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快步穿过枫林。
等到了大镜湖附近的时候,就有人带着斗篷和手炉赶了过来。
这一次,秦氿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她披上斗篷,捂上手炉,冷冰冰的身体终于稍微暖和了一些。
“主子,奴婢已经派人回……回去叫大夫过来了。”一位年长的嬷嬷毕恭毕敬地禀道,“主持大师懂些岐黄之术,奴婢也让人去请来了,先给小公子瞧瞧。”
卫皇后点了点头,快步往前走。
厢房里已经备好了热水,卫皇后让秦氿赶紧先去洗洗,又吩咐幼白服侍。
幼白帮秦氿除下外衣,又脱下了她的中衣,入目的是秦氿瘦得皮包骨头的背部。
这一看,幼白倒吸一口冷气。
小姑娘不仅仅是瘦,而且背部的皮肤上布满了一条条青青紫紫的淤痕以及一些微凸的疤痕,纵横交错,这些伤痕有新有旧,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这分明就是一天天、长年累月地被人打出来的!
幼白突然的静默让秦氿怔了怔,随即,她发出了一声低呼,慌张地扯下那件挂在屏风上的中衣,遮住了自己,道:“幼白姑娘,我自己来行了,你先出去吧。”
幼白欲言又止地看着秦氿,见她神色不安,怕自己留下会让她更加不适,就屈膝应了一声,“是。”
幼白退下后,脚步匆匆地来到了右侧的那间厢房。
厢房里,卫皇后正喂六皇子喝姜汤,刚刚清净寺的住持来给六皇子瞧过了,说是救得及时,孩子没有大碍,卫皇后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八成。
见幼白进来,卫皇后把姜汤递给了一旁的嬷嬷,使了眼色让幼白和她一同去了外间,然后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她的眼中满是急切之色。
卫皇后让幼白去服侍秦氿沐浴,就是想看看秦氿的身上有没有那块胎记。
从见到秦氿的第一眼起,卫皇后就觉得她很面熟,眉眼间和妹妹至少有七八分相似。
他们卫家这一辈的姑娘多似祖母,有一双杏眼,妹妹的杏眼明亮清澈,尤其漂亮,而那个小姑娘的眼睛和妹妹如出一辙!
这小姑娘的五官不仅长得像妹妹,也似祖母,而且,与自己也有四五分相似。
这让卫皇后的心中涌现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主子,”幼白赶紧答道,“姑娘的背上没有胎记……”
“没有?!”卫皇后难以置信地脱口道,“胎记应该就在她右后腰的位置……”
“主子,那里只有一块伤疤。”幼白细细地描述着秦氿后腰的那道伤疤,“有铜板这么大,应该是烫伤,伤口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伤疤……”
卫皇后细细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眸光微闪。
铜板这么大的伤疤足以掩盖住胎记了。
她记得秦昕的右后腰也有一块差不多大小的伤疤,正好在胎记的位置。
当初她看到的时候只是心疼,而现在,这两件事似乎连在了一起。
卫皇后还记得当年妹妹在挑好了乳娘后,一次与她闲聊时说起过,乳娘有一个出生才两个月的女儿,妹妹还说,以后可以让乳娘把那孩子也带进府里照看,免得母女分离。
难道说……
卫皇后美目微瞪。
“主子,姑娘的身上都是伤,”幼白斟酌着用词道,“奴婢猜测,她许是长年都被人虐待。”
“什么?!”
卫皇后拍案而起。
幼白是卫皇后最信赖的宫女,也最知主子的心,更知主子让自己去看那位姑娘的胎记是为了什么,所以,一五一十地把秦氿身上的伤都细细描述了一遍,唏嘘道:“……除去背上的伤痕,姑娘的手足皆有伤。新伤大概是七八天前的,旧伤至少有好几年了,有被打的,也有被烫的和割伤的。”
卫皇后心里难受,右手下意识地攥住了拳头。
从幼白简单的描述中,卫皇后几乎能够想像到里头这小丫头这些年的日子过得有多苦,可她却能在瑧儿遇险时,毫不犹豫地跳下湖去救人。
有这样的心性,她一定是个好孩子。
“幼白,”卫皇后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吩咐道,“你先过去吧。”
“主子,姑娘许是不想让人看到她身上的伤,让奴婢不用伺候了。”幼白道。
“对对。”卫皇后忙不迭道,“她年纪还小,小姑娘家家的,脸皮薄。你就在外面守着,等她沐浴完了,再让她过来。”
幼白应声退下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后,幼白把秦氿领了进来,这个时候,六皇子顾瑧已经喝完了姜汤,沉沉地在榻上睡着了。
秦氿换了一身干爽的青色衣裙,这衣裳对她来说稍微有些宽大,让她的身形看着更显娇小。
卫皇后招手让秦氿在自己的身边坐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目光如笔,细细地描绘着少女的五官,她越看越觉得这个丫头与妹妹太像了,不止形似,还神似。
而秦昕,那个她自小看着长大的外甥女的容貌,既不似妹妹,也不似妹夫。
从前卫皇后倒没有觉得怎么样,儿女长得不像父母,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但是现在拿秦昕和秦氿一比,卫皇后心底的那种怪异,压都压不下去。
卫皇后神态温柔地问道:“我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呢?”
“我姓秦。”秦氿乖巧地回道,“单名一个氿字。”
姓秦?!卫皇后心头一跳。
这丫头也姓“秦”……
可如果真是她想得那样,这丫头现在就不该姓“秦”啊。
卫皇后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又问道:“秦姑娘,那你是哪里人?”
“我是豫州江余县人。”
秦氿有问有答,大大的杏眼黑白分明,清亮得宛如一汪春水。
单看卫皇后的态度,秦氿就知道卫皇后一定是发现了,至少也是有所怀疑!
卫皇后和原主的生母卫氏是嫡亲姐妹,感情非常好,而原主长得又像极了卫氏,卫皇后应该能认得出来。
只要这事儿捅到了卫皇后这里,就不是秦家想遮掩就能遮掩的。
秦氿乖巧地坐在那里,卫皇后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也不隐瞒,直到卫皇后突然话锋一转,问道:“那你为何来了陇州?”
秦氿的神情中露出几分明显的慌乱,顾左右而言他道:“顾夫人,小公子可还好?”
卫皇后深深地凝视着秦氿,她刚刚只是一试,瞧这丫头心虚的样子,怕是因为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才背井离乡地到了陇州的!
卫皇后没有再追问,顺着她的话笑道:“瑧儿睡着了,今日真是多谢你了。”
秦氿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跟着神色一正道:“顾夫人,小公子落水的事,您最好还是再查查吧。当时那位丁嬷嬷不但没有救人,还想阻止我救人。”
卫皇后自然不会轻易饶了丁嬷嬷,佛门重地不能用刑,正打算等回去后再好好审。
卫皇后把秦氿说的记下了,又若无其事地和她说起闲话来。
宫女端上了清净寺特制的薄荷糕,卫皇后隔着帕子拈起一块递给了秦氿,“来,试试这糕点。”
秦氿笑着抬手接过,宽大的袖子顺势滑下,露出手肘上的几道淤痕和似是被利刃划过的一道道伤疤。
“你的手……”卫皇后的声音微涩。
秦氿连忙把手缩了回去,尴尬地笑了笑。
卫皇后想抓过秦氿的手腕仔细看,又怕吓到了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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