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关西之行的重心,就这样落在了第一劝业银行头上。
一个春野遥被介绍了过来,崛川信彦笃定了和三井、住友关系密切的陶知命,目标是芙蓉或者三和。
也不怪他蜜汁自信,因为芙蓉、三和在泡沫经济阶段胆子忒大了,不够稳。
崛川信彦觉得第一劝业银行还是比较稳的,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泡沫破灭之后,芙蓉、三和最后被肢解了。第一劝业银行将芙蓉财团吃得很饱,新的瑞穗财团一度是资产最雄厚的,直到三菱最后又吞下了三和。
只不过崛川信彦本人没得善终。
但现在,去年刚刚担任会长的崛川信彦自信满满。
这一次陶知命和崛川信彦的会面,对方甚至只安排了高木仁八陪陪植野洋介,而他单独和陶知命进行了密谈。
植野洋介只能打起精神,独自应付着高木仁八。为了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干脆倚仗年轻的“优势”,摆出一副很谦虚的架势,专门只是请教各种问题,还有关西这边的利益关系。
等陶知命出来,崛川信彦精神很足地对他说道:“陶君,那么下一步,就先等高木从东京回来,你拿出了京都计划的企划案初稿吧。”
陶知命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明白其中的紧要!”
看他们两人离开,高木仁八走回到了崛川信彦身前先欠了欠身:“会长大人,谈得怎么样?”
崛川信彦从容地走到了窗边,似乎要等着看他们两人离开这栋楼的背影:“可以说的,说了一部分。不可以说的,他也永远不会知道。三井、三菱和住友固然因为在制造业方面的积累显得更强大,但他们还面临着来自米国资本的围剿呢。陶大郎是个聪明的年轻人,他应该会做出最理智的选择。他这个部下,怎么样?”
高木仁八咧嘴一笑:“很稚嫩。”
崛川信彦嘴角也浮现出戏谑的笑容:“他的存在,确实是闻所未闻的事。但这样的人,也许百年、千年也就只有一个罢了。如果他身边个个都是这样的人,他野心大一点也没什么。现在嘛,不是也必须背靠三井、住友的力量做事吗?之前那么多的布局,为了配合一个神乐町的计划,就不得不收缩回东京。”
“那么我这次去东京,应该用什么样的策略与三井和住友的人谈?”
“记住我们的目标就行。”崛川信彦看了看他,虽然哑然笑道,“说起来,只能说这位陶君,胃口令人难以置信地大啊!就算是我们,也只能集中全力瞄准一个财团,希望能撕下一块肉而已。他以为靠着三井和住友的支持,居然能将现在的三友投资银行一口气变成一个财团。”
“那么春野小姐……”
崛川信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后静静说道:“我问了深谷梨子的状况。陶大郎说,实在舍不得她带来的享受,也很欣赏她的才能,所以才对你提了那样的要求。不过,以前毕竟用她做过一些事,先确保那些事不会留下任何其他的证据。至于遥……已经不重要了。我会在与陶大郎的合作里,让她发挥应有的作用。完成了这个计划,她能够幸福生活,也是我所希望的。”
高木仁八安静地弯下了腰:“我明白了!”
