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之所以称为宿命,正是因为其是无法回避的。
花有开败日,人无少年时。
飞扬古离开的时候,背影落寞。与之对映的是,雀跃不已,对未来踌躇满志的三弟敖鲲鹏。
少年不识愁滋味,飞扬古对他来说,除了是慈祥的祖父,也是严厉的老师,更是一座看不见的大山。压的少年那颗狂飙天下的雄心不得舒展。
张潇没有告诉三弟飞扬古回去要面对什么样的宿命。
飞扬古虽然老了,但依然是土系大圆满圣境强者。面对年轻的挑战者,他的强者自尊不允许他有丝毫怯战之心。他之所以对张潇说出内情,不是为了寻求援手,而只是想交代好身后事,然后无所忌惮的投入到即将到来的那场大战中。
这是圣道之争,既关乎强者尊严,又关乎圣道传承,除了两个当世强者,任何人都无法插手。
张潇能做的只有祝老人家好运,并保证会为他办好身后事。
黑龙城停顿修整了半月有余,处理了许多杂务,个人修行也没撂下。
服下半成龙元后,张潇身上最显著的变化是那些刀疤消失了。全身皮肤都变得细腻光滑许多,肌肉的线条少了一些棱角遒劲的狰狞,多了几分更契合自然运动规律的柔和线条。
虽然不确定距离不坏身大圆满还有多远,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踏步斗罡真气护体状态下,防御力绝不比阿汉的不坏身大圆满稍差。
同白凌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吸纳过程相比,张潇吸收龙元的过程实在太简单容易。
阴神推动龙元在全身经络运行大周天,转换为身体最契合的真气,然后将这些命源真气管入身上那些新发现的气穴内。却不料只填充了足三里,尾闾和阳池三处便消耗的干干净净。
扩充后的气穴在阴神的观察下如星耀一般闪烁在密如蛛网的经络之间,而没有扩充的气穴则是黯淡无光的。前者能储存真气为我所用。而后者则只能感知到它们的存在。
张潇数过那些气穴的数量,足足720处。半成龙元只够扩充三处气穴,可想而知全部填满要多少命源精华。
此行最大收获,历经四年光阴终于摸索到了神变境界大圆满的门槛。阴神离体聚真气成无形有相体,可以隔空搬物,还能克制一切阴灵之流。只是目前阴神能量还不够,否则就可以凝聚出更精纯的真气能量体,搬山填海都不在话下。
阴神本身就收纳着青龙的神魂,每时每刻都在运行大周天炼化。
所谓炼化其实更准确的说法是同化。青龙神魂被阴神抹去自我意志后便成了无自我意识的纯灵体,在阴神引导下运转大周天的过程里,熟悉张潇的身魄后就会被同化融入阴神中。
这个过程很慢,但却是水滴石穿点滴成河的沧桑大道。
阴神能量越雄厚,吸纳导引真气的速度就越快。相应的导引真气填充经络气穴的效果也越好。虽然比不上吃药补充来的立竿见影,但每一分积累都是可以用来开发扩充体内气穴本命真元。
气穴开发的越多,体内积蓄的真气自然更多。连带吃药补充真气的效果都会更好。
这道理并不复杂,如果将真气比作水,把气穴比作水池,修阴神导引真气填充气穴就是在挖水池,挖的越大越多本命真气积蓄的就更多。一旦与人交手本命真气耗尽时,吃药补充进来的真气也会更多。从前原本喝三口水就撑了,池子挖大了不仅存水多,喝水也能多喝许多。
除此之外,还得到了一道肝经中的木系真气。同本命真气不一样,不管是肝经木系真气还是肺经中的锐金真气,都只针对所处的脏器经络有很好的滋润作用。这两道真气分别代表了天地间两种能量物质的气化状态,运用方法也不尽相同。
锐金主杀和破坏,附着在武器和拳头上会大大增加破坏力。木系真气主生,能化解体内积累的各种毒素,增强五脏六腑的生机活力。它们存在于五脏肺经和肝经中,不增也不减。
......
