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走六百里加急,初十大早就到了济南。
谢子安听门上回说镇守太监管大忠捧旨而来时并未觉得意外,心里还合计着弘德帝这回会赏赐他和云氏些什么,是不是跟儿子儿媳妇一样的玉带,项圈?
总之升官,暂时,不,起码五年之内是不要想了。他现任的布政使已然是地方官的塔尖。
再往上的位置极其有限,必然得慢慢熬了。
管大忠拿着拂尘,带了两个各捧着两道旨意的小太监进来宣旨前跟个江湖算命先生给人看相一般很相了谢子安两眼——常言道:未生人先生命。管大忠想知道今儿这份天降大富贵在谢子安样貌是否有早露端倪,结果这一看还真就叫管大忠看出了点门道。
比起一般官员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了,管大忠心说:谢子安样貌最妙的就是皮白肤细,眉目清秀堪比好女,正契合相书讲的“男生女相主大贵”,合该有今儿一出。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管大忠方才念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赐山东右布政使谢子安‘卓异’二字和九宝玉带一条……”
果然,谢子安心说:和他想的一样,且还多了一块匾,真是皇恩浩荡。
“臣谢子安领旨!”
磕头领旨后,谢子安老神在在的等听管大忠念第二张给云氏的圣旨。
云氏看过红枣御赐的九宝项圈,知道其上御贡宝石的火彩成色非一般的市卖所能比。
眼见自己马上就能也有一个,谢子安身后的云氏心情非常激动——终不叫儿媳妇再专美于前!
谁知管大忠说出口的却是:“山东右布政使谢子安接旨——”
谢子安……
云氏……
谢福……
反应过来的谢子安不敢怠慢,撩袍子跪下高声道:“臣谢子安接旨!”
心里却飞快合计:再一道给他的旨意,会是什么?
谢子安一跪,云氏、谢福没犹豫地都跟着跪了,其他人见状也都再次纷纷跪下,管大忠又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尔为诚意伯,赦造诚意伯府,赐免死铁劵,世袭罔替……”
诚意伯!
没一点心理预期的谢子安闻声似被天降馅饼砸中一样,脑袋嗡嗡直响,好半天都不知要做什么反应。
云氏是传统妇人,小心谨慎惯了,反应一贯较慢谢子安半拍。
听到“封尔为诚意伯”时云氏还在想这诚意伯是个几品?管啥的?怎么先前都没听说过这个官位?
直等听到“世袭罔替”后云氏才醒悟过来:这诚意伯竟然是爵位,不觉大喜过望,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这很不合规矩。管大忠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却没有借题发挥。
谢子安以文入爵,圣宠正盛,他脑子有坑才去触他霉头。
再说过去一年谢子安在山东干得委实不错,民间风评甚佳,他以此生事,不说陛下怎么想,山东百姓先就会骂他。
他上辈子不知干了啥缺德事导致这辈子被割了子孙根,为人处事合当以宽和为上。
管大忠无视云氏,只看谢子安。没想谢子安似被戏里的孙悟空使了定身法一样,垂头跪着动也不懂,显见得也是高兴傻了。
管大忠只得看了身边的小太监一眼,小太监心领神会地上前提醒道:“谢大人,您谢恩哪!”
谢子安方恍若提线木偶一样地磕头谢恩。
管大忠把圣旨递给谢子安笑道:“伯爷,大喜!”
至此谢子安方把刚断片了的思想连续了起来,意识到自己成了伯爵——诚意伯!有铁劵、世袭罔替的诚意伯!
脑子明白过来,谢子安跟管大忠致谢:“有劳公公了!”
管大忠笑:“好说!”
谢子安把管大忠往屋里让:“公公里面请。”
管大忠眼神暗示谢子安看身后小太监,告诉道:“且等等,还有给夫人的旨意!”
谢子安立醒悟到自己心急了。
“哦?”恢复了镇定地谢子安恍若无事地含笑拱手道:“这么说还得再劳烦公公了!”
听谢子安和管大忠寒暄了这么久,么一大片话,云氏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复了往日的镇定,连得了心心念念的九宝项圈也只是含蓄浅笑——比起封爵,成为戴七翟冠的超品伯夫人,项圈算什么啊?
谢福则悄悄地把原先备给管大忠红包里加塞了一张银票——他主子封爵这么大的喜事,只五百两喜钱哪够,必是得一千两才行!
收好银票,管大忠在喝
一口茶后主动告诉谢子安道:“洒家骑了这么多年的马,还是今儿才知道这马掌原是贵世子所制,伯爷所献——佩服,佩服啊!哈哈——”
已发京报的消息,没啥好隐瞒,管大忠乐得顺水推舟,做个现成人情。
谢子安一听就懂了,他这个爵位是为马掌而得,而儿子不用他所请,也已被封世子。
镇守太监监察军事,联通锦衣卫,消息比他们地方官灵通。
“都是皇恩浩荡!”
谢子安口头上歌颂弘德帝,心里则暗搓搓地赞叹他儿媳妇天生的富贵,不过二十岁就成了超一品世子夫人。
他一家子能有今天真是沾了儿媳妇的光!
