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栾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了,他气息不稳地确认道:“你再说一遍!”
燕国在大祁的京城中秘密地设有消息处,以方便他们往来传递消息,乙辛就是刚刚从那里赶来的。
“二王子,臣方才得了急讯,就去了一趟燕云楼,这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乙辛连忙道,满头大汗,“不会有错,带兵的人正是郁拂云。”
他们燕国和郁家人对峙了百年,曾经在燕国,几乎是谈“郁”字而色变,他们谁都能认错,就郁拂云绝对错不了!
耶律栾喃喃道:“可是郁拂云……他不是病着吗?他不是还在京城吗?”
说到这里,他眸色微凝,突然想了起来,好像确实很久没见到郁拂云了。
先前,为了两国和谈,郁拂云还时不时地跟着顾泽之过来,后来,自打大祁二皇子顾璟接手和谈事宜后,别说郁拂云了,就连顾泽之都鲜少出现,所以,他才一直没有注意到,郁拂云竟然不在京城了!
郁拂云竟然偷偷去了北疆!
“卑鄙!”
耶律栾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不容易才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来,问乙辛道:“什么时候的事?”
乙辛立刻回道:“就昨天,飞鸽传书才刚到。”
“没用的东西,竟然被郁拂云拿下三城!”耶律栾拿起桌上的摆出酒壶狠狠地掷在地上,恨声道,“大祁卑鄙,这边在和我们和谈,那边居然就派兵偷袭我大燕。”
“我要去见大祁皇帝,必要让他给我大燕个交代!”
“大祁到底是想战,还是想和!”
耶律栾一字比一字重,怒火节节攀升。
于是,两个北燕使臣都随着耶律栾一起火速地进宫面圣,但是皇帝没见他们,让御书房的内侍把他们拒之门外。
耶律栾自是不甘心就这么回去的,在御书房外等了又等,足足被晾了一个多时辰,才得以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不仅皇帝在,顾泽之也在,还有顾璟和顾瑧兄弟俩也坐在窗边。
顾泽之优雅从容地喝着茶,根本没看耶律栾一眼,而顾璟见到他时却有几分惊讶。
不待耶律栾行礼,皇帝就淡淡地问道:“耶律王子急着求见朕所为何事?”
耶律栾的神色间更为暴躁,声音尖锐地质问道:“大祁皇帝陛下,为什么不顾两国和谈,派兵偷袭我大燕,是何道理?!”
“大祁必须将北蒙城、图历城和伦塔城三城归还我大燕,并责罚郁拂云。”
耶律栾怒气冲冲地说道,脸色铁青。
皇帝也是刚刚收到了北疆的军报,此时看耶律栾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畅快极了,不动声色地憋着笑。
顾璟:“!”
顾璟听得一头雾水,也看向了皇帝。怎么回事,两国不是在和谈吗,为什么突然又开战了?!
皇帝看向一旁的顾泽之,淡淡地问道:“泽之,两国和谈之事是你在负责的,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的目光全都其刷刷地看向了顾泽之。
顾泽之气定神闲,始终微微笑着,目光看向了几步外怒气冲冲的耶律栾,反问道:“那耶律王子送给我大祁的那六百匹染了马瘟的突厥马又怎么说?”
“……”
“……”
“……”
于是,众人的目光又都看向了耶律栾。
耶律栾:“!”
顾泽之怎么会知道的?!
耶律栾终究还太年轻,这一刻,他完全掩饰不住神情中的震惊之色,思绪飞转起来:也就是说,他们的计划被顾泽之看破了,计划失败了。
顾泽之与耶律栾四目对视,连眉毛都没抬一下,轻描淡写地说道:“耶律王子,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大祁是礼仪之邦,耶律王子赠与的这份大礼,自然是要还的。”
耶律栾:“!!”
他的脸色像是被泼了墨似的,又难看了几分。
他想到了郁拂云……大燕大军与郁拂云可算是“老相识”了,郁拂云此人惯会用诡计,战场上就算没有机会也会被他制造出机会,更不用说,如今大燕出了这么一个大的破绽!
郁拂云又岂会放过!
顾泽之端起茶盅,噙了一口,神情淡然自若。
耶律栾就胸口发闷,气得全身微微发抖,双目喷火,真恨不得把顾泽之和远在北疆的郁拂云千刀万剐。
卑鄙!
看着面色铁青的耶律栾,皇帝心里如同喝了一坛子美酒似的,心里畅快极了:耶律栾不会是要吐血了吧?!
