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身子好得很快,阿妤不知太医究竟是如何说的,但皇后很快就恢复了每日的请安。
阿妤现如今并无太多心思关注外界的事,这些都不过是周琪平日里闲来时说给她的。
近段时间,娴韵宫上下都如临大敌般,时刻紧绷着神经。
太医说,钰妃娘娘的待产期就是这几日了。
前天夜里,封煜在阿妤睡后离开,却不想她半夜忽然疼醒过来,原以为是要生了,却发现并不是。
但经此一事后,封煜这些日子就总歇在娴韵宫中,唯恐她半夜里会出现力所不及的情况。
这日,和往常无异,阿妤用完膳后,稍洗漱了下,就和封煜一同上床歇息。
殿内燃着灯,床幔被放下,阿妤艰难地拱进他怀里,睁着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封煜敛眸:“怎么了?”
阿妤默默撅唇,轻浅地抱怨:“有时候,妾身都不愿皇上来看妾身……”
封煜微愣,他倒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不愿他来看望,很快怀里人就伸手捂着脸,含糊地说:
“妾身有孕时,不能上妆,素面朝天,每日都穿着肥大的衣裳,怀着孕,比旁的姐妹浮肿,既肥又丑……”
她声音越来越低,叫封煜眉尖越拧越紧。
“妾身有时都害怕,您见了妾身这副模样后,都不愿再宠着妾身了,妾身先如今再当不得当初皇上口中甚美了。”
曾经刚怀着佑儿时,她刚稍胖起来,就拉住皇上问过,她是不是变丑了。
当时的皇上为了哄她,直说,她最好看。
封煜也因她的话想起这遭,眸色倏地柔和了些,他抬手拿下她遮住脸的手。
她较有孕前,的确算得上丰腴了些,孕期过后,她被养得好,又舍不得亏待一分腹中胎儿,宋嬷嬷端来的任何药膳她都是喝完的。
封煜握住她的手,敛眸稍顿,他其实有些记不得他初见她时,是何情景了。
但记忆中格外清晰的是,昏暗灯光下,她被他捏了下颚抬起头,却一脸惊慌的模样。
他最初,不过觉得那双手不似一个宫人的。
而如今,那双手被他握在掌心,依旧纤细软若无骨,封煜捏了捏她的脸颊,肤如凝脂,她若不好看,这后宫谁当得好看?
阿妤任由他的动作,女子皆是爱俏的,她往日虽不说,但这隐患害怕却是印在了心底。
封煜眸色稍暗,捏着她的下颚,左右晃着仔细打量,轻啧:
“朕瞧着,仍旧是当的。”
阿妤愣了下,没忍住抚脸轻笑,却言不由衷道:“皇上惯会哄妾身开心。”
封煜收手时候,顺势弹了下她的额头:“这世上叫朕哄着的,可没几人。”
说着话,他视线向下,原想看她的两条腿,却被高高隆起的腹部挡住,封煜稍顿,低声问她:
“现在还会觉得抽筋吗?”
阿妤怀着五六月份身子时,是封煜歇在娴韵宫最多的时候。
她那时,似梦睡醒间总是不知何时就发现腿抽筋,疼得她浑身轻颤,贴在他怀里,哭得泪流满面,轻声似猫喃地喊他:
“皇上、皇上……疼……”
……
封煜回神,仍觉得有些不适,他知晓怀孕艰难,却从不知会这般艰难。
怀着佑儿时,他虽常来看望她,却从不知她怀孕期间是那般度过的。
阿妤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轻摇了摇头:“都过去了,现在不疼了。”
她笑弯眸子,似盛一片星空:“多亏了皇上,否则妾身当时真不该怎么办是好。”
软软糯糯地撒娇语气,但封煜心底却轻嗤了声,小骗子。
她怀着佑儿时,他甚么都不知,她也熬过来了。
他,哪有她说得那般重要。
封煜敛下眸,拍了拍她的后背,沉声说:“时间不早了,快些睡吧。”
阿妤乖巧地应声,他白日里要忙朝政,还要抽空来陪她用膳,忙得不可开交,阿妤偶尔极为懂事,至少她知晓,其实他也很忙、很累。
亲眼见着他阖上眸子,可阿妤却没有一分睡意。
她偏过头,透过那层床幔看向外间的烛灯,一动不动。
眸子底静悄悄地闪过一丝不解和茫然。
她察觉到皇上对她越来越好,费在她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多,这种改变是在太后忽然称病,对她闭门不见后才发生的。
阿妤不知道那次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晓,这种恩宠对她来说,是好是坏。
但阿妤只能接受,她只能去想,至少目前为止,对她来说,并无坏处。
阿妤闭上眼,细眉轻蹙,心底安慰自己:
这种恩宠,是旁人羡慕不来的,她许是没必要惶恐不安。
阿妤没来得及多想,因为她忽然察觉到身下传来一阵疼,从轻轻浅浅的,到她紧拧眉、也忍不住那股疼意。
阿妤刷得睁开眼,她身子轻颤着,一旁的封煜察觉到动静,立刻坐起,拧眉看她:
“怎么了?”
