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六,谢知道和吕氏启程去山东。谢奕跟他三个叔叔以及小十二房的叔伯兄弟出城去十里长亭送行。
谢知道舍不得谢奕,拉着他的手反复嘱咐,不想谢福突然带了几个小厮骑马赶来了。
谢知道一望便知道是儿子派来接自己的,心里欣慰:他就知道他儿子不能叫他一个人往山东。
即便他自己不能来,也必是要打发谢福来!
不过看着下马走近的谢福,谢知道出口却是埋怨:“你怎么骑着马来了?”
这么冷的天。
谢福不止是他长子的左膀右臂,还是他老管家大德的儿子,谢知道看他如子侄,十分关心。
“老伯爷,”谢福跪下请安磕头,从怀里掏出书信呈给谢知道后回道:“伯爷腊月十一领了圣旨后听山东管镇守告诉说还有给老伯爷、太伯爷的恩旨便打发小人来接伯爷进京谢恩。”
“小人原是坐车来的,只昨儿路上遇到陆虎,知道老伯爷今儿启程,方才换了马,可算是赶上了!”
即便谢福腊月十一当天启程,距今儿腊月十六满打满算也不过四天半。
千里的路程,四天半赶到,谢知道心里明白谢福这趟来家即便坐车也必是吃了不少辛苦。
“起来吧!我知道你们的孝心,只这样的天,晚个一天半日地有什么打紧?我跟前又不是没人!”
谢福听后笑道:“老伯爷宽宏体恤,只小人大半年没见太伯爷和二爷,很该给磕个头请个安,回去也好给伯爷回话!”
谢知道听笑了:“得,还是你想得周到。”
谢福行事跟他爹一样滴水不漏。
转脸谢知道问管家:“热鸡汤有吗?端一碗来给谢福!”
等拿鸡汤的功夫,谢知道看信,谢福抱拳冲谢奕拱手道:“二爷,您这一向可好?”
“好!”谢奕笑应道:“福叔好!”
“伯爷和伯夫人给二爷的年礼在后面的车上,只是货车走得满,还得晚几天才能到!”
面对封爵这么大的喜事,谢子安必是要给他爹和他爷寻两件像样贺礼。
而谢奕虽未得封,但谢子安心疼幼子,便更想寻两样好东西哄他开心。
合适的礼物不好寻,而迎谢知道的事又不能等。谢福只能自己先出发,把礼物的事交副手去办。
“不着急,既说是年礼,晚两天怕什么?现离过年还有十好几天呢!”
谢奕嘴上应得轻松,心里则忍不住想:果然,他爹也认为他当留下。
他前儿的决断没错!
看完信,谢知道把信递给谢奕道:“你爹的信,你先拿着,再领了谢福去给你太爷爷请安!”
“我这就启程,对了,”谢知道嘱咐谢福:“你见了老太爷后也别急着赶来追我,好歹家去陪你爹娘吃顿饭。昨儿陆虎你也见着了,我身边这还有晓喜。放心,出不了岔子!”
……
候谢知道车马走后,谢福方跟谢子平等人见礼:“三老爷、四老爷、五老爷……”
为不能进京,谢子平近来心情低落,一点也不想跟谢福这个谢子安的头号狗腿多话,当下虚伪笑道:“福管家免礼。你不是要赶着去与太伯爷请安吗?这就快去吧!”
“别只顾招呼我们,误了事!再说我们现不住老宅,跟你也不顺道!”
不喜归不喜,敷衍还是要敷衍。常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谢子安现在外做官,难得来家,日常传话往来都是谢福,得罪他可没有好处!
谢福打招呼也是过场,闻言不过微微一笑:“多谢三爷体谅!”
然后便真的丢下这谢子平三房人改与同来送行的谢知遇见礼道:“二老爷!”
谢知遇想法跟谢子平一样,也道:“天这早晚了,你回头还要骑马追赶我大哥,不似我们家常无事,倒是快去跟太伯爷请安吧!”
……
目送谢福同谢奕先走后,谢子俊“呸”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恨声骂道:“狗仗人势!”
原不过是他家的一个奴才,现仗着他大哥封爵的东风越发抖起来了,甚至来要他们的强!
眼见谢福身上黛蓝底织金福字锦缎青狐裘的风毛出得比他身上穿的还好,谢子俊实在是气愤不过!
谢子平摇头劝道:“罢了。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又言衣锦还乡。他现是伯爵府的大管家,穿得好些也是大哥的体面!”
可惜这回没能跟去山东,谢子平无奈地想:不然以他大哥谢子安一贯地好面子,别的不说,上等狐裘必是要给他两件。
可惜,真是可惜了了!