自大祁开国以来,和北燕战乱不断,两国一直是世仇,现在能让北燕吃这么一个大亏,皇帝那是打从心底里感到痛快。
顾泽之负手而立,轻飘飘地看了顾璟一眼,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含笑道:“这次还是要多亏了二皇子帮忙拖着耶律王子的注意力。”
顾璟:“……”
顾璟瞳孔微缩,心道:不,他没有!
他脸色僵硬,已经惊住了。
这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内,他的心已经大起大落了好几回,这一桩桩事听得他几乎是有些呆了,更没想到顾泽之会突然来这么一出,把他也拖下水!
他真的并没有和顾泽之暗中串联啊!
顾璟的嘴巴微张,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阴云似的,越来越难看。
耶律栾:“!!!”
耶律栾目光如箭地射向了顾璟,目露怨毒之色。
“你……”耶律栾的声音掩不住颤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顾璟这段时日竟然敢耍他,而他竟然信了,还被顾璟这种蠢货耍得团团转。
难怪自顾璟涉入和谈事宜后,顾泽之就不再出面,光让顾璟跟自己耗着,还让自己误以为顾璟是要跟顾泽之抢功,原来他们是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啊!
顾璟啊顾璟。
耶律栾越想越憋屈,感觉胸口似乎被什么碾轧了一下似的,气血翻涌。
他感觉喉头一股腥甜,一口心头血自喉咙间吐了出来,自嘴角淌下。
“滴答,滴答……”
一滴滴鲜血滴在了下方的金砖地面上,触目惊心。
顾璟:“!”
顾璟此刻也回过神来。
他不是蠢人,此时同样也想明白了来龙去脉,下意识地想对耶律栾说自己没有,但是皇帝就在这里,要是耶律栾把自己和他说好彼此合作的事说出来,那么,他该如何跟父皇解释呢?!
顾璟的眼眸明明暗暗地变化不已,只能把那些话都咽了回去,僵立当场。
他心事重重,却不知皇帝把他的脸色变化都看在了眼里。
皇帝看着顾璟,又看了看顾泽之,心里复杂:端王生了个好儿子,若是自己的儿子有顾泽之的七八成,这江山何愁!!
皇帝忍不住看向了坐在窗边的顾瑧。
顾瑧身姿笔挺地端坐在一把圈椅上,他个子小,双脚还碰不到地面,悬在了半空中,但是规规矩矩地,一动不动,就像个小大人似的。
他小脸微侧,认真地倾听着,小嘴微抿,似是思索着。
皇帝经常让顾瑧跟着顾泽之,这次顾泽之处理北燕的事,也一直把顾瑧带在身边,教导他,指点他。
还好顾瑧还小,还有可塑性,以后还是继续让顾泽之帮忙带着顾瑧吧,顾瑧能从他身上学到一二,以后也受益无穷。
顾泽之依旧是那副温文儒雅的样子,不惊不躁,不骄不傲,仿佛全然没看到耶律栾吐血般,含笑又道:“耶律王子,敢问还要不要继续和谈呢?”
他的声音清朗温润,眼神明亮,像是含着皎月的光辉,彬彬有礼。
耶律栾以袖口擦去了嘴角的血液,面色惨白如纸。
“和谈?”他眼神凌厉而阴鸷,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咬牙切齿道,“先把三城还来!”
说话间,耶律栾的胸膛又是一阵剧烈起伏。
与他的激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顾泽之的淡然,他淡淡道:“看来贵国是不想谈了。”
不待耶律栾回答,顾泽之就自顾自自地对皇帝抱拳提议道:“皇上,不如让拂云趁胜追击吧,说不定还能一路打到燕国王城。”
皇帝抬手在案头拍了一下,朗声道:“也好!”
这两个字令得御书房内的气氛又是一变。
顾璟双眸微张,双拳紧握,手背上浮现根根青筋。
耶律栾身后的两个北燕使臣急了,其中一个中年使臣大步越过耶律栾,急切地对着皇帝道:“大祁皇帝陛下,莫要动怒。大祁上次提的和谈条件,鄙人替吾王都答应。”
“哦?”皇帝微微挑了下右眉,右手成拳在案头叩动了两下,“把拟的和书拿来朕看看。”
顾璟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今天最初便是为了和谈之事来的,但是皇帝半点不问,只晾着他,一直到现在。
闻言,他连忙把之前拟好的和书呈给了皇帝。
皇帝一目十行地将和书的条款扫视了一遍,唇角泛出一抹冷笑,自古有一股君王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就是你拟的?”皇帝目光锐利地看着顾璟。
这和书上一条条、一项项的条款,都偏向北燕,这不知情的人怕是要以为他们大祁不是胜国,而是败国呢!
