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吃过早饭,谢尚看红枣叫丫头拿衣服,一副跟往常一样同他一起去东院请安的架势不免劝道:“红枣,娘和岳母昨儿都说了你生产在即,只管在屋里好生养着,不必走来走去地去请安!”
就担心有个闪失。
红枣两世头回生孩子。前世虽说未进过妇幼保健院,不过影视剧里却是见了不少,知道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躺,即便进了医院,医生也要叫家里人架着上下楼梯以帮助生产。
而她现在只是肚皮有点发紧而已,疼都没疼,必然得四下走走。
红枣笑道:“我觉得今儿还好,和昨儿没甚两样,现能和老爷一起去给娘请安老爷就许我去吧。不然等生了,那必是要三个多月都不能出门了!”
这世富贵人家妇人做月子都是做一百天。
而京师这地又冷得很,孩子九月下旬出生,等满月就是十月下旬,已然是大雪纷飞。
这么冷的天,好人都不往外跑,她带着孩子多做几天月子也无妨——横竖全民都似做月子一样闷在家!
谢尚闻言便不再劝,抬手摸摸红枣硬邦邦的肚子道:“我上衙去了,你这儿要是有信就派人送来,我必是立刻家来!”
红枣则有些担心问道:“那你早退会不会挨板子?”
在前世迟到和早退都是一个处罚。这世上衙迟到要打板子,早退大概也是。
“十小板而已!”谢尚不以为然道。
这个问题谢尚早想过了,觉得在挨板子和早看儿子之间没啥好犹豫的——何况他有银子,应该能买到门路,不至于被打得太重。
说到底不过是个人家务,与国与民无碍。
谢尚的坦然让红枣心生安慰,嘴里却自嘲道:“头胎哪里能生这么快?我听陈稳婆说再快也得四五个时辰,到时你都下衙了!”
唉,最少也要阵痛十个小时啊!
而平均水平据说是两三天——十级疼痛两三天,红枣光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前途渺茫。
不过就这据说都还算好的,陈稳婆说她还接生过一个八天八夜的,那回真是把她给累惨了!
“那我宁可挨十板子!”近来听了不少他娘云氏讲生他时艰难凶险的谢尚摸摸媳妇的脸,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媳妇身娇体弱,不比他皮糙肉厚,还是生得快,少受些疼的好!
红枣把脸完全的倚贴在谢尚温热的掌心,喃喃道:“真能如此,我必一辈子念你的好!”
红枣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颇为自私,但她想她都要流血流汗冒着生命危险上十级疼痛的产床了,还不兴谢尚这个罪魁祸首体验一点疼吗?
说好的夫妻一体,她受罪的时候必然要拉着谢尚一起!
不能叫她一个人疼!
感受到媳妇的依恋,谢尚探头亲了亲红枣的额轻声笑道:“要不今儿我就不上衙了。在家陪你!”
三天,也就三十板子而已!
那她婆还不得生吃了她?
红枣理智回炉,不舍地抬脸离开了谢尚的手掌,闷闷道:“你先去吧!有确切消息我叫人送信给你!”
“记住谁抱似谁!”谢尚犹担心红枣不给他及时送信特意叮嘱道:“孩子出产房后必得我这个亲爹第一个抱才成!不能给别人抱了去!”
儿子不肖似他,如何能成?
“所以红枣,”谢尚期盼地看着媳妇:“你一定要早点给我送信,不能叫我赶不上!”
红枣……
别人?红枣心说,家里统共就这些人,谢尚这是在防备她爹和她弟抢抱孩子呢!
真是小鸡肚肠!
眼看红枣沉吟不说话,谢尚急道:“红枣!”
红枣点头承诺道:“放心吧!必是会打发人给你送信的!”
她还等着谢尚一道同疼共痛呢!
何况她现送信也有了绝好理由——谢尚除了是爹,还是有史以来首个连中六元的状元。
她婆既然看中大孙子便难有反对的理由!
看到红枣挺着摇摇欲坠的大肚同儿子一道过来,云氏虽关心红枣的状况,但又担心误了儿子上衙,便没多问,只道:“尚儿,你且去上衙,你媳妇有我照看,一会儿我便去你院子守着。”
“娘,”谢尚乘机道:“若是红枣生产,您必得使人告诉我一声。老话都说‘谁抱似谁’,孩子出产房后第一个一定要给我抱,如此孩子才能似我一样将来考中状元!”
红枣……
云氏……
红枣没想谢尚会抢先给她婆一个必回来的理由,心里感念,而云氏则犯了难——儿子的屁股和孙子的前程,这要怎么选?
东院出来又去西院,然后谢尚上衙,红枣则被她娘赶回了正院。
“不说一定上床躺着,”王氏义正言辞道:“但也别出院。天已经冷了,你要是在外面见了红,受了风可如何是好?”
红枣心说若真能这么走几步便生就好了,她将少挪多少苦?
红枣回道:“那我就在屋里走走好了!”
不出院便不出院吧,接下来的一百天她都得在这屋里过。提早适应也没好。
从刘大夫和陈稳婆现今的处置来看,这世女人生孩子和农民种地一样都是靠天吃饭,如此走路催生,她唯一知道的这个前世常用的催生法子便不能弃,她得继续坚持!
她一定要尽快地平安生产!
“能走就多走一点,”王氏没有阻拦,而是悄声告诉道:“你也别尽听那陈稳婆的话。她巴不得你生得艰难她才能多得些谢钱!”
红枣……
“不是我小人,红枣,”王氏推心置腹道:“你看这京里满大街的人谁不是人肚子里生出来的?”
“若个个都似稳婆嘴里说得那样生得艰难,世间能有这许多人?”