……
如谢子平所想,谢子安为谢知道的到来却是准备了许多礼物,其中就有狐裘——跟谢知道来的几个老家人老长随都得了新的青狐裘。
谢子平兄弟若是一同来,也会有,而且品质更好——谢子安做了他爹带谢子平来的预案。
随着官越做越大,谢子安的气度也愈来愈大——他爹吃了一辈子的辛苦,谢子安如此想:如今年岁大了,很该安享晚年。
不能叫他为他兄弟失和而伤神。
谢子安愿意看在他爹的份上跟谢子平维持表面的兄弟情——他爹前年就分了家,谢子平再惯算计,也只能小打小闹,翻不了天。
而他每年打发叫花子也还要花过千的银子。
谢子平怎么说也都是他爹的儿子,给他沾点小便宜也没啥。
比如他亲家李满囤被他弟弟李满仓夺了家产,现还不是一样维系着表面的来往?
如今旁人提起他,谁不说他大人大量,活该有后福。
他做这么大的官,气度可不能连李满囤都不如!
不过看只他爹同吕氏而来,用不上他备的狐裘,谢子安也没提把狐裘给谢子平的事——狐裘又不烫手,能省下说明不该他破财,挺好!
比起谢知道,吕氏这回来山东不止得了件谢子安给的紫貂,还得了云氏给预备的点翠头面,且是两套!
不过已然看开的吕氏不大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云氏给她,她就收着,不给,她也不要。
吕氏不是多话的人,但在看到寻着气味找过来的喵喵后却打开了话匣子。
第一时间留意到一直趴她膝头打盹的绣球突然站起,吕氏敏感地四下望了望,望到了墙角猫洞才刚钻进来的喵喵。
喵喵跟绣球如出一辙的白毛金银鸳鸯眼并不能叫吕氏掉以轻心,她一边撸着爱猫的背毛,一边问云氏:“这是你养的猫?样貌看着倒似和绣球类似,就不知道脾性怎样?”
不似三花老追着她的绣球咬吧?
云氏眼里的谢子安一切都是好的,养的猫自然也不例外。
当下云氏不假思索地夸赞道:“好,特别好!先丰儿来过两回,都好好地陪着丰儿一道玩,被丰儿揪了尾巴也不生气挠人!”
“特别亲人!”
吕氏听后终于放了心,轻拍着爱猫的脑袋告诉道:“别怕,不咬的!”
绣球娇媚地“喵”了两声回应吕氏:她知道啊!来的是她哥哥!
喵喵闻声也跟着“喵喵”地叫了起来,招呼绣球下来一起玩。
……
听两只猫一唱一和,跟人讲话一样,吕氏忍不住笑道:“这是在打招呼吗?看这有来有往的!”
云氏见状也笑:“看着还真是,家里没别的猫,喵喵看见绣球也是新鲜,若是平时,早就过来了!”
“去,”云氏转脸吩咐丫头:“拿小鱼干来给喵喵和绣球吃!”
“原来叫喵喵啊!”吕氏自然接口道:“好名字!”
婆媳近三十年,吕氏和云氏因为两只猫头一回没有尬聊……
想赶在年前进宫谢恩,谢知道腊月二十一到山东后并不停留休整,次日一早便同谢子安踏上了北上之路。
如此紧赶慢赶,终赶在腊月二十七的傍晚,到了南城外的十里长亭,而得了长随送信的谢尚已然带着四顶崭新的八抬大轿候着了!
谢尚跟谢知道、谢子安已然两年多未见,就是跟云氏也是近一年没见。
当下谢尚看见车队里骑马的谢福以及他身前、身旁、身后的四辆马轿,不免真情流露,不待马轿完全停稳便迎着第一辆车大步跑去,激动叫道:“爷爷!”
谢知道是偏疼谢奕,但对谢尚这个长房长孙也是打小疼到大的。何况谢尚又足够争气,不止先前科举连中六元,而且制马掌,献水碓,为他封爵出了大力——经谢子安,谢知道已然知道了封爵的细由。
与对谢奕的怜惜疼宠不同,谢尚是谢知道的骄傲,是将来接替谢子安延续他谢家大房荣光的接班人。
谢知道怎么可能不疼,不喜欢?
只是不似对谢奕,把所有的喜欢都摆在脸上罢了!
谢知道不等下人来打帘子,自拉开轿帘探头应道:“尚儿!”
谢子安在后轿上见状到不觉啧了一声,心里嫌弃之极:都是出仕当爹的人了,却还这样沉不住气?
就不能等轿子停稳,先迎了他,然后再一起去迎他爷爷吗?
现倒好,他成了没人迎的了!
真是乱七八糟,岂有此理,没有成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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