一路无话,这一天回到了奉阳。
城头下,先一日到达,已经送别王袍等人的王箭单骑一人独立在官道旁。
白马红衣,形单影只。
白凌霄没有说什么,该说的话早就在那些夜半无声私语时的时刻说尽了。夫妇之间真正的信任不在于说多少,而在于为彼此做过多少。她一直都很清楚张潇为自己做的那些,用一辈子的爱都不够去还。她要去四明山闭关,出关后便接替二叔的位置成为广德书院历史上最年轻的,也是唯一的女性院长。
二叔陷入了思想矛盾区,一直处在闭关中。
书院不能一直没有院长。
广德书院是北地未来发展的基础,只有白凌霄知道张潇的野心很大,男人是要将广德书院办成媲美苍穹的所在。
嫁入张家门这十个月,白凌霄亲眼目睹了男人一桩桩一件件的作为,看着男人厚积薄发迅如奔雷的掌控北地局势。许多个夜晚,她和他依偎相拥,彻夜倾谈。她是最了解他的女子,这一点,她有绝对自信。
白凌霄很清楚自己在男人心中的位置,更晓得这男人需要什么样的妻子。
她淡定的说:“你们谈,我去四明山,可能需要闭关一阵子。”施施然而去。
王箭怀抱竹筒状魂导器,默默注视白凌霄潇洒离去的背影,对着单独留下的男人说道:“别在心里头拿我跟她比好吗?”
“为什么这么说?”张潇微感诧异。
王箭悠悠道:“从前也不喜欢跟她比,因为觉得她不配,现在更不喜欢了,因为我不够资格。”
张潇叹道:“是我不该招惹你,害你平添了这么多伤感,初相识的你是那么飞扬跋扈舍我其谁。”
王箭轻轻摇头,道:“我还是我,只是对你和她的看法有了变化,我姑姑说,白凌霄是个了不起的女子,素先生在她身上看到了长七公主叶凡和林道静两个人的神韵风采,淡定且坚定,有着我动摇不了的信念。”
“你刚才还说不要跟她比较。”张潇不希望她太多关注白凌霄,爱可以让人宽容也可以让人嫉妒。
王箭含笑摇头:“这是最后一次,今后不会了,我是王箭,还是王袍的女儿,看你敢不敢欺负我。”
“你大权在握,我巴结你还来不及。”张潇不确定她为什么这么说,只好半真半假插科打诨说道。
王箭道:“我爹离开前对我说,你是配得上与姑父为敌的男人,他还说我在你面前跟个孩子差不多,所以他让我不要去试图用手里的权力去牵制你。”
令尊真是个老机灵鬼儿。张潇心里吐槽一句。笑道:“伯父未免太过誉了,我岂敢与首相大人比肩。”
“我爹要进入苍穹书院文史馆七层阁了。”王箭道:“而后会闭关一段时间,之后就代表苍穹加入到一个叫做最终阵线的神秘组织,可能还要轮流出海去某地值班。”
苍穹文史馆?不就是白凌霄师父所在的地方?
“七层阁是什么意思?”张潇问道:“为什么闭关以后要代表苍穹去加盟那个什么最终阵线?出海去哪里值班?”
王箭道:“七层阁是苍穹书院文史馆的第七层楼,苍穹书院的文史馆有八层,对所有人族开放,但是进入到每一层都需要经过考试,每一层的考题难度不同,楼层越高考题越难,我也曾到过那里,最终止步于第四层。”
“进入七层阁有什么好处吗?”
“那里有很多关于修行的文献和秘策。”王箭道:“原则上东大陆所有圣阶强者都必须接受苍穹书院的调遣,好处就是可以成为苍穹书院的终身名誉院长,得到自由进出书院七层阁的特权。”
又道:“最终阵线是个什么样的组织我也不知道,爹从前都没跟我说过,至于他们要出海去某地值班的细节就更不知道了,我爹临行前只是对我说了这些话,然后让我转告你,如果你和那位三千先生只是想破坏某个秩序,而没有打算好建立一个让人族变得更强大的秩序,那就不如什么都不做。”
嗯?张潇心中一动,这句话有点意思了。从凌空五子,到‘别绪三千’,这个时代的顶尖强者们对待天才人物似乎总是格外宽容。就比如那个离经叛道的叶玄,按理说,就他的所作所为,在统治阶层眼中该是十恶不赦的。但现在,这个人依然在凌云阁中活的好好的,甚至据说还有机会坐上苍穹院长的宝座。
为什么会这样?强者为尊的世界里,圣人们为何会对可能威胁到他们的天才人物如此宽容?
