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前,停着一辆简单的马车,用丝线在顶端系着一串铃铛。
阿妤挽起发髻,作一副富家少|妇的装扮,她身后站着周琪和琉珠,除此之外,还有封煜特意让她带着侍卫,四五个人候在马车一旁。
不止如此,还有许多便装打扮的禁卫军,只不过阿妤四处打量下,没找出来罢了。
小刘子躬身立在一旁,低声说:“钰修仪,沿路会有人保护您的安全,皇上有旨,让您早去早回。”
“刘公公替本宫向皇上带句话,就说我记着的。”
昨日封煜几番叮嘱她,必要早些回来,阿妤自然不会忘记。
说完话,阿妤就被周琪扶着乘上马车,随着一道清脆的鞭声,马车开始朝南行驶。
而行宫外,韩玉扬刚从绍州城回来,只来得及看见她侧脸,然后就被帐纱遮住。
韩玉扬攥紧缰绳,招来一宫人,问:“那可是钰修仪?”
等宫人点头后,韩玉扬看马车离开的方向,意识她是要去哪儿,脸上温和神色有片刻消褪。
马车的轱辘踩着大道的印子,周围由安静变得喧闹,一路进了绍州城门才停下。
马车表面朴素,并无甚特点,但里面却极尽精致,阿妤倚在车壁,见周琪放下帐纱,就立刻问:“进绍州城了?”
周琪点头:“主子,我们现在往哪个方向去?”
阿妤深深吸了口气:“西方。”
她话音落下,才又感觉到马车动了起来。
大概两柱香的时间,马车停在了一酒楼前,位于长荣街的正中心,这是绍州城内最热闹的地方。
阿妤悄悄掀起帐纱,看向酒楼的牌匾,眸子里有片刻的恍惚。
风满楼。
竟然还叫这个名字。
阿妤有些难以置信,这座酒楼曾是江家的产业,后来江家被查,这酒楼自然也就不再属于江家了,不知被谁买下,竟然没有改名。
本朝男女大防没那么严重,对女子也不会太过苛刻,大街上时而会瞧见不少女子出行。
风满楼的掌柜见这马车久久不动,着实影响生意,刚要让跑腿去催促下,就见帐纱被从里面掀开,一妇人被人扶着走下来。
周琪小心护着阿妤,好奇地看了眼酒楼牌匾:“主子,就是这儿吗?”
阿妤轻点了下头,就见掌柜的亲自迎了出来。
不是熟人,阿妤也不知该不该松口气。
阿妤敛下眼睑,她模样长得甚好,身后又跟着数个侍卫,刚踏进酒楼,就察觉众人视线在她身上停了下。
侍卫皆持刀,见此,几乎上前一步,就要训斥。
阿妤哭笑不得拦下:“退下。”
掌柜的忙上前招呼:“几位贵客,是要在一楼,还是去二楼隔间?”
说话间,掌柜的隐晦地打量了这群人,绍州城富庶,来往不少富家千金或官家小姐,还从没见过身边侍卫都这般有威慑力的。
他心底猜测,这群人来头不小,是以,态度越发恭敬。
阿妤扫了圈,轻声细语道:“就在一楼,寻个安静的位置。”
她是来等人的,去隔间,还怎么等?
掌柜的将她们带到了角落处,阿妤对吃食不在乎,随意让他们上招牌菜,才对那几个侍卫说:“你们也寻个位置坐下,莫站在这里。”
等菜色上齐,阿妤想等的人,也终于出现。
韩玉扬踏进来,他先去了趟江府,发现并没有寻到她,才意识到她会来这里。
整个绍州城,除了江府,她曾经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这座酒楼了。
掌柜的走近他,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韩玉扬没听清。
阿妤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心一沉再沉,最后垂眸,微扯了扯嘴角,轻讽一闪而过。
半个时辰后,阿妤出现在江府前。
韩玉扬落后她两步,他听见她说:“韩大人,你该知晓,本宫此次寻你,是为何事。”
清清冷冷的一句话,没有丝毫情绪。
韩玉扬敛眸,只说:“修仪主子可要进去看看?”
她们站在江府门前,牌匾都未变,只是较年前似破败了些,江府作为曾两大商行之一,占地面积甚广,里面凉亭假山,竹林花园,景色甚美。
朱红色大门被人推开,阿妤抬眸,就可探见府邸样貌。
阿妤攥紧手帕,毫无预兆地,眸子泛了红。
不管是藤曼缠绕的长廊,还是石块堆砌的假山,当真没有一丝丝改变。
她眸子一点点泛凉,声音冷了下来:“韩玉扬,你有意思吗?”
