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佩玲是你女儿吧?”梁教授突然问道,似乎话中有话。
话问到这份上,秦教授只好点点头,“嗯”一声,丫头片子上次来过一次,着了魔一样,这次非要来看手术。
苏教授依然不为所动,只是眼睛余光注意到秦教授的轻微尴尬。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这是真的使出绝招了?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看来十分复杂,这个老秦狐狸。
梁教授马上要从全国骨科主委的位置上退下来,接替他的,秦教授和苏教授最有希望。
这两位教授可以说是南北竞争的代表人物,在学术上,谁也不服谁。
韩主任听到这个信息,颇为意外,随同301医生军团前来的秦护士,居然是秦教授的女儿,秦教授没有提半个字。
说实话,老秦这个女儿,漂亮又高挑,跟小苏可以一争高下。
尤其上次穿着军装,真是英姿飒爽,举手投足都有一股独特的魅力。
想着,老韩心里偷笑起来,笑自己居然联想这么丰富。
韩主任忍住笑,偷偷望了苏教授一眼,他正稳坐钓鱼台,好像没有听到什么。
当分到锁骨下动脉的时候,主动脉开始舒展,不再盘曲。
这是令人惊喜的事情,意味着,这个病人真的有救,而不是人道主义的尽力而为。
李教授作为助手,立刻兴奋起来。
这个病人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解剖关系太混乱,从一堆烂泥中去寻找原来的建筑结构,太强人所难。
继续分离,动脉和静脉粘连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如果不是有必要,就让它们这样缠绵在一起,多好,分离的风险实在太高。
但是,动脉和静脉这种扭曲的“恋情”,注定不会有好的结果,它会严重影响心功能,最终致命。
它会让心脏泵出血液的阻力增加,回收的血液减少,久而久之,让心脏肌肉疲衰竭,那时,只能更换人工或异体心脏才能维持生命。
不同于以往的脊柱侧弯矫形,所以这次手术不仅是矫形,更是救命。
不管多么艰难,手术还是继续,医生这个工作之所以神圣,因为他面对的是生命,掌控的是生命,生死之间是一条极细的分界线。
“今天怎么了,怎么老是拉尿?”
张林已经来回洗手间,跑了几趟,估计早上丈母娘那一大盆鸡汤给整的,里面还放了薏苡仁等中药,有利尿的作用。
“等下要上台的呢,要不,等下插根尿管?”小五建议。
张林摇摇头,插尿管,技术再好也怕损伤尿道粘膜,尿道粘膜这东西就像枪的膛线,一旦损伤,会让尿线分散,或者失去漂亮的抛物线。
有时候没办法,现在健健康康的,谁愿意没事插根尿管,吊个尿袋。
但是这鸡汤的效果估计要持续好几个小时,万一要上台,膀胱可受不了。
外科医生最忌讳这一点,做手术人命关天,你总是在那烦躁地扭动屁股,然后说憋不住,要去拉泡尿?
可是眼下这种排尿的频率,等下估计没上台的机会。
“插!”张林心一横。
小五帮忙招招手,周灿立刻抽空过来,小五低声说:“导尿包放在哪?”
手术室的物资,护士最清楚。
张林本来想偷偷摸摸自己去找一个导尿包,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更衣室一插了事,现在小五这混球给暴露了。
“在物资仓库,怎么了?”周灿看着旁边憋得脸通红的张林。
小五说:“张主任尿频尿急,等下要上台手术,帮找个合适的导尿包,插上。”
周灿忍不住掩嘴笑:“真的,假的?”
“真的?快点给我哪一个导尿包,无菌手套一副!”张林没好气地说。
“几号尿管?”周灿问道。
“什么几号,随便拿一个!”张林不耐烦。
小五很认真地说:“你第一天当医生?尿管大了插不进去,小了漏尿。”
“我他妈怎么知道自己几号尿管,平时有没插过?”张林被小五故意整,有点恼火,但是吗,没办法,他说得对。
“你自己什么型号都不知道?”小五笑他。
“我自己去挑。”张林立刻涨红着脸,起身自己去仓库找导尿包。
周灿立刻拉住他:“要我帮你插不?”
“得,让他自己去插,你来,再细的也插不进。”小五让周灿别理他。
张林从手术间出来,摸到物质仓库,对着每一个储物格的标签找,找到了尿管,然后隔着透明的包装,看各种型号的大笑,挑了一个看起来合适的,还顺便拿了一副无菌手套,一只注射器,然后溜到男更衣室。
自己给自己插尿管,平时插尿管的活都是护士做的,虽然医生会插,但是插尿管的机会比较少。
平时这个简单的活,用在自己身上,还真有点困难,张林想找小五来帮忙,又怕那小子笑话,干脆心一横,真的自己给自己插。
打开导尿包,张林给自己消毒,然后戴上手套,铺单。
一咬牙,往尿道里插,有点痛,插不进,早知道搞支丁卡因胶浆,做个表面麻醉再插。
仔细一看,一紧张,忘记了一个步骤--涂润滑油。
张林又在尿管上涂了一层润滑油,这回挺顺利的,尿管轻松插入,尿液出来,球囊打空气,往回一拉,固定尿袋,将它别在裤头上。
这回不用担心了,可以安安心心手术。
张林又回到手术室,坐下,小五瞄了一眼挂在裤子上的尿袋,和外露的尿管。
“真插了?”
