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谢家的家伙事,李满囤将主院正房连院子搭了一个巨大喜棚。
喜棚的中间铺了红毡,两边则摆放了牡丹、红梅、水仙、金桔等盆栽花几自然分割出左右男女席。
李家族人都说一早就来了,而其他客人则是午饭后才来。
钱多有一家第一个登门。
钱多有和李高地是亲家。招呼过后钱多有看李高地上首空了两个座位不免诧异:“怎么,今儿还有人较你辈分大?”
这倒是稀罕了!
李高地不无得意告诉道:“一会儿谢老太爷同谢大老爷要来!”
他也是今儿早晌才知道。
“什么?”钱多有闻声几乎跳了起来:“谢老太爷!”
他活这辈子就只远远见过谢老太爷两面,不想今儿将坐一屋吃席了。
惊喜来得太快,钱多有不免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他老人家,啧啧,难得,太难得了!我听说他老人家现除了祭祖再不出门!”
李满囤……
李高地听后却觉得倍有面子,满脸放光地认同道:“就是这话了!”
“我早起听了也不能信,谢老太爷,那是咱们雉水城的人瑞啊,能来喝咱们家贵中的喜酒?”
“咱们家贵中能有这么大面子?”
“没面子?”钱多有不服气地批驳道:“没面子,谢大人能给贵中保大媒?”
李高地被问得牙口无言,脸上却笑得更欢畅了。
“好家伙,”钱多有伸手比划:“一万六千两的嫁妆啊,那送嫁的队伍从这里一直排到了城门口!”
“真正是十里红妆!”
高庄村到城门可不就十里吗?这么算下来。桂庄还更远点。
“先红枣出嫁,那排场就够大的了,结果没想贵中娶媳妇,这排场更大!”
“满囤,”钱多远跟李满囤伸出大拇指连连夸赞道:“你好福气啊!”
“你看你这一儿一女,男婚女嫁,在咱们雉水城都是这个!”
比谢家大房都强!
钱多有最佩服的就这点了!
“满囤,”钱多有诚恳问道:“你说实话,早十一年,你可曾想过你有今天?”
闻言李高地不可避免地想起十一年前分家的旧事,脸色不由一僵,颇为心虚地瞄了长子一眼,眼见李满囤神色如常方才松了一口气,抱怨钱多有哪壶不开提哪壶,不会说话。
李满囤却已然放下,就事论事地摇了摇头,心说:别说十一年,就是两个月前也没想到!
不过看了邸报现在却是明白了,他儿子这桩婚不是天上掉馅饼,而是女儿给挣来的!
红枣进京去岁八月进京,至今不过一年带四个月,但做得水碓图纸、打营养钵器图纸得圣上谕旨封赏,两次登邸报首页,昭示天下,为谢家挣得无数口碑荣耀,更别说今秋又生了长孙,让谢家后继有人。
谢家看重红枣,方才大力提携他一家人——从碑廊到做媒,不然,只凭他肚里那点子扛榜秀才的墨汁如何有这么大脸?
他现沾的都是女儿的光,享的女儿的福!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明白?
钱多有却会错了意,自顾感慨道:“你自己也没想到吧!”
“唉,我们所有人都没想到!”
“这就是老话说的,人在做,天在看!人欺人,天不欺人!”
舒窈一万六千两的嫁妆是过去半个月雉水城的头条话题,不知给李满囤、李贵中招了多少明里暗里的艳羡。
钱多有人如其名,这辈子就净盼望着有钱了,连带地他对于李贵中这桩天降横财一般的婚姻思考不是一般地多——钱多有就想弄明白后如法炮制,给他孙子、重孙子也娶这么一个金娃娃!
抚古追今,钱多有把李满囤的生平回忆了一遍,然后发现他学不来——他一贯地吃不得亏,受不得气,发现做生意针头线脑多给了人都能炸,而李满囤则是他完全的反面,一个前半生都是在各种吃亏被欺负。
李家三房兄弟三个就数他干活卖力,吃穿最差。分家被继母夺田宅赶出还贡献出枸杞生意给父母族人,而不是只顾自己谋利。
钱多有自觉只这一条他这世都做不到,由此不免对李满囤愈加佩服。
这就是老话说的“量大福大”啊!钱多有如此想:李满囤先容了旁人所不能容,所以现在后福来了,也享旁人所不能享的福。
老天有眼啊!
咔嚓!
钱多有急于跟李满囤汇报自己的心得发现,完全没想到他的话似炸雷一样劈到了李满仓的脑门,震得他头晕眼花,心说报应!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报应!