顾璟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他自然看得出来父皇对这份和书是极其不满意的。
但是,他拟这个和书的时候,又怎么知道顾泽之与郁拂云会在暗中合作,又怎么知道郁拂云会带兵拿下北燕三城!!
顾泽之分明是故意瞒着他,想看他在父皇跟前出糗吧?
而且……
顾璟对于顾泽之的做法实在是不以为然,心里是怪他的。
在他看来,两国交好才是长远之策。
顾泽之为了一时意气,居然让大祁先行开战,这次运气好,郁拂云拿下了北蒙城、图历城和伦塔城三城,若是运气不好呢?!
岂不是让大祁的百姓再陷入战火之中!
顾璟深吸了两口气,才勉强平静了些许,郑重地对着皇帝作揖道:“父皇,两国交好,乃是百姓之福,儿臣以为当以和为贵,议和之事可再议。”
顾璟心里觉得双方可以各退一步,比如,还两城给燕国,那么,燕国一定会念及大祁的好,日后两国才能和平共处。
皇帝:“……”
皇帝眸光闪烁,慢慢地抓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再次看向了顾瑧问道:“瑧儿,你怎么看?”
顾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皇竟然询问才六岁的顾瑧,这算什么?!
他觉得自己仿佛在众人面前被打了一巴掌。
顾瑧这段时日常常跟着顾泽之,耳濡目染也看了一些,听了一些,一本正经地说道:“父皇,大祁是战胜国。”
皇帝捋了捋胡须,俊朗的面庞上又多了三分神采,抚掌道:“说得是。”
“想和谈,行啊,”皇帝含笑道,“泽之,重拟和书。”
顾泽之站起身来,作揖领命,然后从容地开出了他的条件:
“北蒙城、图历城和伦塔城三城从此归属大祁。”
“划伦塔河和伦塔大草原于大祁。”
“赔偿大祁五十万两黄金、五百万两白银,三千匹体壮康健的突厥马,其中包括两千匹母马。”
“……”
这一条条听得耶律栾和其他几个北燕使臣听得脸色愈来愈难看,心在滴血,像是有刀子在剜着他们的心口似的,这和书比顾泽之上次与他们谈得更狠。
他简直就是在狮子大开口。
顾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觉得顾泽之是存心搅局,非要让两国和谈不成,偏偏父皇像是被他下了蛊似的,竟似对他十分赏识。
好不容易,才等顾泽之说完了,耶律栾的脸色已经青青紫紫红红地变化了好几回了。
他硬声道:“不行!”
绝对不行!
要是他接受了这样的和谈条件,等他回到大燕,等待他的怕就是父王的雷霆震怒以及兄弟们的奚落,燕王的王位怕是彻底与他无缘了!
“那就开战吧!”顾泽之淡然一笑。
他的语气是那么随意,仿佛把两国开战当成了两个孩童之间的小打小闹似的。
“……”耶律栾的面色更难看了。
他可不敢接这话,自家事自家知,他们大燕元气大伤,几年内已经无力再战了。
所以,他才想借着马瘟,毁了北疆战马,拿下抚风城。
到时候,就算大祁吃了大亏,也不敢再妄动干戈……
难道大祁还有余力?
耶律栾一时心绪如麻,心更乱了。
他忍不住又朝顾泽之望去,顾泽之垂手而立,长身玉立,一缕缕阳光透过窗外的树荫在他身上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仿佛为他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风度翩翩。
顾泽之唇角含笑,只是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气势,让人不敢小觑。
耶拂云现在就在北疆,他们大燕国已失三城,大祁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手……
只是想想,耶律栾就觉得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口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想归想,耶律栾面上不露怯色,昂首挺胸地说道:“要打就打,我大燕勇士是不会惧的!”
顾泽之笑而不语,连眉毛也没有抬一下。
耶律栾感觉胸口的那块巨石似乎变得更沉了,顾泽之的样子看着实在是太笃定了。
御书房内的空气随着两人的对峙变得更凝重了。
见状,顾璟心里急了:像顾泽之再这么挑衅下去,这不是逼得北燕与他们开战,到最后也不过是弄得两国两败俱伤。
顾璟急切地看向了皇帝。
御案后的皇帝也不说话,自顾自地端起了茶盅,优雅地喝着茶,仿佛对于耶律栾的应战毫不在意。
耶律栾也在看皇帝,心里更没底了。
御书房里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耶律栾身旁的两个北燕使臣额角冷汗直流,觉得二王子未免也把话说得太绝对了,现在的情况明显对他们燕国不利,万一逼急了大祁皇帝,非要开战,这个后果他们所有人都承担不起!