“对自己不狠一点,怎么成大事,外科研究所第一台手术,作为科室主要成员,杨博士手下的金银双钩,不参加怎么行?”
“够狠!”小五不得不竖大拇指。
“一般般啦。”张林若无其事。
“你这尿管的尺寸不错呀?20号?”小五拿起尿管看。
“别碰,比你的细多了,你估计要22号尿管。”张林打开小五的手。
张林淡定地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再也不用担心憋尿的事情,心里一阵轻松。
李教授跟着杨平,越来越有信心,分离已经到锁骨上动脉,主动脉和腔静脉的粘连被分开,与周围的粘连也被分开,幸运的是,这些血管壁的三层结构还算完整,否则还需要植入人工血管,以防止主动脉夹层的形成。
对解剖的熟练,对这种异常解剖的熟练,手术中的从容淡定,杨平让李教授钦佩不已,杨平的表现给李教授一种感觉,任何手术都非常熟练,胸有成竹,他对面前这个年轻医生心生敬意。
再往下,主动脉和腔静脉粘连在一起,它们与脊柱的前纵韧带粘连在一起,要是其它医生,肯定束手无策。
又换了一块刀片,已经不知道更换了几块刀片。
反正专门装刀片的弯盘里,已经摆满了圆刀和尖刀。
“生命体征平稳!”
胖子不时向杨平汇报,他翘着二郎腿,过短的裤腿显得更短,整个小腿的下半部都露出来。
这是秦护士亲眼所见杨平第一台手术,杨平在台上的从容,让她折服。
在301,她配台的手术,主刀都是全国一流专家,但是也缺少这份气场,杨平站在那,仿佛可以掌控整个局面。
的确,杨平每次手术的时候,会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觉得自己可以掌控世界。
“血压再高一点!”
杨平命令,血压再高一点,主动脉会更加充盈,这样更加有利于手术分离。
从留置的管道里,胖子果断地推进一些药物,不久,血压升上来。
有些粘连带里面,生长了杂乱的血管,无法提前进行结扎,在分离时必须切断,然后双击电凝止血。
越过主动脉弓,当然对于郑保胜的解剖,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主动脉弓,因为血管全部积压在一起,迂曲的管道让心脏泵出血液十分费力,这是它如果不手术,存活时间也不会太久的原因。
目前尚且年轻,心肌剩余的正常细胞还能够勉强超负荷工作,慢慢地,所有的心肌细胞疲劳后,整个心脏进入终末期,那时候除了心脏移植,再无办法。
“要不要休息一下?”杨平问李教授。
李教授额头上都是汗,过度的紧张让他精力消耗很大,尽管他已经从导师那里学到了不畏压力,不惧危险,但是这台手术还是让他陷入狼狈。
现在他仅仅是助手,如果是主刀,他一定做不到三分之一,病人会死在手术台上。
“不,没关系!”
李教授的头移出无菌区,巡回护士的洁白的纱布帮他拭去额头上的汗,避免聚集成汗珠,然后掉落在病人的胸腔里,增加感染的机会。
继续!
李教授非常坚定,他不能因为自己拖主刀的后腿。
当年,他的一个病人死在手术台上,术后,他蜷缩在更衣室的椅子上。
导师对他说:“丢掉你的共情,忘记悲伤,你所做的不是悲伤,而是从失败中总结经验,然后避免再次失误。”
现在他要忘记恐惧,继续跟随杨平前行。
主动脉弓已经显露出来,与之对应的腔静脉也成功与主动脉分离,没有在分离中出现破口,自始至终,杨博士保护完整的血管三层壁,这很重要,意味着分离出来的血管是否健康,是否留下危险的隐患。
手术刀已经开始往下探索,大血管在这里形成弯道折曲,然后才穿过膈肌,进入腹腔,解剖显得凶险而复杂。
“我,可以上台帮忙吗?”秦护士在杨平稍作休息时,鼓起勇气提出。
“谢谢,不需要!”杨平果断地拒绝。
现在台上一个器械护士足够,多一个人只会添乱。
有时候人多不能提高效率,反而会扰乱固有的节奏,降低效率。
被杨平直爽地拒绝,秦护士也没有觉得不爽。
只是她真的想像小苏那样,参与这种高难度高风险的手术。
不过她仔细想想,自己上台只会添乱,因为对这台手术准备不足,对刚才自己的冒失表示后悔。
张林的尿袋里已经集聚了至少两百毫升尿液,他决定去换一个。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叫他上台,他要轻装上阵。
“张林?”
胖子招招手。
张林挺住进步,绕道胖子的身边。
“怎么回事?”胖子指着挂在裤腿上的尿袋。
“早上喝了一大盆鸡汤,里面估计还有利尿作用的中药,尿频尿急尿多!”张林提着尿袋,因为沉重的尿袋已经扯到裤子往下坠。
胖子轻松地说:“不早说,哥给你一针,拮抗利尿作用,管你几个小时。”
“算了,尿管都插了。”
张林知道,死胖子完了肯定又是要烟做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