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想朝他走去,却又收回了脚步,看着顾璟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神色间流出些许怯意与受伤,楚楚可怜。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摇摇晃晃,身子往一侧歪了过去……
“昕儿!”
本来还在生气的顾璟顿时一慌,连忙冲过去扶住了秦昕纤细的腰身,关切地说道:“昕儿,你没事吧?昕儿……”
他怀里的秦昕双眸紧闭,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忐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秦昕的昏迷让水阁内一团乱。
贵女们紧张地低呼着,有使女去取嗅盐,有人去搬椅子,也有人去请璎珞郡主是否要请大夫……
顾璟轻松地把秦昕拦腰抱了起来,把她抱到了使女搬来的椅子上,慌忙中还不忘看了秦氿一眼,眼中满是憎恶。
秦氿:“……”
算了,反正自己都是恶毒女配了,恨一分和恨十分没什么区别……才怪!
“小丫头,给我沏茶。”这时,顾泽之道。
沏茶?秦氿这才回过神来,心道:这位祖宗还是那么会使唤人!
想归想,秦氿还是顺手拿起了一旁的茶壶,心情甚好地对自己说,今天金大腿也抱过了,沏茶就沏茶吧。
秦氿随便给他倒了一杯茶,道:“大哥,喝茶。”态度极其之敷衍。
然后,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顾泽之看看正一个人傻乐的秦氿,又看了看面前浑浊的茶汤,忍俊不禁地笑了,眉目生辉,“小丫头,这茶可不行。”
秦氿从茶碗中抬起头,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不就是一杯茶吗?!
顾泽之做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个使女奉上了一整套的茶具。
顾泽之动作娴熟地开始沏茶,净手、烫杯、温壶、分茶、洗茶、冲泡……他的动作优雅灵巧,而又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般,仿佛他不是在沏茶,而是在进行某个仪式般。
秦氿突然就觉得自己方才倒的茶,确实不是“茶”。
须臾,一杯茶汤清澈、茶香醇厚的茶盅就推到了秦氿的跟前。
顾泽之挑了挑眉道:“喝茶。”
不用他催促,秦氿已经端起了茶盅,抿了一口茶,慢慢地眨了眨眼。
茶香馥郁清长,喝在嘴里带着些许苦、些许涩……和她沏的也没什么差别啊!
周围的人或是看着秦氿与顾泽之,或是看着顾璟与秦昕,神情微妙,彼此窃窃私语着。
顾璟皱了皱眉,这里是待不下去了。
他再次抱起了秦昕大步流星地出了水阁,秦笙也紧随其后地追了出去,嘴里吩咐着秦昕的大丫鬟:“书香,你先回侯府去禀报祖母……”
一行人步履匆匆地走了,留下水阁里的众人面面相看。
等到顾璟带着秦昕回到忠义侯府的时候,秦太夫人正焦急万分地等着。
秦昕在路上就已经醒了,她小脸煞白,虚弱地半靠在顾璟的怀里,我见犹怜,犹如枝头荏弱娇嫩的花苞。
秦太夫人心疼极了,不等她行礼,就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关切地问道:“昕姐儿,书香说你昏过去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别吓祖母啊。”
“祖母。”
一看到秦太夫人,秦昕的委屈就上来了,眼圈一红,眸子里闪着晶莹的泪光,一言不发。
秦太夫人的心像是被揪着一样痛,忙不迭道:“昕姐儿,你快告诉祖母,你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有谁欺负你了?”
“我、我没事。”秦昕虚弱地摇摇头,眼圈更红了,泪珠要坠不坠。
“什么没事!二姐姐你都昏过去了。”与他们一同回来的秦笙不平地说道,“祖母,都怪那野……都怪三姐姐!是三姐姐把二姐姐气昏过去的!”
“四妹妹,你别说了……”
“二姐姐,分明就是你受了委屈。”秦笙愤愤地说道,“祖母,您是不知道,三姐姐今天当着盛华阁这么多人的面,说二姐姐的亲爹娘是杀人犯,说二姐姐是天煞孤星,还说二姐姐一直都顶着她的生辰八字,”
秦笙越说越气,小脸气得通红。
“祖母,三姐姐简直就是疯了,她就没把咱们秦家的脸面当一回事!”
“孙女好心好意带她去盛华阁见见世面,她非要闹出事来!”
“以后孙女都没脸出去见人了。”
秦昕始终微微垂首,闻言,一直含着的泪水终于自眼角滑了下来,格外惹人怜爱。
她声若蚊吟地低声道:“祖母,不关三妹妹的事,这都是我的错……”
秦太夫人搂着秦昕纤瘦的肩膀,柔声哄着她。
顾璟同样也心疼。
除了心疼外,他心中更多的是愤怒,今天丢脸的不止是秦昕,还有他。
他当然不会怪秦昕,毕竟秦昕是无辜的,又当众受了这么多委屈。
这都是秦氿的错。
顾璟的脸色阴晴不定,秦氿想必是仗着卫皇后撑腰,故意在下他的脸呢!