……
植野洋介问了两次,陶知命并没有告诉他聊了哪些内容,植野洋介也就不再问了。
接下来的两天,陶知命还是带着他见了小林直树,见了京都府的长泽文夫,开着车考察了京都的不少地方,随后就给植野洋介安排了一个任务。
“这段时间你留在京都。”陶知命静静吩咐着,“回去之后,我会安排人过来帮你。目标就是从京都开始,以你的父亲也是陶器匠人的身份,去拜访京都这边传承完整的手工职人。配合15年前颁布的《传统工艺品产业振兴法》,和京都府厅的人拿出一个‘京都风物’的名单出来。”
“这件事……和后面的计划有关系吗?”植野洋介觉得自己需要理解透彻。
“你在表面上做这件事,重要的是我会安排过来的人,你的行动是为了他们做掩护。”陶知命解释了一句,随后目光很玩味,“有些秘闻,我要了解清楚。”
植野洋介一时心头凛然,看来陶知命没把与崛川信彦的谈话内容告诉他部分,是因为牵连重大。
随后就见陶知命跑去找上田正裕悄悄聊了一会话,上田正裕出来之后就对上田晴子说道:“帮那个春野小姐收拾一下,让她跟着大郎去东京吧。”
上田夏纳眨了眨眼睛,看向了陶知命。
陶知命却只笑了笑,没怎么解释,回头让上田正裕跟她解释更好。
等到陶知命带着春野遥走了,上田夏纳才看着爸爸,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野小姐对后面的计划很重要。”上田正裕也只能这么说,“大郎需要让她知道一些事情,辨认一些人。你不要担心,这次确实只是为了之前就定下的计划……”
上田夏纳有点遗憾:“这样吗?我挺喜欢她的,总觉得和她在一起很安心……”
上田正裕服了,原来你不是担心那小子单独带她离开,发展出什么更密切的关系,只是舍不得?
似乎看懂了父亲的眼神,上田夏纳反倒很放心的样子:“遥她很坚定的,对神明大人。”
上田正裕悠悠叹了一口气。
你这个傻孩子,什么很坚定,你男人是个很简单的男人吗?
还什么神明大人……很多人眼中,你男人就是神明大人!
怀上第二个孩子之后,好像更傻了一点。
……
春野遥说她没有坐过飞机,因此虽然私人飞机非常平稳,她依旧紧张地抠紧了沙发的扶手。
虽然陶知命当时说了请高木仁八跟着他一起回东京与安斋善卫、野岛达雄谈谈,但高木仁八说还有事情要做,等东京会面的时间定下来,他一定准时到。
陶知命也乐得有点单独的时间,好问春野遥一些情况。
瞅着她紧张的样子,陶知命打量了她一下问道:“是夏纳带你去买的衣服?”
“……是,陶夫人说我既然暂时离开了神社,就不能一直穿着巫女的衣服。”
“谁花的钱?”
“……陶夫人。”
陶知命静静地看着她。
春野遥虽然因为一直呆在神社,对外界的事显得憨了些,但人还是伶俐的。听完陶知命的话,她略微放松了手,保持着镇定,倔强地说:“陶夫人的盛情,我记在心里的!但是在复仇这件事上,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你的!”
“帮助我?”陶知命翻了个白眼,“难道不是你自己想要复仇?明明是我帮你,夏纳还给你买衣服,你还吃我家道场的大米!”
春野遥无力反驳,憋得脸红了。
“所以说除了漂亮,你拥有的技能就只有神楽舞这种礼仪,还有制作御守了?能怎么帮我?”
春野遥双目闪现过茫然,然后就咬牙说道:“所以我才这么信任地跟着你,听从你的计划啊!我有觉悟的!”
陶知命看得好笑,什么本事也没有,偏偏相信她自己能起到作用,巫女谜之执拗。
不过他确实一直有个问题,现在才适合问他:“那天在安土城,我说你也可以让崛川会长帮你复仇,你为什么选择跟着我?”
春野遥眼睛瞟向舷窗了:“……高木桑说你很厉害。”
“不会说谎就别说。”陶知命嗤笑了一下,随后沉声说道,“你要看着我的眼睛回答,为什么?这个问题很重要,如果你不能彻底相信我,就不要跟着我。”
春野遥僵硬地扭着脖子转回了头,随后也松开了抠着沙发扶手的手,双手捏在一起放在心头,低着头念念有词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过了一会,只见她抬起了头,神色变得冷漠,眼神挺空洞的,瞅着有点吓人。
“……你干什么?”陶知命无语地问道。
春野遥张嘴飘渺地说:“吾名春野泷三,这位少年,小女选择跟着你的原因,在下可以告诉你!”
陶知命听着这诡异的腔调人麻了,看了看舷窗外缓缓被掠过的云层,一拍桌子“啪”地一声大响:“搞什么?你瞧瞧,这是飞机!在飞机上!别来这一套,好好说话!”
