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皱眉,将那张图细看。
“邺城乃要冲之地,易守难攻,且深入司州。”他将地图在案上摊开,把一只茶杯放在邺城上,又把一只镇纸横在巨鹿,“黄遨若要过来,须得绕开巨鹿的大军,此乃险招。”
我说:“前朝为保漕运顺畅,从邺城往四面开辟了许多水道。黄遨曾是水军都督,熟悉水道用兵之道,圣上亲征以来,他带着两万人藏匿转战,与善用水道脱不开干系。如今黄遨的燃眉之急,并非圣上亲征,乃是军需消耗。过两个月天气便要变冷,邺城有大批粮草军需,皆叛军急需之物,一旦得手,可缓解存亡之危。公子看那细作的地图,连沟渠小道也画得清晰,可见黄遨对此计乃是花了心思。”
公子摇头:“便是如此,要行此计也甚为困难。邺城虽在后方,亦有万余兵马驻守,有高城深池,黄遨便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绕开沿途耳目,率部众全数攻来,也难攻破。遑论邺城乃在司州之内,附近州郡得了信,半日之内即可赶来救援,若不可一击得手,稍微迟滞便会陷入前后夹击之境。且你方才说那细作十日前才潜入,可见此计仍在草创之期,黄遨就算派细作来打探,亦不过是要搜罗消息,以试探可行之处。黄遨虽是个贼寇,但看他过往各场战事,皆以稳妥为上,若时机未至,他不会轻易为之。”
我说:“故而,我等须得将诱饵做得再香些,让他放弃稳妥,大胆过来。”
公子露出讶色:“何意?”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却看向那地图。
“以公子之见,黄遨现在何处?”
公子道:“圣上围剿黄遨以来,众人皆以为黄遨藏匿在深山野林之中,多方搜索,久而无果。今日你离开之后,我思索良久,黄遨曾为水军都督,熟识水战,那么大陆泽确也是个可藏匿之处。其方圆百余里,横跨二郡,可以舟船行驶其间。但开战以来,此地亦两次三番搜索,皆一无所获。”
我说:“大陆泽有九水灌入,深处为湖,浅处则苇草如海,亦有山岛屹立其间。冀州宽广,圣上虽亲征,所谓搜索,亦不过是交由各州县出力,若是懈怠些,发觉不得亦在常理。”
公子看着我,有些兴奋:“霓生,你也觉得黄遨就在大陆泽中?”
我颔首:“但黄遨既然藏匿其中许久,泽中的各处地势水情,他必是已经了若指掌,若贸然攻打,只怕不能讨好。故而以我之见,最轻省之法,乃是将其引出。”
公子没有说话,只将眼睛盯着地图。
我知道他已经动了心思,因为越是下决心之时,他的神色往往越是平静。大约只有我这样曾与他日夜相对的人,才能察觉出那清冷的俊美的面容不过是假象。
恰似当年,他也这般看似冷静,抬起头的时候,却笃定地告诉我,他要去河西从军……
“然还有一事,我等须得考虑。”少顷,公子道。
“何事?”我问。
“圣上亲征,乃是为了亲自将黄遨剿灭。黄遨不可败在我的手上。”公子无奈道。
我了然。
此番皇帝亲征,与其说是为了讨伐逆贼,不如说是为了缓和朝中矛盾,树威立信。如今他到冀州月余,一无所获,已经是面上挂不住;若最终拿住或杀死黄遨的人是后方公子,那么皇帝那边就会变得甚是尴尬。当然,公子是皇帝的臣子,公子打的胜仗,自然也是皇帝的。但聪明点的人都会知道,这助长的只是公子或者桓氏的名望。皇帝就算与公子自幼长大,对桓府比对宫里还熟悉,但对于一个皇帝而言,被臣子衬得像个无能之辈,谁的心里也不会高兴。故而公子须得防备做了好事还被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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