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云防几乎要哭出来。
他大概不知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俗语,心情难过的时候,就想对着叶姗大哭一场。
自从有了叶姗,他总好像有了依靠,有了主心骨。
他什么都不需要想,只要听叶姗的吩咐就行了。
“阿姗,我和棠棠去了北平之后,找到了她的亲戚。当时,她一门心思想要回家,可我总是担心。”华云防忍着泪意,“担心她的亲戚转手就卖了她。”
那时候,他年纪很小,没有主见。
至今他也没有。
他只是觉得放不下去,却又不太懂是什么缘故,心里怯怯的。
“棠棠走的时候,把她身上所有的钱财都塞给了我。她说她有人带着,不怕挨饿,让我好好活着。”他又道。
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身无分文,跟着一个亲戚回千里迢迢的老家。
华云防在往后的日子里,无数次后悔,想要去找她。
可惜他没有钱,也不知道路。
他总是担心。
想起她,就好像想起了另一个自己,那样可怜无助。
华云防不懂什么是感情,他想要娶柳棠棠,也不过是自己得势之后,能有好吃的,想要分给她,想给她一个依靠。
但叶姗让他明白了。
他和叶姗在一起时,才知道自己对柳棠棠的,无非是兄长对妹妹的担忧,想给她一个安定,而不是想和她天长地久。
他到了南靖县,心里绷着一根线。
若那时候柳棠棠重新沦落到妓院,他该怎么办?
怎么面对她,如何还她当初倾囊相授的恩情?
他那些日子,是非常紧张的。
他原本也不是八面玲珑的人,于是他一紧张,就忘记了叶姗。
因为叶姗是他的家人,家人太过于熟悉,在紧张的时候就会被下意识忽略,因为不担心家里会离开他。
甚至,他的紧张和不安,在叶姗看来是充满了期待。
真找到了柳棠棠时,柳棠棠让他去看他,当时华云防脑子里就嗡了下,心想她为什么走不开?
她为什么自己不来?
是不是她成了名妓,不好登门,怕影响他?
柳棠棠一直都是这样替人考虑的。
他心里乱七八糟,当即就走了,也没顾上看叶姗的脸色。
到了柳棠棠家,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处公寓楼。
楼里有点拥挤,但绝对是良善之地。
华云防放了心。
上楼之后,有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人,小心翼翼给他开了门,叫了声长官。这人看上去很木讷、忠厚。
“我是孙宏,棠棠说过了长官,从前在妓院的时候,都是长官照顾她。”男人道,“您快请进。”
华云防没想到如此变故。
进了门,他才知道为何柳棠棠不亲自去找他,而是要他来,因为柳棠棠刚生了一个女儿。
孩子是昨天才生下的。
现在是冬天,柳棠棠的丈夫拿回了报纸,被她看到了。
外面有点冷,她刚刚生产完,实在不能出门,只得派人去请了华云防来。
“我还以为是什么误会,真是你!”柳棠棠当即哭了,“我可担心你了,你还活着,太好了。”
他们俩,是污泥里相互缠绕向上的藤,最苦难的日子里,血肉似乎长在了一起,就盼着彼此好。
柳棠棠比华云防小,可她更像个含辛茹苦的大姐姐,盼着她的兄弟能活下去。
回到南靖的日子,她也是天天担心他。
华云防看惯了冷漠和险恶,有点担心过头了。
柳棠棠的亲戚,是个老实的好人。她把柳棠棠带回来,安排到她厂子里做工,又给她介绍了婆家。
她丈夫也是在那爿厂子里做事的。他们是机械厂,她丈夫是个工程师。
他们相识之后,柳棠棠就主动说了自己的过往。
对方没有母亲,父亲早已续弦,如今他算是一个人了,也没人管束他。他不介意柳棠棠的过去,就结婚了。
柳棠棠家里比较简单,一看就不算富裕,但是处处温馨,就连她也是很幸福的。
她女儿出生时就七斤了。
因为大,小孩子出来时没有那种皱巴巴的,反而是一生下来就很水灵。
华云防那颗提了好几年的心,彻彻底底放下了。
他高兴极了。
一高兴,就在孙家喝了酒,又跟柳棠棠说了自己的遭遇,一说就没完没了。
等他回来时,已经深夜了。
叶姗不在家。
华云防喝得昏天黑地,问旁人叶姗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他躺在床上,等了半个小时,也没有人给他回禀,叶姗也没回来。
他坐起来,问怎么回事,手下的人才道:“没......没找到......”
华云防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叶姗失踪了。
直到两个小时后,他才彻底明白,叶姗不见了。
他的酒,一下子就醒了。
后来,他们寻着痕迹,找到了那个县长的儿子,他当时半死不活的,被叶姗打破了头。
他在华云防的逼问下,交代了自己绑架叶姗,却又被她打伤的事。
华云防在那个时候,才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瓢凉水,从头凉到了脚心。他后知后觉的想:阿姗离开了。
他手下有个人,神秘莫测拿了一张旧的寻人启事给他看。
“叶督军府的小姐?”华云防当即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眼前直冒金花。
他找了叶姗几天,毫无效果,于是就带着自己的人马,直奔太原府而来。
临走时,他放弃了南靖县。怕新来的势力会伤害柳棠棠全家,于是他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让他们搬去了香港。
柳棠棠的丈夫说,他学的工程在南靖这个小地方,的确没什么用武之地,如果去香港的话,会有大的发展。
他们没有走,是因为没钱搬家。
华云防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他们就离开了南靖。
华云防带着人,抄近路往太原府赶,找了不少找寻叶姗的报纸看,越发确定阿姗就是叶督军府的小姐。
因为他们走了近路,虽然晚出发了几天,却也是和叶姗同时到了太原府。
不成想,叶姗却不肯再见他了。
“......真的,我不是看到她结婚了才这样说。我心里一直都知道,你和她是不同的。”华云防的眼泪不受控制,“阿姗,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差点让你出事,我给你磕头,你能不能原谅我?”
“你别哭了,像个男人吗?”叶姗被他弄得心头一阵阵酸软。
“我原本就不是。”他道,“若不是你,我还在装女人骗吃骗喝。我从小到大,就没人教过我男人应该怎样。她们教我的,是如何装女人更能赚钱。
只有你,你告诉我男人是什么样子的,你教会了我,你说我们要一儿一女成个家的,我是男主人。现在,你又不要我了。”
他跪了下去,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就好像那天一样,几乎要把房子震塌。
叶姗不知不觉也流了满面的眼泪,伸手去拉他:“你起来!你给我住口!”
华云防却趁机一把搂紧了她。
叶姗挣扎了下,扬起的手想要推他,最后却变成了狠狠的一捶,打在他的肩膀上。
她感觉委屈极了。
于是她一边哭一边捶打他:“你个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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