春野遥的眼皮抖了抖,仿佛受到了惊吓一样,却很严肃地说道:“失礼!小女口寄在下,正是要告诉你重要的讯息!”
飞机上的空姐听到响动过来看了看,见两人都好好的,一时进退两难。
春野遥还在那杵着不动,眼神失焦。
陶知命挥了挥手,空姐就欠了欠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飞机还在飞,在这么唯物主义的器具上,这个憨憨居然用口寄通神这种把戏来说些话,委实滑稽。
眼下她居然还演得住,陶知命也挺佩服,甚至有心要不要挠挠她痒痒让她破功。
不过静静地看了她一阵,陶知命就叹了口气,随后也严肃起来,有些认真地说道:“请春野桑为我解惑!”
然后春野遥就张开了双臂,好像理了理并不存在的袖子一般,然后就那么抡圆了虚扶在她的膝盖上,像是个男人正襟危坐的样子:“在下曾经嘱托小女,千万不要复仇。但是,她还是放不下这份执念。当年在下也担心过这种状况,于是告诉她,如果一定要复仇,就要等到成人,找到可信赖的人。但是,一定不要依赖崛川信彦!”
陶知命挑了挑眉,这样演有意思吗?你父亲临终前对你另有嘱托,你直接说不就行了?
搞这种假把戏,哥们转头就把这个信息卖给崛川信彦,你以为能凭是在“请神上身”就假装不知道?
仔细看了看她,之间眼神依旧空洞,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反应。
陶知命微笑起来,随后又问道:“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不跟着崛川会长,却不能解释为什么要跟着我。毕竟,我可是崛川会长的部下带过去认识春野小姐的呢。”
春野遥眼神空洞着还上下扫了扫,似乎在打量陶知命,随后说道:“小女口寄在下时,讲述了原因。她在神社修行五年,看得出你和崛川信彦并不是真正的朋友。”
陶知命一阵无语,你个憨憨看得出个鸡毛,应该还是在赌吧?巫女赌博……感觉有点刺激嘞。
他干脆顺嘴问道:“实情恰恰相反啊,我跟崛川会长正在进行紧密的合作,春夜小姐看错了吧?”
“不会看错的!何况,在你家中住了几日,更确定了这一点。”
陶知命挑了挑眉,你偷听了什么秘密?还是把上田夏纳发展为信众,套出了什么话?
“怎么确定的?”
“亲情、爱、友情……你不是和崛川信彦同样的人。”
陶知命嘴角抽了抽,神神叨叨的。
他干脆冷笑了一下:“大概是春夜小姐发现高木桑居然开始对她说当年事的‘真相’,觉得已经无法躲藏下去了吧?先跟着我,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也有这个原因。少年,你知道了哪些,不妨问问在下。或许,我可以为你证明一些事情。”
陶知命乐了:“我是知道了一些,但我偏偏不跟你说!行了,就这样吧,我相信春野小姐选择跟着我没有其他阴谋就是。”
“……机会难得。口寄通灵之术,也不是每次都能召唤到在下的!”
陶知命打了个哈欠:“等有需要的时候,那就只能麻烦春夜小姐多召唤几次了呗。反正我现在也不是特别相信她,慢慢来吧,我去睡一会。”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往机舱后段的卧室走去。
老实说,要是等一下春野遥当着他的面抽搐几下,然后装作通灵结束了,还一脸蠢萌地问自己发生了什么,那场面陶知命都替她尴尬。
他更懒得再去应付,这憨货还是不肯说实话,这也很自然。
春野遥在那端坐着杵了一会,过了一阵眼神才恢复焦点,随后干脆瘫软地躺在了沙发上,闭着眼睛仿佛消耗掉了太多精神睡着了一样。
只不过藏在长发里的耳朵,毕竟还是有点发红。
虽然陶知命根本没瞧她。
春野遥抿着嘴缓缓地呼着气,还好这家伙没有继续尝试戳穿自己,最后也没一直盯着自己结束仪式好挖苦几句。
但是……她怎么知道自己当时是因为觉得别无选择,才跟着他先走?