阿妤不懂,明明当时那么绝情,此后做再多,又有甚用?
住宅可以买回,可死去的人,能换回来吗?
在她那声落下,韩玉扬的脊背有片刻弯曲,只那一瞬,他又如往常那般温和笑着:
“进去看看吗?”
阿妤没动。
他笑得眼底殷红,说:“娘也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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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处,封煜刚遣散众臣,朝后靠了靠,揉着眉心,沉声问:“钰修仪回来了吗?”
杨德上前一步,回答:“回皇上的话,还没有。”
顿了下,杨德瞧了眼时间,讪笑:“皇上,这钰修仪刚去不过一个时辰。”
封煜放下手,轻飘飘地斜了他一眼,杨德顿时埋下头,不敢说话。
勤政殿外,小刘子擦着额头的冷汗,陪着笑:“沁芍姐姐,沈贵嫔派您来,是……”
沁芍不卑不亢笑着:“刘公公,我们主子想请皇上过去一趟,您可否替通传一声?”
小刘子有片刻错愕,他还真的很少见到有后妃主子这般直白。
想请皇上过去,竟都不寻个理由。
他记得,最初钰修仪去乾坤宫时,都能假模假样地拎着个汤水过来。
小刘子没拒绝,转身推门进去。
封煜正批着奏折,瞥见他时,眉梢微动:“什么事?”
“皇上,沈贵嫔派人来说,想请您过去一趟。”
“可有说何事?”
小刘子低下头,说:“并没有。”
封煜朝外看了眼,忽地问:“什么时辰了?”
“已是午时了。”
封煜拧起眉,朝下面的小刘子说:“和沈贵嫔说,朕下次再去看她。”
小刘子忙退出去,将他的话说与沁芍听,沁芍听完,微蹙眉:
“圣上在忙?”
忙于不忙,小刘子不知晓,他含糊道:“一堆奏折要批,恐是没时间。”
话已至此,沁芍知道是请不到圣上了,只好退下。
而勤政殿内,小刘子刚退下不久,封煜忽然站了起来,下了台阶就朝外走,杨德立刻跟上去,不解地问:“皇上这是要去哪儿?”
“去绍州城看看。”
他撂下一句话,人已经踏出了勤政殿。
另一边的沁芍尚未走远,就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她看着皇上朝外走去,拧眉派人去打听发生了何事。
待宫人回来,沁芍脸上的笑已经有些挂不住。
去绍州城?
这便是一大堆奏折要批?忙得连见她们主子一面都没有?
沁芍沉下脸回去,将这消息禀告给了沈贵嫔。
她进来时,宫人刚端进一盅乌鸡汤,沁芍看得难受,这是自家主子一大早醒来,特意吩咐给皇上备下的。
沈贵嫔听了她的话,神色依旧清清冷冷的,淡声朝宫人吩咐:“盛汤。”
梨木桌上摆着两个玉碗,午膳摆得满目琳琅,可等的那人没来,她一人安静地用完膳,整个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沁芍被这气氛感染,到最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许久后,沈贵嫔才放下木著,净手之后,才说:“皇上去绍州城了?”
沁芍点头,犹豫了半晌,才迟疑地说:“奴婢听说,辰时钰修仪就作便衣打扮进了城,至今未归。”
皇上去绍州城作何,一目了然。
“砰——”
杯盏不经意间落地,碎了一地,正好砸在沁芍脚边。
沁芍吓得呼吸都停了一瞬,待她找回呼吸时,就听她家主子冷淡的声音:“怎得这般不小心?”
立刻就有人跪地磕头:“都是奴婢不好,毁了主子最爱的茶具。”
半晌,沁芍才堪堪抬首,那奴婢离案桌有两步之遥,如何也碰不到案桌,不过没人敢挑明,沁芍小声地说:
“主子,她也是不小心,您不如饶了她这一次吧。”
沈贵嫔才神色不耐地抬手:“罢了,打扫干净。”
待房间里被打扫干净,沁芍也没胆子说什么,沈贵嫔却是突然看向她,忽地问:
“进了行宫后,除了钰修仪,皇上可招了旁人侍寝?”
沁芍哑声,这明摆着的事实,哪里需要她来回答。
沈贵嫔仿若也没想听她回答,她自顾自地说完后,就垂下眼睑,良久才又出声:
“给兄长传句话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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