今年山东境内,夏粮、秋粮大丰收,地税比往年涨了七成还多。自腊八后,济南官场上下就眼盯着谢子安的府衙,想知道他今年会得什么赏赐。
管大忠抱着圣旨一露面,许多官得了信便就坐着轿子贺喜来了。
临进门终于听到管家跟谢家门房打听来的赏赐,不想竟是封爵,还是世袭罔替的伯爵,不免齐齐惊掉了下巴——文不封爵。陛下对谢子安是有多宠信,竟然为他打破
了常例?
于是这贺喜(吃瓜)的心就越发热了,心说今儿真是来着了,竟然撞见这样的盛事!
谢福对于来人贺喜早有准备,只云氏有些茫然——七翟冠、九宝项圈只大礼才能戴,她今儿要穿戴什么见客才能彰显她诚意伯夫人的身份?
真是要愁死了!
常言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跟着男人做官十来年,竟是从没见过正一品夫人朝贺大妆外的装扮。
迄今为止,她见过的最高等的常服诰命也就是正二品,且只有两位:一位是翰林院掌院周文房的夫人,另一位则是山东巡抚夫人。
“要不,”陪房陶保家的给出主意:“先把过年那套点翠珊瑚牡丹头面拿出来戴?”
还是冬节时候,谢尚给云氏孝敬了一套金丝点翠红珊瑚牡丹花头面。
云氏得了提醒,笑道:“果然!先尚儿送来时我还可惜说奢华太过,除了过年,家常没什么机会戴。”
远不及儿媳妇的红莲冠典雅,实用。
“现今看却似特地为今儿给打的!”
封爵的好日子,可不就要这样富贵奢华的头面才显喜乐吉庆?
“要不怎么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呢?”陶氏拿来头面匣子打开:“夫人瞧这头面上牡丹花所用的红珊瑚,不止色正,而且无瑕,加上宝成银楼的精雕细琢,任谁见了不以为跟真的一样?”
“这都是咱们世子爷对夫人的孝心。老话说孝心通神,感天动地。世子爷一贯孝敬伯爷夫人,先准备节礼时必是感应到今日之事,方打了这个头面来解夫人今儿的急……”
陶氏说话的根本出发点就是凑趣,云氏闻言想起这回封爵的根由是马掌,而马掌的起源不过是红枣和儿子的一句“给马穿上鞋子”玩笑话,却是大为认同,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这冥冥之中可不都是天意!”
比如她男人早年坚持给长子娶红枣这个庄户女,就是看出她将来一品诰命的命数。
结果现才几年,她就走了无数人一辈子也走不到的高处。
亏她年前封二品诰命时还沾沾自喜,以为走在了儿媳妇的前头,会在她前面进一品——毕竟从二品和从六品之间足足差了有十品!
谁想不过一年就被赶上了。
儿媳妇竟然在她之前领旨受封。
真是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常言道人欺人,天不欺人。
上天按照马掌制造的功劳大小按序给了她一家人奖赏——长子夫妻首创最先,丈夫和她进献其次,公公和太公公最后。
不服不行!
“尚儿媳妇明年过二十岁,”云氏和陶氏道:“你回头和城里几个银楼掌柜的说,不论价钱,但有好的宝石都只管送来。”
她要给儿媳妇明年生辰用心准备礼物!
……
午后席散,送走贺喜的客人,谢子安和云氏道:“你准备准备,等几日爹到了咱们一起进京谢恩。”
俗话说“七十不留饭,八十不留宿”,他爷爷都九十多了,再没出门的道理。这回受封诚意伯,陛下也免了其进京谢恩,只在原籍磕头就好!
云氏点头答应,转又问道:“圣旨里有提到赦造诚意伯府,是不是还会赐咱们一个宅子?”
“应该是,”提到宅子,谢子安也颇为期待,微笑道:“但就不知道具体会赐在哪里?”
这得看运气了。
似上回长子的运气就很好,得了个带花园的宅子,后来更是挖出了泉!
得了男人的肯定,云氏兴奋道:“哪里都还在内城!”
都比先前东四六胡同的宅子离宫近,方便上下朝。
“这是肯定的!”谢子安认同:“我记得尚儿现住的官帽子胡同附近都是伯候府格局的房子屋。先尚儿一甲三人的宅子都赐在哪儿,想必空宅还有,咱们的诚意伯爵府能赐在那儿就好了!一则离得近,二则尚儿在那儿不过住了两年,咱们就封了爵,可见那地方风水上佳,且跟咱们八字相合,旺咱们!”
“对了,这回咱们若是进京谢恩也还住你先前住的东院就好。主院叫尚儿和他媳妇住。咱们家现运势正旺,不宜妄动!”
云氏一贯是谢子安怎么说怎么好,但眼下只发愁一件事:“咱们住东院,爹和娘呢?”
谢子安摸摸下巴:“我和爹说一起住好了。”
去岁李满囤一家住西院,这回没得封,可见风水不如云氏住的东院。
再说三进的院子,比他先前的住的宅子还大,也不用担心住不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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