还有顾泽之也是……
“秦氿她人呢。”秦太夫人怒气冲冲地问道。
“还在盛华阁呢。”秦笙咬着银牙道,“哼,她也不嫌丢人。”
秦太夫人板着脸,雍容的脸上面沉如水,冷声吩咐道:“崔嬷嬷,你亲自跑一趟盛华阁,去把秦氿带回来!”
说着,她又轻声哄着秦昕:“昕姐儿,不哭了,祖母一定给你做主。”
崔嬷嬷匆匆走了。
她一出门就悄悄让人去给秦则宁递信,等到她到盛华阁时,秦则宁也骑着马赶到了。
秦则宁向崔嬷嬷抱了抱拳后,径直进了盛华阁。
此时,咏絮会还没有散,秦则宁向使女打听到秦氿正在后头的花园里,就步履匆匆地过去了。
在众多衣着光鲜的贵女中,秦则宁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妹妹。
小姑娘一手托腮坐在一个八角凉亭里,小巧精致的下巴微扬,浅笑盈盈,犹如那明媚灿烂的好春光。
再一看,他又注意到妹妹不是一个人,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相貌温润俊美的紫袍青年,正含笑地与她说着话,妹妹专注地听着,这副全神贯注的样子让秦则宁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不是滋味。
妹妹还从没和他这么坐在一起好好说过话呢!
秦则宁三步并作两步,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远远地,青年温暄的声音也随风飘了过来:
“……沏茶的水温也是有讲究的,水温要因茶而异。只这普洱茶就有不少讲究,比如陈年普洱适宜沸水冲泡,而以芽尖制成的宫廷普洱、普洱青饼则不宜用沸水,免得沸水把茶叶烫熟。”
“不同种的茶冲泡时间也不同,陈茶、粗茶可以冲泡得久些,嫩茶、细茶则反之……”
“火候不对,反而会坏了茶香与茶味。”
“……”
秦氿心不在焉地坐在那里,偶尔点下头。
顾泽之说的她有听没有懂,普洱不就是普洱吗,什么宫廷普洱、普洱青饼,她压根儿不知道区别,明明喝起来都差不多!
秦氿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大大的杏眼里一片茫然。
顾泽之看着秦氿,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
这小丫头看起来好像单纯无害,但是爪子比谁都尖,现在缩着爪子发呆的样子,又变得单纯无辜,就跟猫儿似的,有两副面孔,有趣得很。
秋日的空气不冷不热,夹着花香的空气萦绕在鼻尖,让人不禁放松下来,安宁,闲适。
顾泽之唇角的笑意又浓了一分,把茶盅推到秦氿跟前,“你试试再沏杯茶……”
“妹妹。”
一个男音恰好打断了顾泽之,秦氿如蒙大赦,精神一振,循声朝秦则宁看去,欣喜地喊道:“大哥。”
秦则宁快步走到凉亭外,对秦氿说道:“我来接你回家……”
说着,他防备地看了顾泽之一眼。
“好啊。”秦氿正愁没借口跑路呢,立刻就应了,迫不及待地起身,对着顾泽之道,“大哥,我先回家了。”
秦则宁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妹妹的第二声“大哥”叫的不是自己。
他长眸一眯,眸色幽深,再次看向了顾泽之,目光中除了防备,又多了不满。
“这位是……”秦则宁不动声色地问道。
“端王府的顾三公子。大……顾三公子,这是我大哥。”秦氿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便目光灼灼地看着秦则宁,意思是,我们可以走了。
顾泽之微微一笑,道:“小丫头,我刚刚教你的……”
秦氿的心头一跳,生怕他又让她沏茶,忙道:“多谢大哥指教,下次我请大哥喝杯好茶。”
顾泽之点点头,“妹妹要记得自己说的话。”
“记得,当然记得。”
秦氿随口敷衍了一句,赶紧拉着秦则宁跑了。
顾泽之独自坐在亭子里,自己给沏了一杯茶,举手投足间优雅从容。
见秦氿走了,三皇子顾瑞走了过来,一脸歉意地对顾泽之道:“泽皇叔,方才二皇兄他是一时心急了。”
他真不知道自己这二皇兄是怎么想的,居然把顾泽之撂在这里,自己就先走了。哎,这甩脸子也甩得太不高明了。
顾瑞面上不露异色,含笑转了话题:“泽皇叔,那边正在玩射覆,您可要去瞧瞧?”
“好。”
顾泽之放下茶盅,起身随顾瑞朝不远处柳树下的几个公子哥走了过去,姿态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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