随着沉默的蔓延,空气越来越凝重了,就像是夏日的暴雨来临前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两个北燕使臣努力地给耶律栾使着眼色,然而,耶律栾还是一动不动,他的心悬在了半空中,始终觉得是顾泽之是在故意虚张声势,但是又没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周新步履匆匆地进来了,恭敬地呈上了一份信件:“皇上,刚刚截获了燕国往京城的飞鸽传书,是一份军报。”
说话间,周新意味深长地瞥了耶律栾一眼。
耶律栾和两个北燕使臣皆是一惊,心里浮现一种不祥的预感。莫非他们燕国在京城设的消息处暴露了?
皇帝将那份北燕军报扫了一眼,唇角翘了翘,挥手道:“拿给耶律二王子看看。”
周新就又将那封军报呈给了耶律栾。
耶律栾手一颤,手里的这封军报差点没脱手,上面请清楚楚地写着——
郁拂云昨夜已经带兵又拿下了伦塔河!
而这封军报是以燕文所书,下方还盖有大将军萧厉的印章,以及他们大燕独有的印记,不能作假。
御书房内,静了一静。
耶律栾:“!!”
对于耶律栾来说,这个消息无异于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泽之含笑看着耶律栾,问道:“签吗?”
耶律栾的身子绷得更紧了,想起方才顾泽之明确提出要把“伦塔河”划给大祁,也就是说,顾泽之早就知道郁拂云会拿下伦塔河吗?!
耶律栾的心又是一沉。
两个北燕使臣也想到一块儿去了,瞳孔中明明暗暗地闪烁不已,只觉得像是有一把屠刀架在了他们头顶上方,背后的衣裳已经湿了一大片。
耶律栾的心更乱了,浑身就像是浸泡在一个湿冷的沼泽中一般,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所有人都望着耶律栾,不仅是皇帝、顾璟等,还有两个北燕使臣也是。
众人神情各异,有的波澜不惊,有的心中忐忑,有的混乱如麻,有的心急如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耶律栾终于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签。”
这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般,他整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
两个北燕使臣闻言如释重负,他们真怕再闹下去,今夜北疆军就要挥兵继续北上,那么他们就是大燕的千古罪人了!
当天,皇帝就宣了礼部左侍郎重新拟了和书,拿下的北燕三城一河,外加伦塔大草原,永远归于大祁所有,再加上前面说的五十万两黄金、五百万两白银,三千突厥马,以及每年上贡等各项条款。
礼部左侍郎飞快地按照顾泽之所言拟了新的和书,表面还算平静,实际上却是心惊不已。
之前由二皇子顾璟主导的那份和书也是由他亲笔拟定的,明明前几天的条款还不过是北燕在六百突厥马外,再赔偿大祁一千突厥马与十万两白银,大祁将和亲公主嫁与北燕二王子,从此两国结为兄弟治之国。
陡然间,和书的条款就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按照这些条款几乎等于从北燕身上狠狠地扒下一层血肉。
痛快,真是痛快!
礼部左侍郎拟好了和书,吹干墨迹后,就小心地把新拟好的和书呈给了皇帝过目。
皇帝过目后,突然道:“再加一条,从今以后,耶律二王子就长留在大祁京城了。”
“……”
“……”
“……”
耶律栾霎时变了脸色,拔高了嗓门,“凭什么?!刚刚的条款里没有这一条!”
留在大祁,无异于成为大燕在大祁的质子,耶律栾又怎么可能答应呢,他还等着回国呢,他还要争太子之位呢!
皇帝慢慢地转着拇指上的翡翠玉扳指,眸光锐利,平静地说道:“耶律二王子既然得了复合弓的图纸,我大祁当然不能放你回去。”
“耶律二王子,大祁也不错,地大物博,人才辈出,不是吗?”
耶律栾浑身发凉,碧蓝的双目几乎瞠到了极致。
皇帝的这番话犹如又一记重锤重重地敲打在耶律栾的心口,他只觉得那阴冷的沼泽似是蔓延到了他的唇下……
大祁皇帝真得什么都知道?!
