众人都惊呆了,赶忙的遣人去告知了老太太,剩下的人则是将周氏的尸首送回了落梅居来。
等李令婉和李惟元赶到落梅居的时候,就看到周氏已经被停放在正厅里了,身上的衣裙还是湿的,头发梢也在往下滴着水。采薇和采月等一干落梅居的丫鬟跪了一地,个个都在恸哭着。
李令婉走到门边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周氏被水泡的煞白一片的脸。
她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李惟元忙伸手扶住了她。
采薇这时看到了李令婉和李惟元,哭着一路膝行过来:“姑娘,姑娘,您可算来了。”
李令婉低头茫然的看着她:“这是怎么一回事?中午我娘不还是好好儿的,怎么现在,现在就没了?”
“奴婢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采薇哭道,“上午出了九少爷的事,姑娘您来了,随后您又气冲冲的走了,说是找三姑娘去。太太当时哭了好一阵子,哭到后来人都发昏了,奴婢们就扶了太太去歇息。当时奴婢们只以为太太是哭累了睡着了,加上又忙乱着九少爷的身后事,一个疏忽,就没顾念上太太。等稍后奴婢去看视太太时,却看到太太不在床上。随后奴婢们又在这落梅居到处找寻了一遍,也没找寻到太太。奴婢当时心里就慌了,遣人出去找。可没过一会儿,就看到张妈她们抬着太太来了,说是太太溺水了,等她们捞了太太上来的时候,太太她已经,已经”
说到这里,她哭的都说不出话来。
李令婉越发的茫然了。
原书里她是设定周氏落水溺亡了不错,但那是被原身李令婉给失手推下荷塘的,可现在她明明没有推周氏,她怎么就死了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是不可能的事,可为什么最后每个人的结局都和原书里一样?
画屏死了,杜氏死了,鸣月死了,现在周氏也死了。而且那些原本原书中没有死的,像李惟华,李惟安,他们也都死了。
她这是自带柯南体质了吗?走哪就死一片?
还是说一直以来她都是自以为是。她自以为改了剧情,可到最后,那些剧情七绕八绕的,最终还是和原剧情相吻合了?
李令婉右手扶着门框,手指甲都快要掐进门框里去了。那样的刺痛,可她却好像半分都感受不到一样,依然茫然着一双眼看着周氏的尸首。
李惟元虽然一开始心中也震惊,但他很快的就冷静下来了。
这当会看着李令婉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忙将她扶着门框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里,随后又沉声的问着采薇:“是谁最先发现三太太溺亡的?叫她过来。”
采薇哭着应了,随后就起身去叫了张妈过来。
张妈生了个黄黑面皮,大团脸,看着倒是极敦厚的一个人。
她诚惶诚恐的在李惟元的面前跪了下来,同她说了当时她是如何看到周氏漂浮在荷塘的水面上的,随后她又是如何去喊了众人过来捞了周氏起来的。
李惟元细细的听着。随后他又问道:“你当时看到三太太的时候,周边没有其他人?”
“回大少爷,好像没有。”张妈回答着。
“仔细想。”李惟元追问,“周边可还有其他异常?”
张妈的面上就有些迟疑。李惟元一见,目光越发的冷锐犀利了起来:“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
明明是极平静的声音,但张妈听了,止不住的就觉得心口发凉,全身发冷。
她再不敢隐瞒什么,赶忙的从袖子里掏了只香囊出来,低着头,高举了双手呈上来:“这是奴婢在发现三太太落水周边的一块石头上发现的。”
一开始她看到了这只香囊,极好的料子,上面绣的又是极精致的花纹,拣了起来用手捏了捏,里面似有几块东西。她只以为里面装的是银子,所以赶忙的就藏匿了起来。但是这会听李惟元这样一说,哪怕就是金子她也不敢藏匿的了。
李惟元原还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她手上拿的那只香囊,但随即他面上神情忽变。
而李令婉这时也正低头看向那只香囊。
黛绿色的绸缎,上面绣的是海棠花纹。
李令婉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陡然间就停止了跳动。
这只香囊,分明是她前几日才刚送给李惟元的啊,可怎么现下会出现在周氏落水的地方?
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可怕的猜想,她僵硬的转头,目光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惟元。
李惟元是个做事那样谨慎细密的人,他又对她和淳于祈的婚事那样的在意,岂会只设定了让孙兰漪牵制永欢侯这样的一个法子?毕竟这个法子未必百分百的就能成功。依着他的性子,他必然还是有其他可以确保万无一失的后路的。
但若周氏死了,自己身为她唯一的女儿,自然是要为她守制三年的,这三年中她必然不能和淳于祈完婚。至于三年后,三年都够李惟元扳倒淳于祈了吧?
所以周氏的死
“你,你”李令婉现在只觉得全身发冷,整个人止不住的在发着抖,连说出来的话也都在发着抖,“我娘,你”
但她什么都问不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什么都问不出来。就像有人正狠狠的掐住了她的喉咙一样,她明明满心满腹的要质问李惟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最后她还是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若问了那样的话出来,到时旁人再将这些话对老太太他们一说,那以后李惟元要怎么办?