……
陶知命到了东京,又直接通过直升机来到了台场游艇母港的小岛,让春野遥住进了李佳欣当时过来时候呆的那个别墅。
坐直升飞机的春野遥日常紧张,双手紧紧抠着安全带。
等在那里的入江雄太对陶知命忽然带回一个这么漂亮又气质独特的美女感到……没什么特别的。
老板是个什么人他又不是不知道。
倒是陶知命先对春野遥说:“你就暂时住在这里吧。一切等我先和高木桑一起见了其他人,再做决定。敏夫,你跟雄太说说她的情况,然后安排一下送些食材过来吧,她是巫女,自己能做料理活下去的。”
“……是。”入江雄太明白了一些状况,看来不仅仅是会长大人又带回了一个看上的女人。然后他疑惑地看了看这个姑娘,巫女?
陶知命吩咐完就出了门,直升机已经在停机坪等着了。
春野遥小心地走到了院子里,就看陶知命很从容地坐上去,戴上了耳机和墨镜,朝这边望了望就飞走了。
她以为陶知命是在看自己,低下头弯了弯腰。
入江雄太和绪方敏夫面面相觑。
绪方敏夫言简意赅:“春野小姐。”
入江雄太点了点头:“春野小姐,生活上有什么需要,请告诉我就行。”
“添麻烦了。”春野遥立刻说道,“饭团就行!”
入江雄太和绪方敏夫再次面面相觑。
“……我问问夫人吧,她在道场住过几天。”绪方敏夫拿出了手提电话。
说了说情况,就听上田夏纳在电话里诧异地说道:“在岛上住着,那不是就像囚禁起来了一样吗?怎么能这么对待春野小姐,真是的……”
入江雄太和绪方敏夫面面相觑+1,会长大人有过接触的女人里,得到上田大小姐这么尊重的还真没有谁。
“而且,她对很多电器也不会使用,怎么能就送食材过去呢……”上田夏纳在那边嘀嘀咕咕的。
“……但是会长大人是这样吩咐的。”入江雄太在旁边提醒了一句,“夫人,也许很重要。把料理直接送过来是最简单的,会长大人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这样吗?”上田夏纳想起父亲之前跟她说的‘对后面的计划很重要’,只能迟疑着说道,“那就多送一些种类的食材过去吧,另外,多少也要教教她怎么使用现代房屋里的工具。”
“我们明白了!”
挂完了电话的绪方敏夫和入江雄太看了看春野遥,然后面面相觑+1。
“我安排一个女社员来教她吧,然后也守在这边。”入江雄太凝重说道。
绪方敏夫点头认可。
旁边的春野遥一直看在眼中,闻言低头弯了弯腰:“添麻烦了。”
说完就朝房门走去。
行走的步伐稳健而从容,她转头看了看海湾对面的繁华东京,微微吸了一口气进入了房间里。
虽然他的部下明明白白地说了要安排人来监视着自己,但来到了东京的她,仍然觉得比在八幡神社里自在了一些。
房间里的陈设是和神社中完全不同的,但她打开了自己的小行李箱,从里边拿出了那个扇子。
缓缓之后,她肃穆地站在房中,轻轻振了振手腕,上面的铃铛响起轻脆的声音。闭着眼睛的春野遥喃喃祷告着:“母亲大人,请护佑遥……”
院子里的入江雄太和绪方敏夫远远从窗户看到了里面的状况,随后绪方敏夫说道:“看吧?是真正的巫女,从安土城带过来的。”
“安土城?那个……信长公?”入江雄太骇然确认。
绪方敏夫又凝重地说:“在道场的时候,听夫人说过,她有信长公的血脉!”
入江雄太“嘶”地倒吸一口凉气,一脸难以置信。
陶知命要是在这里,一定两棒槌敲过去,一棒槌敲醒一个憨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