怎么会?!顾璟的脸色也有点不对了,差点没失态地出声。
皇帝看也没看顾璟,看着耶律栾接着道:“朕就为尔与三公主及璎珞郡主赐婚,赐府。”
“婚后,你们三人就再别出府了。”
“这些全都写在和书上。”
礼部左侍郎唯唯应诺,拿着和书又去补了几条,心中更惊了:皇帝方才的这几句话中透露的意思太多了……
这是和亲……还是终身监/禁?三公主和璎珞郡主这是犯了什么大错吧!?
耶律栾终于确信了:大祁皇帝真得全知道了。
礼部左侍郎没一会儿就补完了新的和书都写完了,放到了耶律栾的面前,这份和书的条款分别以大祁的文字与大燕的文字各写了一遍,列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对于耶律栾而言,和书上的每个字都是那么刺眼,一笔一划都像是无数根针扎在了他的心口。
他宽厚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真恨不得撕碎眼前这份和书。
他当然不想签,然而,他心里知道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就算他不签,这趟随他一起来的使臣也有资格替他签。
阿索耶上前了一步,低唤了一声:“二王子……”
这一声唤乍一听意味不明,但是在耶律栾耳里无异于是一种提醒,也是威胁。
如果耶律栾因为不想做质子而不签,那么他就是大燕的千古罪人,就是他回国,燕王也不会放过他,更何况,他现在得了复合弓的图纸,大祁皇帝是绝对不会放他走的!
也许不止是他,他们所有的使臣怕是都走不了了。
现在这个时候,他主动签下和书,那么等消息传回燕国去,他好歹还是为燕国牺牲。
耶律栾艰难地朝窗边那张放着和书的书案走去,不过是短短不到三尺的距离,对他而言,就像是刀山火海般煎熬。
一步接着一步,一步接着一步……
他现在都难以置信事情竟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他竟然被顾泽之与郁拂云联手算计了!
终于,耶律栾走到了书案前,僵硬地拿起了笔搁上的那支狼毫笔。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艰难,那么缓慢,当笔握在他手中时,黝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礼部左侍郎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份和书,看着耶律栾在和书上签名并盖下了印章。
尘埃落定。
皇帝淡淡地吩咐道:“周新,你让人送耶律二王子和两位使臣回四夷馆,务必护他们周全。”
言下之意是,耶律栾和两位北燕使臣都被软禁了。
周新连忙应命。
耶律栾面黑如锅底,甚至没有跟皇帝行礼,就直接拂袖而去。
两个北燕使臣可不敢跟耶律栾这样,客气地对着皇帝行了礼,这才追着耶律栾退出了御书房。
顾璟:“……”
顾璟盯着那道在半空中簌簌抖动地门帘,心里至今惊疑不定。
当他转过头时,就对上了皇帝的眼眸,父子俩四目相对,皇帝的失望、冷淡溢于言表。
顾璟的心霎时一沉,他微微启唇,想说什么,却被皇帝抬手拦下了。
皇帝一针见血地问道:“复合弓的图纸是你给耶律栾的?”
顾璟:“!”
看着无言以对的顾璟,皇帝对这个儿子更失望了,接着道:“泰亲王此前在工部主理复合弓量产的事,所以手上是有复合弓设计图的。为了得到图纸,你故意调虎离山,先设法支开了泰亲王,让他去北疆。”
顾璟:“!!”
皇帝的眸色更幽深了。
他这个儿子长大了,有了谋算,有了野心,他这步步、一环环,自己虽然能够看出些端倪,却也是直到顾泽之说破了后,才把所有零碎的片段都串了起来。
“耶律栾之所以会提出让长宁和亲,也是你的意思吧?”
“璎珞和长宁为了谁去和亲的事已经斗过一拨了,你知道璎珞的心结,就借着两国和亲的事给她施压,怂恿她去偷泰亲王书房里的复合弓设计图,对也不对?”
顾璟:“!!!”
皇帝:“顾璟,你身为大祁的皇子,却背叛了大祁,你让朕太失望了!”
“父皇,儿臣绝对没有背叛大祁,儿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祁。”顾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仰首看着皇帝为自己辩护道。
“父皇,两国和谈关乎到大祁未来的命运,我大祁已经经不起再一场苦战了。”
“上一次,大祁与北燕断断续续地交战了十几年,年年江南的税收都去了北疆,还不足以承担起军饷与粮草等。”
“这么多年的战乱以致北疆生灵涂炭,几乎没有壮丁了,士兵不足,粮草不够,大祁国内还有时不时有动乱发生……”
“父皇,大祁需要休养生息!”
顾璟情真意切地看着皇帝,神情是那么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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