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妤是被周琪喊起来的,在昨日圣驾没来之前,她就特意叮嘱过周琪,一定不能误了请安。
用早膳时,周琪将之前听见的话说与阿妤听。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听许美人的意思,怕是宫中人都认为你是容嫔的人。”
阿妤眉梢微动,忽然说:“难道不是吗?”
她侧过脸,与周琪对视一眼,眸子里神色不明。
周琪忽然一笑:“瞧奴婢糊涂的,我们自然是容嫔主子的人。”
阿妤收回视线,御膳房知她最近得宠,早膳精致丰盛,阿妤昨儿一日未用膳,夜里又受累了一番,此时就要饿得不行,足足用了两碗粥才停了下来。
周琪看得有些心疼。
她忽然想起来,今儿伺候阿妤起床时,她身上那青紫的痕迹,活似受了一夜虐待,让人不忍直视。
阿妤瞧了眼天色:“走吧,该去给皇后请安了。”
顿了顿,她揉了揉额间,说:“今儿怕是会遇见容嫔,你就留在宫里,让琉珠跟着我吧。”
她不着痕迹地给周琪使了个眼色。
毕竟宫中伺候的人都是新来的,说是全部放心那还言之过早,将周琪留下来,阿妤心底也能安心。
这满后宫,她唯一能相信的,也只有周琪了。
琉珠是昨儿分来的宫人中较为年长的一人,瞧着行事稳妥得当,阿妤就指了她做另一个贴身宫女。
周琪脆生生地应了下来,琉珠也听见了她的话,心中一喜。
能跟着主子身边伺候,就代表主子愿意给她机会,这是好事,琉珠自然不会拒绝,连忙跟在主子身后。
才人是没有仪仗的,嫔位以上才会赐下仪仗,所以阿妤一路步行去坤和宫。
她身子乏得紧,今日醒来时,脸上又是羞红一片,带着那事之后的余媚,若是以那副模样去请安,怕是会落了人眼,她特意让周琪替她涂了些粉。
此时,她脸色算尚如常,并不如何显眼。
她根据以往容嫔请安的时间,刻意提前了一刻钟,所以到达坤和宫时并不算晚,坤和宫里只坐了几人,她一走进来,殿内渐渐就没了声音。
她在进殿时,扫了一眼,除了卓嫔外,都是她不认识的人。
那便都是新入宫的妃嫔了。
察觉到一些隐晦的打量视线,阿妤没怎么在意,她应是圣上后宫中唯一不是从选秀进来的后妃,本就引人注意,她也不会想着所有人都能将她忽视过去。
阿妤不着痕迹呼出一口气,她快步朝右前方走了两步,朝卓嫔屈膝行礼,刚弯下腰,就听见女子捂嘴轻笑声,嗡嗡地,还算悦耳:
“这便是钰才人妹妹吧,瞧妹妹花容月貌的,就似天仙下凡般,叫姐姐都看直了眼。”
不管是真是假,卓嫔摆出来的态度算是友善,阿妤也似羞涩地偏了偏头:“卓嫔过赞了。”
这分羞涩不知是真是假,不过那分姝色却是明显的,芙蓉映面,好似最美的一抹春光,让殿内的人眸色闪了闪。
大津朝以左为尊,卓嫔此时坐在首位的左手边第二个位置,至于第一个位置,那是淑妃的,即使淑妃如今不用来请安,她们依旧将那个位子留了下来。
在卓嫔左手边,坐着一女子,单瞧了一眼,阿妤就猜到这位定是许美人了。
她和许美人虽同在娴韵宫,但却并不相熟。
她垂头弯腰,将礼数做到了周全,任谁也说不得她的不是。
许美人笑吟吟的,声音温柔似水:“钰才人快些起来吧,娘娘应也是快出来了。”
这声音难得地让阿妤怔了下,只片刻,她就又恢复了自然。
她站起身,扫了眼宫中的座位,就在她有些迟疑时,殿内的宫女将她领到位置上。
那个位置是首位的右边第三位。
阿妤眉梢轻动,有些迟疑:“我坐这儿?”
