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辰瑶的房间里,萧轻芜正在床边给她诊脉。
那一战祝辰瑶伤得并不轻,本就被石磊轰出了内伤,自己抹脖子那会儿更是差点割破动脉,连声带都伤了,几天之内是下不了床的。
而七玄谷中大乱一起,萧轻芜就开溜了,倒是没有人敢拦她,一路直奔星月分舵,恰好就遇上了只剩一口气被薛牧抱回来的祝辰瑶。
师徒俩没来得及交流什么,薛牧只留下一句“帮我好好照顾辰瑶”,就去了秘境。萧轻芜这些天也尽心尽力,眼下祝辰瑶脖子上的伤已经消了,只剩一道很淡的疤痕,目测也留不了多久就能彻底消除。
房门倾向,莫雪心走了进来。
祝辰瑶基本也没有太大问题了,见状急忙起身行礼:“师父。”
莫雪心轻拥着她:“瑶儿,你没事就好”
她的关怀实是真心实意,如果说在被“一二三”逼迫的那时候,她犹豫过弃剑,起码有五成是为了祝辰瑶。
无子无女的独身女人,是很容易把自己的嫡传弟子当成亲女儿对待的,薛清秋如此,莫雪心也差不多。在她心中,谷内弟子虽然都很重要,最重要的人还是祝辰瑶。
叛党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
祝辰瑶心中也颇为感动,带着点哭腔道:“师父,瑶儿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莫雪心沉默片刻,低声道:“这次真是要好好感谢薛牧。”
祝辰瑶不敢暴露自己和薛牧的关系,故意道:“薛总管会不会别有企图?”
莫雪心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话。
萧轻芜和祝辰瑶两女与薛牧的关系她并不知道。按照常理分析,薛牧来救她们当然是不安好心的,多半对鼎或者对人有所图谋,离了虎口也是入了狼窝。说是舍命相救,其实那也是薛牧自己误判了黑蛟王的仇恨,否则薛牧这种出名的善谋者可不会轻易把自己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薛牧确确实实有着救命之恩,也确确实实是舍命相救。并且事后提供安身之地,得以休整,还能图谋反扑。这个人情欠得实在太大了,大到她心中发慌。
薛牧的各种调戏犹在耳边,她知道薛牧喜欢什么可她甚至不知道薛牧如果提出要她身体偿恩的话,到底该不该一剑砍过去?
之所以满怀审视戒备,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吧,倒不单纯因为正魔之分。
而是因为她有点慌。
住在星月分舵,就更慌了。眼见门人们感激涕零,嫡传弟子被照顾得好好的,医仙子亲手治疗这恩要怎么还?
她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扶着祝辰瑶坐回床边,柔声道:“瑶儿你放心,师父很快就会想办法剿除叛逆,不会在此长留。”
旁边萧轻芜撇了撇嘴。不是我通知师父来救命,你们师徒俩都不知道被人摆在哪个葡萄架下玩出十八般模样了,还嘴硬呃不对,怎么能想这么不纯洁的事情真是的。
莫雪心转向萧轻芜,施了一礼:“感谢医仙子救助瑶儿。”
萧轻芜眨巴眨巴眼睛,忽然道:“我师父让我治的。”
莫雪心愕然:“尊师不是在京?”
“我还有一个师父,教我写书的。”萧轻芜从包包里摸出一本薄册子:“莫谷主要不要品鉴一下,轻芜自觉有些进步,又有点心虚不敢给师父看”
莫雪心抽抽嘴角:“尊师是”
“哦,他叫薛牧。”
“”莫雪心捂住了额头。
萧轻芜小心道:“莫谷主,不靠我师父你真能回谷吗?”