阿妤脸色煞白,额头冒着冷汗,低细着声音弱弱地说:
“疼……好疼……皇上,喊人……”
封煜捏紧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扬声叫人。
他有些慌乱,失了一丝平日里的冷静,他喉结缓缓动了下,将人打横抱起朝外跑,一边走,一边低声说:
“别怕,阿妤别怕,没事的……”
稍乱的声音,不知是在安慰怀里人,还是安慰自己。
女子生产是一脚踏入鬼门关,更何况她如今还可能是怀着双胞,更加危险。
阿妤疼得咬牙,眸子却是亮的,封煜将她放在产房内的床上,嬷嬷催着他离开,封煜板着脸,浑身气压不定。
阿妤躺下后,刚好可以看见他紧握成拳的手,知晓他此刻的紧张,忍着疼,朝他艰难地笑了笑:
“皇上、别担心……妾身会好好的……”
太医都说了,她这胎养得极好,她怀孕时格外听话,从不乱跑,每日都坚持在院子里走路,怎么都不可能出事的。
阿妤这般想着,她朝封煜越发笑弯了眸。
封煜稍顿,瞥见她额头的冷汗,心下紧缩,生平第一次没觉得她笑得好看,他沉声道:“朕在外面等你。”
他丢下这一句话,快步朝外走去。
后宫众人都知晓钰妃待产就在这几日,格外关注娴韵宫的消息,如今钰妃生产的消息一传来,很快地,娴韵宫就聚集不少人。
阿妤是个怕疼的,如今已经低低地在呼疼,带着些哽咽的哭声传来,叫外面的封煜紧拧起了眉。
贤修容是第一个赶到的,她几乎是披着个外衫就过来了,不敢去问脸色阴沉的皇上,只好急声问向琉珠:
“钰姐姐怎么样?”
琉珠也一脸担忧,对她摇头:“奴婢不知,娘娘刚被送进去。”
贤修容深深吸了口气,镇定下来,她肃静下脸色,快声吩咐:“来人,去太医院传太医,再取人参,让人抓紧熬参汤备用。”
她又问:“热水都备着了吗?”
见琉珠点头,贤修容才继续有条不紊地下着吩咐。
她放心不过,但凡能想到的,都吩咐了一遍,皇后进来时,就见这般情形,贤修容仿若是娴韵宫的主人般,偏生娴韵宫的宫人对其吩咐没有一丝不从。
在主子危急时刻,却这般相信他人,这还是皇后第一次知晓,钰妃和贤修容交情有多深。
封煜打断了贤修容的话:“杨德,去库房取那株千年人参过来。”
贤修容稍顿,迟疑道:“皇上,钰姐姐应是用不到千年人参。”
纵使她担忧钰姐姐,但太医院里的人参就可用了,能被收进皇上私库的,必然都是些好东西。
封煜被阿妤哭得心情烦躁,不耐听她多说,只冷冷撂下一句:“有备无患。”
一门之隔,阿妤疼得有些恍惚,却依然听见了外面的对话。
她咬牙,抓紧身下的被单,听着嬷嬷的话,努力呼气吸气,可那逐渐加强的疼还是叫她忍不住溢出几声破碎。
阿妤仰起修长的脖颈,额头、脸颊、脖颈上都布满了细汗,连同身上的衣裳都似要浸湿。
又一阵疼痛传来,她没忍住地哭着喊:“皇上……皇上……”
封煜脸色稍变,上前踏一步,快至门前时,被杨德等人匆匆拦下:“使不得啊,皇上!”
封煜眉头紧锁着,脸上毫不掩饰地烦躁,止不住地发问:
“怎么还没好?”
杨德苦着脸回答:“皇上,这刚过了不到半个时辰。”
他见过的女子生产,大都要耗好久,生个一天一夜也不是没有的。
封煜自然知晓这个道理,但一想到里面那娇气的人要疼上那么久,就忍不住额头骤疼。
众人都看得出他紧张,可却没人敢上前安慰,就连皇后都安静地站在一旁。
差不多半炷香左右的时间,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抬头去看,就见张嬷嬷扶住太后赶到。
众人微惊讶,自那日太后闭门不见钰妃后,她们都以为太后对钰妃不满呢。
谁知晓,今日太后还是赶过来了。
许多人都掐紧了手心,果然,再如何,在这后宫怀了皇嗣才是真的。
也不知等了多久,里面的哭声才骤然一停,随后是微弱的啼哭声,众人皆松了口气,刚欲恭喜圣上,就见皇上脸色紧绷,没露出一丝笑容。
不仅是封煜,连贤修容都握紧了手,她可没忘记,钰姐姐怀的是双胞,如今只有一个孩子的哭声,姐姐怎么没反应了?
没叫她等太久,产房的门忽然被推开,接生嬷嬷慌乱从里面跑出来:
“皇上,不好了!钰妃娘娘腹中还有位皇子未诞下,但娘娘没力气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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