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尚说得郑重,红枣心里一动,犹豫问道:“老爷,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甘回斋已在京开了近十年,而她却远在雉水城,一应账目消息都是张乙和树林传递。
谢尚看出红枣的疑虑轻松笑道:“你别多心。爹先前在京,才刚放的外任,并没人敢在他眼皮底下犯事。”
“刚不过是我想着你我都年轻,现独自成家,别一时不察闹出笑话来叫人给看了笑话,如此才白提醒你一句。”
闻言红枣方才放心,然后不免想着京师鱼龙混杂,不良风气必不止赌博这一项,便道:“老爷提醒得及时。咱们刚才来京,难免手忙脚乱。明儿我在家,倒是理一回家里的人口。把各处看门上夜的轮班都登记造册,不落下一处才是。”
谢尚满意道:“这些事你心里有数就好!”
媳妇能干,举一反三。谢尚挺满意眼下这种他掌控大局,媳妇具体承办的相处模式。
明日九月十一是谢尚去翰林院上衙的日子。
进家后不过歇了一刻,红枣便让丫头准备衣裳。
“老爷,”红枣问:“明儿你上衙穿麒麟袍还是常服?”
“常服吧!”谢尚道:“麒麟服只朔望朝和大朝会再穿。”
关于衣服的事,谢尚已经私下琢磨很久了。
以个人喜好而言,谢尚当然愿意穿红。但想到翰林院除了掌院学士是正三品外,其他多是五品以下的官,谢尚又觉得作为新人晚辈还是得谦虚,特别是翰林院的人都知道他有御赐麒麟袍的情况下。
红枣闻言一笑。她也愿意谢尚穿普通公服。
别管才学如何,作为新人初入职场,谦虚是起码的素质,何况还是论资排辈的官途。
历史上恣意骄纵的官都做不大,做不久。
她还等着谢尚官居四品后去皇宫吃御宴呢!
收拾好衣服,红枣拿出两对护膝问道:“老爷,这个护膝明儿要戴吗?”
谢尚想到上回在金銮殿前跪得膝盖疼,颇为惊喜道:“你做好了?”
他不过给红枣提了一句而已。
红枣笑。
跪得容易,进宫神器。她就算不为谢尚,只为自己也是要做的。
幸而谢尚提了,倒是省了她的口舌。
谢尚兴致勃勃地接过护膝道:“怎么两个?”
红枣解释道:“两个,一厚一薄,厚的是狐皮的,柔软倒是柔软,就是现在戴有些热。薄的是丝绵,跪会子还成,久了还是膝盖疼!”
“那我试试!”谢尚道:“先试这个丝绵的吧!”
红枣上前帮忙戴好,谢尚试着在炕上跪了一跪,然后摇头道:“不行,不行,这炕垫软了。”
实验不出效果。
屋里张望一回,谢尚看到架子床前可以当单人床的红木脚踏道:“我换个地方试试!”
红木够硬,谢尚想:即便赶不上石头的硬度,也大差不差了。
难不成他还真跑到外面石阶上跪着不成?
看着谢尚下炕走到床前笔直跪下,红枣忍住笑跟过去问道:“老爷,怎么样?”
谢尚认真道:“跪这一会子还成。你等我再跪一刻体会体会。”
“噗嗤”红枣再忍不住笑出了声。
先前自己试护膝时不觉,现看到谢尚跪床,真是好蠢。
“别笑!”谢尚嘴里说着别笑,自己却是撑不住笑了,笑了还不忘给自己挽尊,拉媳妇下水道:“红枣,虽说只是行礼才跪。但实际里念祝祷词时也都要跪。你最好也来试试!”
红枣已蠢过一回,现自不会答应,摆手拒绝:“我和老爷不同,只冬节正旦皇后千秋节才要去跪。这都是冷天,到时我只戴这个厚狐皮的就好。只有老爷,五天后九月十五就要上朝,才要好好试试!”
难得谢尚犯蠢,她可要好好瞧瞧。
眼见媳妇坚持不跪,谢尚转转眼珠,忽然抽气道:“兹——,疼,还是疼。”
红枣闻言一愣,上前来扶谢尚道:“这就疼了吗?这还没到一刻钟吗?”
不过谢尚比她高大,体重比她重。能支持能跪一刻钟的护膝可能于谢尚就只能五分钟。
“这个护膝能跪一刻钟吗?”谢尚笑问:“红枣,你怎么知道的?”
红枣……
“你是不是已经试过了?”谢尚拉着红枣的手追问:“怎么试的,你告诉我?”
“是不是跟我现在这样?”