红枣没想她娘能在这节骨眼上说出这番鼓舞她的道理来不觉有些钦佩,感念道:“娘说的是!”
满街跑的可不都是人他妈生的人吗?
如此她还有啥好担心的?
她一定可以!红枣信心倍增。
王氏得了夸奖,愈加自信道:“来了这些日子,街面也走了两回。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京师虽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富贵人多,但穷人也不少,日子未必赶得上咱们雉水城一般人家。”
“远的不说,就说咱们高庄村,这几年因为条件好,七斤的胖小子并不少见。你看兴文,生下来也是七斤二两。”
“兴文她娘,你贵银嫂,家里虽说买了人,但万事还是她操心。肚子疼了还要安排家里夏收,一直忙到大阵子来了破浆上炕,前后没两个时辰就生了。”
“你家里下人多,现你婆又来给你帮忙。家里虽没啥要你忙的,但你也不能一直坐着,能动还是要动动走走。”
“去岁你贵富嫂子生的时候,她娘就不肯叫她躺着,说她们村里正家的媳妇就是太金贵自己,打怀孕就躺着,扶手不动,愣是把自己给金贵死了!”
……
傍晚谢尚家来。二门外下轿没看到媳妇熟悉的身影,心里便是一跳,问迎过来的李贵中道:“你姐呢?”
李贵中一脸焦急道:“午后已经搬去产房了!现也不知怎么样了,姐夫你快去瞧瞧吧!”
这都两个时辰了,偏递话的婆子每回都说还早着呢,他和他爹待在客堂都急死了!
谢尚一听也着了急,顾不上抱怨怎么没人给他送信,撩袍子便跑,李贵中跟后面叫道:“姐夫,你记得捎个确信出来!”
一溜烟地跑进后院,谢尚看院里风平浪静,不闻一点人声,问看门婆子道:“现在怎么样了?”
婆子笑道:“老太太,亲家太太都陪着太太在屋呢!”
“稳婆不在吗?”谢尚问道。
婆子回道:“看过两回,都说还早!”
怪不得没给他送信,谢尚松了一口气,缓缓神,方迈步往里走。
堂屋里云氏、王氏正一边喝茶闲话一边看着红枣遛圈——不停地从东屋走到西屋,再从西屋走到东屋。
对于遛圈这件事,云氏也没拦。
她来时尚儿媳妇便每天的逛花园子遛弯,云氏如此想:而现在屋里还坚持遛,许是这多走路确是有益生产?
红枣长久以来的学识人设让云氏在说话前都会习惯地先想一想。
而待想到传言里农妇生孩子就跟鸡下蛋一般的容易,家常都把孩子生在地里,云氏看王氏在一旁不阻拦就更不阻拦了。
听说谢尚来了,云氏在叫人进来还是自己出去间微一犹豫,便看见门帘一挑,谢尚已然穿着官服进来了。
显见得衣服都不来及换就赶来了。
唉,云氏心叹一口气,知道自己拦不住,站起身道:“尚儿,你回来了!”
进屋看到云氏、王氏都在堂屋,红枣扶着肚子好端端地站在套间门口,谢尚放心地给她娘和王氏作揖:“娘,岳母!”
接下来便问:“还没生吗?怎么便搬来这里了?”
云氏告诉道:“早晌和午晌各有过两回急阵子,且已经见了红。稳婆说快了,所以刚让你媳妇搬了过来。”
言下之意今晚必须分房了。
对于临尽生产儿子媳妇依旧同房这件事,云氏个人其实挺有看法,不过碍于儿子心眼里就认定一个儿媳妇而不好提,故而一直地装聋作哑忍到现在。
王氏则有些担心女儿做月子期间,女婿会收屋里人,下意识地看了云氏的两个丫头一眼,心说:红枣跟前的丫头卖身契都攥在红枣手里,未必敢,要防的主要是这两个……
闻言谢尚心里极度不舍——今后一个月都不能见到媳妇,而想同床共枕更是得等百天之后了。
谢尚转问红枣道:“现疼得怎样了?”
红枣摸着紧绷得跟石头似的肚子迟疑道:“还好!”
只是有点大姨妈来前的坠痛而已,不舒服,但还能忍。
“娘,岳母,”谢尚转与云氏、王氏道:“你们必是累了一天了,现我回来了,便先都回屋歇会子吧!这儿都有我呢!”
云氏……
王氏……
红枣……
云氏没想到儿子竟然会开口赶她,不觉急道:“尚儿,你媳妇已经见了红,你不能再待在这里!”
“不怕!”谢尚镇定道:“先前爹给我的一匣子符里有好几张太乙金光神符,可破一切血光阻碍。”
老道所画,功效显著。先他爹用后去李家喝洗三酒回来一点没耽误乡试中举。
他用来陪媳妇生产再合适不过!
云氏……
王氏……
红枣……
听说符是谢子安给的,云氏回过神来便决定撒手不管了——她男人的安排必然都是对的。
王氏自然也无意见,跟着云氏一同告辞不提。
而红枣更是心花怒放。难为谢尚生出这么个以迷信破迷信的法子来陪她生产,如此她生孩子吃点苦头倒也罢了。
谢尚很好,能想到送符来的她公公也很好。
“符不多,”谢尚告诉红枣道:“就五张。得省着点用。”
其实是十张,谢尚留了心眼,只告诉了半数。
毕竟老道士年岁已经很大了,且行踪飘忽不定。
下回能否再得可不好说,而他和红枣必然不会只生一个。
他得存些预备。
“尽够了!”
听说月子里也能见面,红枣喜笑颜开:但能知道谢尚有这份心,她便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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