莫雪心知道很难,她能想到的只有去找问天道人或者冷竹帮忙。虽然这会导致家丑外扬,也会导致七玄谷再也没脸和玄天宗自然门争上下,但想着好像是比求薛牧帮忙好一点
尤其是洞虚强者的神识让她察觉到薛牧正在向这个房间走来,此时说什么多半他都听得见了。她只得嘴硬道:“自古邪不胜正,总是有办法的。”
薛牧的声音果然从门外传来:“想得美。”
莫雪心没有转头,听着薛牧进门的脚步声,下意识抿紧了嘴唇。
薛牧的脚步是虚浮的,他的伤可不轻,简单治疗并没治好,刚才还去了星罗阵,耗心耗力地做了一堆安排,确实很疲惫,至今神色还是苍白的。本该去休息,可又有点挂念祝辰瑶的伤情,这才跑来看看,也想顺便让徒弟给自己治疗一下。
结果在门外就听见莫雪心嘴硬,他实在是又疲又怒,说话也就更硬:“凭你这点残兵败将,想反攻七玄谷?七玄谷的叛乱借助了万毒宗宗主之力,还携带不知威能的毒兽在其中,现在云千荒也在里面,你怎么反攻?计策?你那点脑容量能想出什么破局之策,找问天还是找冷竹?”
莫雪心唯一想到的解法就这样被一口揭破,有点恼羞成怒地道:“找问天冷竹怎么了?”
“嗤”薛牧冷笑道:“我连一个眨眼都不要就能想出来的方案,你真当对方想不到?冷竹和云千荒一个鸟样,现在钻鼎眼里去了,你能提供比叛党更优的条件让他帮你?”
“冷竹和万毒宗不会合作在一起!”
“如果我说冷竹反而会和万毒宗更深入合作呢?你懂个屁,几百年前赶出去的支系,冷竹为什么不能大度迎回?现在是天下乱局,谁都打算增加自己的力量,你还当是在假惺惺坚持己道的时候?”
莫雪心心中一个咯噔,知道薛牧的判断更有道理。
时至今日,冷竹还会计较几百年前的派系之争?那时候的道争关他什么事?反倒有吸收归宗的借口才是真的。
“那”莫雪心勉强道:“问天是有德之士”
薛牧如同看弱智一样看了她好一阵子,才嗤笑道:“你和问天有过什么了不起的交情?石磊和玉麟是至交,你以为玄天宗倾向石不异还是你?为了正义吗?内部权争,谁是正义?”
莫雪心张了张嘴,终究说不出话来。
“其他各宗千里迢迢,你指望谁?派人求助,黄花菜都凉了。你除非带着这些人分裂独立另立宗门,凭你洞虚之能倒也可以占据一方。若说反攻七玄?呵呵,现在这世上除了我薛牧,不会有人能帮你!”
莫雪心沉默不言,祝辰瑶拉了拉她的衣角,低声道:“师父,不要和他斗气,他嘴皮子厉害的。”
莫雪心勉强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是嘴皮子厉害,而是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想要反攻七玄,除了薛牧,没有人能帮她了。
薛牧也不再理她,靠在椅子上,疲惫地道:“轻芜,帮我看看伤自己用了药,感觉还是不得劲”
萧轻芜听话地过去诊了脉,少女娇嫩的手指搭在脉搏上,虽然没有太多实质感觉,还是让薛牧心情略好了几分,调笑道:“喂,你该不会摸过很多男人的手?”
萧轻芜面无表情:“知道悬丝诊脉吗?要不是看在你是师父,现在搭在你手上的也就一根绳子。”顿了顿,补了一句:“勒死你。”
被骂了,薛牧反倒心情更佳,笑呵呵的。看得莫雪心侧目,实在无力吐槽。
萧轻芜诊脉良久,终于叹了口气:“师父用的药已经很好了,治伤的事儿也不是一服药就瞬间消的倒是师父带着一身伤,还思虑过度,又缺少休息,这才感觉疲惫的你、你又何必如此”
薛牧笑呵呵道:“我家徒弟纤手一摸,师父立刻精神了七八分,比什么休息都好用。”
萧轻芜难得地不回应他的调笑,手心亮起一阵柔和的白光,轻柔地探进薛牧的经脉里,替他滋养。
莫雪心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薛牧受着重伤,是为了谁?
受着重伤还思虑过度,又是为了谁?
思虑过度还不去休息,又是来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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