红枣好怀念刚刚犯蠢的谢尚……
一想到媳妇不止给自己做护膝,而且还悄悄实验好不好用,谢尚心里跟喝了蜜似的觉得甜——东西虽小,用心难得。由此就更想知道究竟了。
而红枣到底扭不过谢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被缠得没法,只得委婉道:“这不是头一回做,没经验吗?好歹试了效果才能心中有数。”
“不然只管埋头做了拿给老爷,老爷信我,结果关键时候用了才发现不好使,可是误事?”
新品不进行有效实验,如何能够对外发布?
得到确认,谢尚就更觉高兴了。
撩起袍子,谢尚看着膝盖上绑着的护膝突然地抬腿、踢腿,满意笑道:“怪不得我腿上多了这个护膝行动却没觉得挂碍,红枣你真是心灵手巧!”
闻言红枣撑不住笑了——红枣前世的朋友圈有一句名言叫“缺啥晒啥”。红枣一个手残,两辈子最喜欢的就是听人夸她手巧。
无奈似谢尚这般眼瞎的委实不多,由此便就越发凸显谢尚的难得。
因为高兴,谢尚说话的嗓音有点大,不止红枣听到了。外间的丫头媳妇也都听到了。
听到谢尚对红枣的评价,即便忠心如碧苔、金菊也不自觉翘起了嘴角。
老爷夸太太心灵没错,碧苔心说:但手巧?
成亲十年,老爷都没穿过太太给做的外袍。
这老爷心里就没一点数吗?
说起来老爷还是个状元,古往今来第一个连中六元的聪明人。
偏遇到太太就每尝失了那股子精明劲。
这可真是人口里常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俗话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红枣的手残压根瞒不过近身伺候的人。
晚饭时候,红枣看到厨房送来的食盒,不免又问:“老爷,你明儿上衙午饭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好叫人预备!”
没错,这世的衙门没有官员食堂。官员们的午饭都得自备。
幸而翰林院就在长安街上,离家就两条巷子,送饭还算方便。
“炖个蘑菇鸡汤吧,再搭点别的,”谢尚道:“总之要耐放的,有汽锅水也不影响味道的。似爆炒之类得起锅就吃的,都不要”
红枣想想道:“要不再加个红烧鱼和芹菜炒百叶,都是耐放的。”
……
早起送走了谢尚,红枣转身叫来了一应小厮后笑道:“来京师也有几天了,家都安置好了吧?”
晓乐等人纷纷答应:“劳太太挂心,都已经好了!”
红枣点点头,正色道:“既是这样,那咱们家原先的规矩也都该立起来了。”
“显荣虽是管家,但日常伺候老爷上衙当差,白日都不能在家。”
“树林在京几年,于京里的人事知晓得比其他人都多,所以我和老爷商量,提了树林做内管家,日常管着这边宅子的人事。”
虽然昨儿谢尚说了只是预防,但红枣得了提醒,以为田树林进京已经好几年,很该换人接管甘回斋。
田树林闻言一怔,心里颇为不舍——比起内宅的鸡毛蒜皮,他更喜欢甘回斋的说一不二。
且甘回斋的收益好,油水也多。
但主子的话,田树林却不能不应。
红枣又道:“甘回斋的事,则交给显忠。”
此言一出,众人,连显忠自己都是一脸意外。
毕竟一直以来总小厮里显忠都不算出挑。
红枣笑道:“京师里的甘回斋已开了近十年,前后经过了张乙和树林两个人的用心经营,一切都已走上了正轨。正合给显忠历练。”
“张乙在山东买铺,正是用人之际。显忠,你最好有个思想准备。一年半载之后,我可能派你去山东襄助张乙。”
山东开铺子的事所有人都知道。闻言众人去了疑,显忠也上前拱手道:“太太放心,小人一定不负太太所望。”
红枣笑道:“你有这个心很好。京里甘回斋是所有甘回斋里生意最好的,账册也是最复杂的。你去了好好学习。学通了,你再去其他地方开铺子就心里有底了。”
听到红枣提到账册,田树林心头一跳,然后便觉得庆幸——幸而他当时畏惧福管家的威名,没有在赌输了钱后再听从舅兄的蛊惑搁甘回斋铺子做手脚。
不然这账簿交接后即便一个显忠看不出,但难保后面没人看不出。
果然是老话说的“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正自庆幸,田树林忽听红枣唤他。
“树林,”红枣问:“你看你和显忠交接需要几天!”
“三天!”田树林咬牙道。
当初张乙和他交接就只用了三天。
看到田树林答应得干脆,红枣多少放了心——田树林和彩画夫妻伺候她好几年。她实不想田树林沦落成一个赌徒。
“成!”红枣点头:“那就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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