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节照例要进宫贺节,红枣担心自己进宫后儿子醒后没奶吃,提前半个月便有意识地拿牛奶代替晨乳给儿子吃——谢丰已满周岁,辅食吃得挺好,且对于吃奶现只早起临睡两顿,并不似早前那样热衷。
红枣有些想给他断奶了。
饶是做好了准备,朝贺一散,红枣顾不上与人寒暄便匆匆回家。
进屋看到儿子好端端地坐炕上由芙蓉带着看玉石盆栽,红枣放方才放了心,冲儿子笑道:“丰儿在玩什么呢?”
时红枣还是一身三翟冠、九宝项圈、霞帔、红底金丝满绣麒麟袍的朝贺大妆,浑身闪闪,谢丰突兀见到不觉看直了眼睛,直待红枣开口同他说话,谢丰方认出了红枣,开心地冲红枣伸出手臂笑道:“塔塔!”
他的太太今天真好看啊!
其实谢丰不是头回见红枣大妆。只他还是个婴儿,记忆有限,已然把半年前在雉水城开祠堂上族谱、七月十五祭祖的事忘了个干净。
红枣惦记儿子都惦记三个时辰了,面对儿子的亲呢,红枣舍不得拒绝,当下抱起了儿子。
坐在红枣的臂弯里,谢丰看离珍珠三翟冠近了,立两眼放光地抬手去摸冠上点翠翟鸟口里衔挂着的长长珍珠结。
红枣见状不免好笑,拍着儿子的小屁股提点道:“摸可以,但不能拽。”
刚想拽了试试的谢丰闻言不好意思地抱住了自己两只小手,冲红枣讨好呵呵直笑。
谢尚随后进屋,见到儿子心虚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丰儿,你又调皮?”
肯定的语气。
所谓知子莫若父,谢尚虽和儿子分开半年,但过去几日朝夕相处,已足够谢尚摸透儿子的脾性,一眼看清状况。
谢丰看谢尚也是一身红底金丝满绣麒麟袍不免睁大了眼睛——今天的爹也这样好看!
红枣看到谢尚进来不免稀奇:“怎么回来这么早?”
没和同僚多说两句话?
然后又提醒儿子:“丰儿,叫爹!”
谢丰叉着小手笑:“爹!”
“哎!”谢尚从显荣服侍更衣的空档里伸出一只手来摸摸儿子的小脸蛋,一边答应红枣道:“还不是担心这个小家伙!”
看早起红枣那样担心,他能不跟着担心?
换穿上家常皮袍,谢尚伸手来接儿子:“丰儿来,给你娘换衣裳!”
……
午饭后,谢尚和红枣道:“你带丰儿在家歇晌,我去街面上瞧瞧!”
明年红枣过二十岁,后年他爹和岳父过五十整寿都得有像样礼物,而过去半年他都没在京,先几个相熟掌柜都有捎话来,倒是今儿得闲可以过去瞧瞧。
其实昨儿也得闲能瞧。但昨儿是节前,铺子里人多,掌柜的忙,他去了不得清静说话,不如今天过节好!
红枣知道现正是城里各处铺子备战年节大市,一年里货源最充足的时候,闻言也不拦阻,只嘱咐道:“早些回来!”
天阴阴的,又似要下雪的样子。
谢尚点头:“放心!”
红枣接过谢尚怀抱里的儿子,告诉道:“丰儿跟爹再见!”
谢丰举起左手,小拳头一张一合跟谢尚表示再见。
谢尚见状心都要化了,抬手摸摸儿子的小脑袋承诺道:“乖乖睡觉,等你醒了,爹就回来了!”
……
红枣以为谢尚出门会买些珠宝皮裘等贵重物品回来,谁知谢尚家来时除了珠宝皮裘竟然又拉了一车米。
“怎么又买米!”红枣着实诧异。
前几天谢尚从陕西拉回来的一船三百石米因为没地摆放,等不及留待腊月做年礼便直接码头转运送去山东和雉水城。
其中给谢子安三十石、老太爷、大老爷、合水云家和谢家村祠堂每处十石、谢奕六石、李满囤六石、谢子平、谢子美、谢子俊三房人和谢家小十二房人一房三石,再还有谢福三石、谢又春、谢重华、张乙、陆虎、晓喜等人各两石——总之半船一百五十石米连家门都没进就转走了。
下剩一百五十石米中又赶冬节前添进节礼,其中与云意、周文芳、元维、孟辉、祝英、马文等各六石,云敏、文明山、艾正等各三石、再还有翰林院童同年一人一石以及家中上下人等两石、一石、五斗、三斗不等。
最后实际入库自留的就只三十石米,黑米、红米、小米各十石。
饶是这样十只留一,家里库房依旧堆了三千斤陕西米,足够红枣、谢尚、谢丰一家三口吃十年。
当然米不耐存,顶多吃到明年五月,红枣便会将没吃完的拿出来散人,另碾稻谷自吃。
谢尚满面春风地告诉道:“这是南方来的贡米,听说比陕西的米还好。我就买了些家来尝尝!”
全国各地都产贡米,今儿他得的却是贡米里的尖儿。
运气不要太好!
“买了多少?”红枣关心问道。
再来个三百石,可有些吃不消。
“贡米哪可能多?”谢尚骄傲:“统共就这一车,还是赵家家具铺子的徐掌柜托人给我匀的!”
不是先前的交情,绝无可能有!