李高地脸色也不大好,觉得钱多有又在影射他先前分家。
“你爹来前喝酒了?”李高地问钱广进。
跑多了府城,开阔了眼界,日常靠倒卖甘回斋货品谋生发财的钱广进对红枣不是一般的钦佩,由此便特别看不上李高地、于氏和李满仓,以为他们没见识,没眼光,竟然以无后之名撵了李满囤一家人。
后,钱广进心说:可不是生个儿子这么简单。似满仓养的那三个,日常打着念书的旗号游手好闲,油瓶倒了也不扶,这能叫后?
当年满仓但有一分对兄长的恭睦之心,舍了贵吉或者贵祥给李满囤当儿子,今儿成亲的可不就是贵吉或贵祥了吗?
别说人无前后眼,不知前面路——人家谢大人怎么就能慧眼识珠,万两作聘,赶不及地给儿子娶进门呢?
他才见红枣几面?
钱广进一点没阻止他爹的意思,似天下所有拿爹没法子的孝顺儿子一样笑道:“是喝了两盅!”
李高地……
“娘,你坐这儿!”
寒暄过后钱氏把她娘肖氏领到她早看好的座位前。
肖氏觉得不合规矩便只则眼望着王氏站着不动。
王氏见状撑不住笑了:“婶子快坐吧!钱妹妹都嘀咕半天了,说这个位置离今儿来的谢老太爷近,让您好好沾回谢老太爷的福气,和我说一定要把这个位置留给您——您可别辜负了她的心!”
压根没想到占位这件事的郭氏……
眼见女儿想着自己,肖氏心里高兴,口里却嗔道:“你这孩子,真是的!这么大人了,连客随主便都不知道,没得叫你大嫂笑话!”
钱氏笑回道:“娘,不是你说你都不知道谢老太爷长什么样吗?难得今儿这样的机会,我不怕臊地跟我大嫂央求了这个位置来——你就不能念我一句好?”
“我谢也谢你大嫂,”肖氏嘲笑道:“只你,能请来谢老太爷?”
“真是让你给看笑话了!”肖氏转和王氏致谢道:“人人都说谢老太爷福禄寿都修全了,是大贵人。我家常就想着什么时候能见一面就好了,看看这贵人到底啥样?没想叫你弟妹给记下了。今儿托你的福,我也算了了一个心愿!”
谢老太爷是雉水城的神话。近年来热衷求神拜佛的肖氏已不满足于跪拜城隍庙的木雕泥塑,心心念念地就想着什么时候能拜一回谢老太爷才好!
只她一个农妇想见日常窝在深宅大院连自己儿孙都不见的谢老太爷谈何容易?
没想今儿就心想事成了!
肖氏这份高兴就跟朝圣朝到了真佛一样别提了!
王氏谦虚笑道:“婶子客气,这也是婶子自己的福缘。我不过是随喜结个善缘罢了!”
在京跟云氏一道念了两个月的佛,如今王氏张口闭口也都是随喜缘分了!
肖氏听后不免肃然起敬,恭维道:“她嫂子,你一贯都是这样好性有涵养。我这闺女但能学到你的一半,我就谢天谢地了!”
……
当听庄仆回说谢老太爷到的时候,一喜棚男女不约而同都站了起来——男人是要出门去迎,而女人这就做好跪拜准备了!
不似男人能去谢家吃流水席,有机会见到谢老太爷,给他老人家磕头。
所以女人比男人更期待谢老太爷的到来。
看李满囤只走到主院大门便住了脚步,李贵林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不用去庄门吗?”
李满囤摇头:“不必。老太爷年岁大了,必是一路轿子抬到这里!咱们只在这儿接就成。”
如此李贵林方才罢了。
谢老太爷虽年事已高,背却一点不驼,所以个头即便较年青时矮了一截,但较一般庄户人还是高大,加上穿着紫貂,戴了顶顶富贵的海龙皮帽,那气派于雉水城真是独一无二。
谢大老爷谢知道年过七十背也是一点不弓。他虽没做过高官,穿不得貂,但到底做过官,行走站立有份官样,加上一身玄狐皮褂子和跟老太爷一色地海龙皮帽也是气派非凡。
接出来的人里除了李家三房的人外多是头回近距离接触谢老太爷和谢知道,当下受其气势所感哗啦一声便跪倒了一大片。
李高地原没想跪,但他看族里两个秀才李满囤和李贵林,以及今儿来的其他秀才童生都跪下了便也跟着跪了……
“起来!快起来!”
不敢叫谢老太爷搁雪地里久站,李满囤一听叫便磕了个头站了起来,笑道:“老太爷,您大驾光临,快进屋吧!”
谢老太爷在谢知道和谢奕的搀扶下呵呵笑道:“好!”
众人站起身,自发地让出中间的路来给谢老太爷走……
对于进屋后又受一回女人的头,谢老太爷倒是见怪不怪,一样呵呵笑道:“好,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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