李令婉绝望的发现,就算到了这样的时候,她还是不忍心将李惟元置于那样危险的境地。可是这些年,周氏对她那样的好,若不问,让她屈死,岂非对不住她这些年对自己的关爱
脑子里两个小人儿来回拉锯一样,李令婉只觉得脑仁要炸裂似的痛。最后她抵抗不过,又晕了过去。
李惟元忙将她软下去的身子抱了个满怀,又一手拿了张妈手中拿着的香囊,然后抱着李令婉转身就要离开。
先前大夫才刚说过她摔到了脑子,近期最好不要受什么刺激,可现在就出了这样的事。
李惟元一张脸阴沉的跟山雨欲来之前的天空一样,简直就是乌云罩面。
“大,大少爷,”采薇虽然看着李令婉晕了过去也吓了一跳,但看李惟元抱着李令婉转身就要走,她还是开口喊道,“太,太太的这身后事,奴婢们该怎么办?”
李惟元是个凉薄的性子,这世上唯一能让他放在心上的也就只有一个李令婉,至于其他的人,他是通不放在眼中心里的。原本周氏的这事,他是不耐烦管的,可是一低头看看怀中李令婉煞白的一张脸,想着这毕竟是她的娘,所以他还是耐着性子回了身,问采薇:“三太太的事,已经遣人对老太太和三叔,大伯母他们说过了?”
“都遣人去说过了。”采薇一听他这样问就哭的越发的狠了,“老太太今儿上午听了九少爷的时原就难受,现下听到太太这事越发的受了惊吓,当即就昏了过去,显然是不能来了。三老爷他,他在外书房里,门紧闭着,不晓得在做什么,丫鬟过去说了,他只说他晓得了,马上就会过来,可这会也不见他过来。至于大太太,她昨儿领着五姑娘和六少爷回娘家给她母亲拜寿,今儿还没回来呢。”
偌大的一个李府,真等到临了出了什么事的时候竟然是连一个主事的人都找不到,怨不得这落梅居的丫鬟此刻都六神无主,唯有知道围着周氏的尸首哭。
李惟元就吩咐着:“叫了丫鬟再去催促三叔过来,再遣个小厮飞马去大太太的娘家将大太太接回来。”
大太太徐氏现下掌着李府的中馈,这样的大事自然是需要她来操持。
采薇哭着应了。
李惟元望了一眼周氏的尸身,见她的身上还是那身湿透的衣裙,发丝凌乱,更是面色苍白,双唇紫黑,手指甲缝里甚至都有黑色的塘泥,他就又吩咐着采薇:“趁他们都还没有过来的时候,你们几个先将三太太身上的湿衣裳都换了,打水来给三太太全身擦洗一遍,再寻一套三太太生前最喜欢的衣裙换上。发髻也要重新梳过。等将三太太都弄干净了,让小厮卸块门板垫了锦褥,将三太太停放在上面,再点一盏随身灯来放在三太太身边。”
周氏虽然死了,可至少也要给她存几分体面,等其他人过来的时候不能让他们看到她此刻这样狼狈的样子。
他说的这些话采薇也哭着一一的应了。随后李惟元又交代了几句,这才急急的抱着李令婉回了怡和院,又吩咐谨言立时去请个大夫过来。
等李令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二更鼓的时候了。屋外夜色沉沉,屋内烛火微明。
李惟元一直守在她床边,这时见她醒了,连忙伸手来握了她的手,急切的问着:“婉婉,你觉得怎么样?可还头晕目眩?”
先前他让谨言将大夫重又请了过来给李令婉看视,大夫说她受了刺激,只怕醒过来之后头晕目眩的感觉会较先前更甚。而且还一再的叮嘱李惟元,再不可让李令婉受任何刺激。
但下一刻,李令婉用力的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挣脱了出来,随后她手撑着床就要起来。
李惟元忙按住了她:“婉婉,你要做什么?”
李令婉没理会他,依然挣扎着要起来。
刚刚躺着的时候尚且不觉得,可这当会坐起来才察觉头晕目眩的下一刻就想重又倒下去。但李令婉狠命咬牙,还是挣扎着要起来。
李惟元紧紧的抱住了她,禁锢着她的身子不让她动弹,同时轻声的问道:“你娘那边,我已经都安排妥当了。而且大伯母也回来了,你娘的身后事她已经在操持了。你现下又病着,暂且还是先歇息一晚,等明日我陪你一起过去吧。”
李令婉挣扎,沙哑着声音呵斥他:“放开。”
李惟元坚持不放,而且还低声的叹息着:“婉婉,你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为什么不将你心里的疑问都问出来?”
说到这里,他伸手从袖子里拿了那只黛绿色的香囊出来,放到了李令婉的手掌心里:“先前你看到张妈拿了这只香囊出来,说是在三婶出事的地方找到的,当时你面色剧变,看着我的目光震惊愤怒,你那时是不是以为三婶是我推落水的?”