听说只一车,红枣放了心,转又问道:“你去买家具了?”
“这不是爹要过大寿吗?”谢尚解释道:“我寻思着寻套紫檀或者黄花梨做寿礼!”
“寻到了吗?”红枣关心问道。
“寻到了!”
谈及今天的收获,谢尚不是一般的开心,告诉道:“明年陛下五十万寿,京里人人都要置办亿万寿节礼,四海商人来朝的便特别多。”
“今儿仅黄花梨的木料,我就得了两套,再还有三套紫檀。”
红枣惊呆了:“这么多!”
“是啊!”谢尚得瑟:“这就叫适逢其会!想再有这样的机会,怕是要再等十年了!”
红枣本想提醒谢尚小心御史台参奏,闻言便咽下嘴边的话——买都买了。难得谢尚这般高兴,她又何必泼谢尚冷水?
“爹升藩台至今,”谢尚兴致勃勃地告诉红枣道:“我也没送过什么像样礼物。所以两套黄花梨,我准备都给爹,一套摆客堂待客,一套摆书房。”
红枣挺认同:“对!”
谢尚一个从六品官都摆上黄花梨,她公公一方二品大员,至今客堂还只摆着普通红酸枝,说不过去。
“三套紫檀,”谢尚接着道:“一套岳父做寿,另两套给太爷爷和爷爷明年做寿礼!”
人生七十古来稀。他太爷爷、爷爷年岁大了,给他们的礼都宜早不宜迟。
红枣没想到谢尚会给她爹一套紫檀,在她婆还没有的情况下。心里多少有些意外。不过红枣并没有拒绝——她爹现虽不懂欣赏,但不懂欣赏怕啥。
看多了自然就懂了。
比如她两年前进京不也是闹不清缅甸红酸枝和普通酸枝吗?
现还不是一样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见识这种东西从不嫌多。
特别是将来她弟还想要出仕。
“那感情好!”红枣笑应道:“只这一下子打五套家什,都要什么花样才好?”
“爹两套黄花梨,”谢尚都想好了:“我写信问福叔就好。爷爷那套我让奕儿来,太爷爷那套,不用说我来,只岳父这套,你来如何?”
“我!”红枣惊呆了:“我从没做过!”
在木头上雕花,还是这么珍贵的木头!
而她平时连绣个荷包都是谢尚给画图样!
“怕啥!”谢尚完全地不以为然:“谁都不是生来就会的,都有第一回。这么说奕儿也没做过!”
“再说你紫藤画得那样好,一准没问题。何况时间充裕的很,花样出来了,可以叫人先拿普通木头打样,敲定了再正式做!”
谢尚出木头,她来设计花样,如此合二人之力给她爹做寿礼——心念转过,红枣动心了,点头道:“老爷既如此说,那我就试试!”
“我还去了宝成银楼,得了不少好宝石!”
说着话谢尚接过显荣递来的好几个匣子一一打开摆在炕桌上,整摆了一桌。
红枣……
谢丰却手压炕桌呵一声笑开了花。
前面他爹娘谈论的贡米黄花梨紫檀他都不懂,但这眼前桌面上敞口匣子里的闪闪却都是他的喜欢。
谢丰扑闪着大眼睛从几个匣子看过,很快便对其中一颗深红表面有璀璨迷人六射星光闪耀红宝石伸出了小手。
谢尚见状不免夸奖:“丰儿眼光厉害,一下子就挑到了最好的!”
红枣恍然回神,抓住儿子的小手拿下宝石,摆回匣子,告诫道:“就这样看!”
不然一个眼瞅不见,被儿子吃进嘴里卡气管或食道可不得了。
眼见到手的闪闪没了,谢丰不乐意地咿咿呀呀叫唤起来:他要闪闪!
谢尚舍不得儿子,和红枣道:“你就给他玩吧!宝石质坚,哪里就摔坏了呢?”
谢丰得他爹说情,自以为占了理,立叫唤得更大声了!
红枣见状无奈解释道:“这不是摔不摔坏的问题。丰儿还小,不懂事,什么都往嘴里塞。宝石这点子大,这要是吃下去如何得了?”
听红枣如此一说,谢尚也意识到后果的严重,转哄儿子:“丰儿乖啊,这石头没啥好玩的,你要宝石,爹手上的戒指,”转想起戒指个儿也不大,谢尚问红枣:“戒指能给他吗?”
红枣得了提醒,摇头道:“不要!”
回头吩咐丫头:“把哥儿的长命锁拿来!”
小孩子最会看山水。谢丰看他爹转站太太不再帮着他说话,声音立就低了下去,然后等七宝锁拿来,他手里有了比单颗宝石更大个更丰富色彩的七□□闪闪,也就不叫了。
红枣重得安静,方和谢尚道:“难得这么多宝石,怕是要不少钱吧?照琴,你拿了银票匣子来!”
刚被儿子闹了一回,红枣想明白了:不说谢尚许诺给她打的一百个花冠要多少宝石材料,只看过去几年老太爷、大老爷以及她公婆与她和谢尚谢丰的各式生日礼、见面礼就知道她儿子将来十岁、二十岁生日以及科举出仕娶媳妇生孙子都少不了宝石。
更别说还有她公婆爹妈兄弟将来正寿圆房等礼。
好宝石难得,且又禁放,难得今年这样的机会,完全可以买了存起来备用。
横竖她手里这些钱,放着也是白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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