她前方只有两个位置,除去给容嫔的位置,也只剩下一个了。
可宫中却有六位美人,便是有一人落在她前方,也还有四人会落在她身后。
这有些不合尊卑规矩。
那宫人不卑不亢:“才人主子不必担心,这位置是娘娘安排好的,才人放心坐着便是。”
阿妤止住心底的惊讶,不再犹豫地坐了下来。
既然皇后这样安排,她若是拒绝了,那就是当众打皇后的脸,比起得罪四位美人,皇后才是不能轻易得罪的那位。
很快,后妃陆陆续续皆到齐。
对于阿妤居然坐在那里,很多人都露出了些许惊讶,美人中最先来的是一位老人,她看见阿妤后,微顿,眉尖拧在一起,徐徐看向阿妤上首的位置,最终还是歇了心思,坐到了许美人身下。
直到最后,阿妤上首坐的是新入宫的另一位美人,沈美人。
阿妤对此结果并不惊讶。
从旧邸跟进宫的四位美人并不如何受宠,而沈美人却不一样,在这次入宫的新妃中,她的恩宠却是拔头筹的。
如今淑妃不能侍寝,圣上除了去她宫中用晚膳,渐渐也不在留宿。
这后宫如今恩宠最多的,就是这位沈美人。
沈美人踏进来时,阿妤有些晃了眼,玉簪琳琅,不得不说,这位沈美人的确美得惊人。
虽是初初一瞥,但是阿妤隐隐感觉到这位沈美人的性子有些冷。
事实证明,这位沈美人的性子不仅冷,还有点傲,进了殿内后,就算阿妤这个生面孔也只让她施舍了一个眼神,连给卓嫔行礼的动作有些漫不经心,最后懒懒地靠在位置上。
阿妤等了许久,未曾等到容嫔的身影。
直到皇后出来,和众人说,容嫔身子不适,一大早就派人来告了假。
阿妤咬唇,眉眼间隐隐露出一丝担忧。
众人都知她是容嫔捧出来的,容嫔身子不适,她担忧得合情合理。
只不过,阿妤心底却有些隐隐的遗憾,她原是想瞧瞧容嫔的脸色的。
她在想着容嫔为何突然身子不适,忽然被皇后点了名:“早就听圣上提起过才人妹妹,今儿终于得见真人了。”
阿妤立刻回神,起身屈膝,似紧张无措:
“牢皇后娘娘挂念着,是臣妾之幸。”
皇后见她下意识的反应,眸色微深,她掩唇轻笑:
“瞧瞧,怪不得皇上那般喜欢妹妹,这般的可人儿,就是本宫,也喜欢得紧。”
她都这般说了,其他人自然也都跟着附和,将阿妤夸得脸红耳热,至于这里面有几分真情假意,就不得而知了。
好不容易结束了请安,阿妤觉得比打了一场仗还累。
所幸的是,今日的请安比她想象中的要顺利。
她这个想法刚落,从小径上就走过来一人,阿妤眸子轻闪。
来人正是容嫔的亲妹子,陈才人。
她曾帮了陈才人数次,但其中也有自己目的,算是各取所需,但是陈才人却并不知道那些事与她有牵扯。
阿妤也没想让她知道。
陈才人面上带着笑,心底却压着一股子气。
她昨日回去后,一直在想这位钰才人,究竟是什么人,竟让她那位嫡姐那般自信。
今日得见,旁的不知,但那张美人皮却是真真切切。
也让陈才人的确感到了威胁。
进宫前,她听娘亲说过,当今圣上既是个守规矩的,又是个不看重规矩的。
换句话说,圣上性情不定,难以捉摸。
所以,陈才人并不像容嫔那样,觉得阿妤的身份是个束缚。
对于不看重规矩的人来说,什么身世背景都是假的,只要能讨得他喜欢,便能将人捧在手心。
也因此,在看见阿妤的第一眼,她就觉得容嫔那脑子是许久不用、生了锈!
她就不怕万一人得宠了,反踩她一脚吗?
不过想到这一点后,她不仅不替容嫔担忧,反而有些幸灾乐祸,巴不得那日早点到来。
她昨日让人查了这位钰才人,才知道容嫔不仅杖责过人,还弄死人一起进宫的好友,陈才人被弄得有些糊涂,这种情况下,容嫔哪来的自信能拿捏得住钰才人?
陈才人掩着心里的想法,行了半礼,没等阿妤叫起,就徐徐地站起了身。
阿妤不着痕迹地挑眉,似没看见她不敬的动作,有些不解地开口:“陈才人可是有事?”
陈才人面上扯了抹担忧:“姐姐身子不适,我心中担忧,想去看望姐姐,钰才人可与我同去?”
阿妤看了眼面前的这条小径,笑而不语。
这条路离瑜景宫有些远,不知要绕几圈才能到瑜景宫。
即使陈才人不说,阿妤也定是要去瑜景宫一趟的。
毕竟她还背着“容嫔的人”的身份。
只不过,她抿着唇,露出了一丝犹豫,又很快隐了下去。
她似有些勉强地扯出一抹笑,慢吞吞地应了下来。
陈才人轻微眯了下眼睛。
虽说钰才人同意了去看望容嫔,可那副神情却好似并不如何情愿。
就好似有什么把柄握在容嫔手里,不得不做一样。
想到这里,陈才人有些恍然,毕竟没道理容嫔那样对钰才人,她还一心帮助容嫔。
阿妤似不经意地扫了眼陈才人,又若无其事地敛下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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