李令婉没想到他竟然敢这样直白的就同她说这样的话。她只气的浑身发抖,面色发红:“你倒是有脸同我说这样的话?好,好,那我来问你,这只香囊是不是我送你的?你是不是每日都随身携带的?那现下又怎么会出现在我娘出事的地方?你不要跟我说是因为你那时候正好去过那里,不小心遗失了这只香囊在那里。我送你的香囊你会不贴身妥善收藏,又如何会随便的就遗落?而且就那样的巧,正好就遗落在我娘出事的那里?我不信世上偏生有这样巧的事。”
李惟元看着她,沉默了片刻。随后他慢慢的说道:“你心里是不是还想问,我之所以会推三婶落水,是因为我心里打的是三婶死了,你就要守制三年,这样三年内你就不可能和淳于祈完婚的主意?”
李令婉原还不想问出这样的话来,因为若问了出来,且若最后若证实果真是这样,那就证明李惟元真是个不折不扣,心狠手辣的变态。
可现在李惟元竟然主动的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李令婉只气的一颗心都在狂跳,咬牙就怒问道:“难道不是这样?”
李惟元叹息了一声。随后不顾她的挣扎,伸了两根指头捏住了她尖俏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
“婉婉,你看着我,你好好的看着我。”他漆黑的双眸直视着她,内里有几许不被信任的悲伤,“你就这样的不信任我,嗯?为什么你就这样的坚信你娘的死与我有关?哥哥这样的爱你,宠你,若你要我的命我都能立时给你,这样我怎么还舍得做让你伤心难过的事?”
“你不舍得我伤心难过,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想着杀梁丰羽?他现如今这样断了一双腿,你以为我就不会心生愧疚吗?为什么要这样?还有当年画屏的死,是不是你在其中动的手脚?”说到这里李令婉觉得自己有点想崩溃,“你不明白,你不会懂,这些事,这些事”
这些事原本她以为都是可以改变的啊,但是现在因为李惟元的介入,一切变的都和原剧情一样了。那她自己往后的下场
李令婉只觉得心里如同塞满了一大团吸饱了水的棉花一样,酸胀的厉害。
李惟元看了她片刻,最后敌不过她质问的眼神,默然点头:“当年若非画屏去老太太那里告密,你就不会受那道士那样的污辱,我岂能再容她活在这世上?至于说你娘,其实我一早也有想过,若用孙兰漪牵制淳于德和淳于祈失败,那便让三婶也服了假死药,这样你也是要守制三年的。”
李令婉伸手想要来打他,但举起的手却怎么样也无法落下来。
她就是这样的没用,即便是到了这样的时候她还是舍不得打他。
李惟元握住了她的那只手,放在唇边轻吻着:“婉婉,不要激动。大夫说你不能再激动过度了。”
李令婉气的说不出话来。
而李惟元又继续的说了下去:“我那时是想着,三婶在这李府里过的也不开心。若让她假死,一来固然是你三年内再不用嫁淳于祈,解了你我眼前最迫切的困局。而这三年已经足够我想出法子来对付淳于祈了。这二来,让三婶离开李府,等往后你我成亲了,就悄悄的接了她来与我们同住,她便能得享天伦之乐,有什么不好?只是没想到,三婶现在却真的没了。”
说到这里,他又低头去亲吻被自己牢牢握在手中的那只素手,低低的说着:“婉婉,你要信我,三婶的死真的与我无关。哥哥是这样的爱你啊,怎么舍得做这样的事让你伤心难过?至于说梁丰羽的腿,稍后我可以遣人送他去找赵无心。相信依着赵无心的医术,他必然可以医治好梁丰羽的双腿的。”
随后他复又抬头看李令婉,小心翼翼的问她:“婉婉,哥哥这样,你还生哥哥的气吗?”
李令婉不知道,她觉得很茫然。
她在想,她相信了李惟元没有推周氏落水的事,但她还是永远都看不透李惟元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也永远都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些什么。但是他对她确实又是这样的好,掏心掏肺,无微不至的好。且当她谴责他的时候,他很会适时的示弱,也会顺着她的心意小心翼翼的讨好,让她丝毫都找不到责怪他的理由。可她心中也明白,只怕他一转身,他依然会果断坚决的去除掉那些自认挡着他路的人。
他的阴狠毒辣从来不会展现在她眼前,他只会在她面前笑的温和,宠溺的叫她婉婉。她改变不了他。从前她自以为是可以的,但是现在她知道那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愚蠢罢了。
而且若依着剧情,最后她恐怕依然还是会死的。虽然她现在是可以肯定李惟元绝不会伤她,但那又怎么样呢?她不是照样没有推周氏落水,但周氏现在还不是溺水身亡了?谁晓得她到底什么时候会死呢?而且她自己最后的死状
李令婉忽然就有一种很心灰意冷的无力感。
空忙活了这么多年,也自以为是了这么多年,可到底还是抵不过剧情的强大。
也许是因为人在极度的心灰意冷之下对什么都不在乎了,明明这些年她极其的害怕自己给原身设定的悲惨下场,甚至经常会做噩梦,但是现在,再想起来时,她却发现自己好像一点都不怕了。
她扶着李惟元的手,抬眼看他,一脸平静的说道:“走吧,陪我去送我娘最后一程。”
这一刻她心静如止水。
既然结局已定,再害怕又有什么用?不如索性坦然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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