“叶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忽然对这个人很感兴趣。
......
“这个张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凌云阁里的红衣男对着正埋头于沙盘的青衫男问道。
“妙人。”青衫男头也不抬说道。
“怎么个妙法?”红衣男追问道。
青衫男沉吟了片刻,摇头道:“我说不好,总之很妙。”
“比如呢?”红衣男启发对方道:“他做了什么妙事让你觉得他是个妙人?”
“比如他拒绝向王袍索要任何宝物,要求箭儿留下,却没有任何附加条件,这个事就很妙,在我看来,简直比当初谢安娶三姐还妙。”青衫男说道:“这件事就发生在我眼前,所以我很确定那不是三千先生教他那么说的。”
“那果然是有些妙。”红衣男点点头,道:“他若是要什么俗物,反而会被王袍瞧不起,不仅是王袍,我也瞧不起。”
“三姐跟我说谢安很生气,因为王袍进阶的事。”青衫男说道:“你这次有点过分了。”
红衣男冷笑:“我没求着林道静和王袍去取龙元,本来这道局不需要付出这么大代价,是王袍为了女儿的事,自己做出的决定,如果玄水龙帝不死,青龙一样会死,他们也会拿到他们想要的。”
“变数是张潇。”青衫男道:“玄水龙帝死在他手上,你的局就这么被破了,感觉如何?”
“有点意思。”红衣男笑嘻嘻道:“不过也算不上输给了谁,北地现在的变化正是你我当初想看到的,甚至比我们预想的还好,棋局没赢,却拿到了彩头,你说有意思不?”
“没意思。”青衫男白了对方一眼,道:“看你这斗志昂扬的鬼样子就知道又没憋好屁,是不是对人家三千先生不服气,还想再来一局?”
“哈哈,真知我者四弟也。”红衣男笑着说道:“还要辛苦你再跑一趟北地。”
青衫男点点头,道:“其实我也很想看看他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
红衣男道:“他们师徒说的知行合一,我是服气的,但想让我彻底服气,总得拿出些实实在在的东西,你我都清楚,人族天下只靠少数异人守护的模式五十年内必定走到尽头,空羽城的那位就在七层阁上虎视眈眈,还有婆娑天奴搞的那一套我是非常反感的,如果张潇在北边真的立住了,我不介意向三千先生拜师求道。”
“你有什么打算?”青衫男提醒道:“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张潇虽然年轻,但绝非任人拿捏之辈。”
“他怎么想对我来说不重要。”红衣男拍了拍手边几张信笺,傲然道:“我的对手是指导彩衣女修行的三千先生,只要他的真实水平有信中内容的一半,北地通过考验便不成问题。”
青衫男已经看过三千先生写给彩衣女的那十几封信,除了前面几封关于菲尼克斯浴火重生的内容外,后面的内容多为修身养性的学问。慨叹道:“山进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若人有眼大如天,还见山小月更阔。”
“这样的话至少我是说不出的。”青衫男接着说道:“还有这句更妙,吾心即道,不向外求,吾心常光明,则世无晦暗,真是妙啊,无怪彩衣女对他顶礼膜拜。”
“你不觉得他的字写的不怎么样吗?”红衣男见一向敬重自己的四弟这般推崇心中对手,不免有些吃味儿。鸡蛋里挑骨头说道:“字如其人,就他这一笔字便比谢安差远了。”
“非也。”青衫男摇头道:“世人重文墨,拘泥于定式,谢安号称当代书圣,但我觉得他是以书掩其真人,而这位三千先生落笔随行,无规而有矩,却是以真人掩其书。”说着,顺手将那几页纸珍而重之的收入袖中。
红衣男面无表情,默默看着他的小动作,道:“拿人手短,你该知道我从彩衣女那里偷到这几页纸有多难。”
青衫男点点头,道:“小弟明日便动身赶往黄石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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