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变成了外交商务会,问剑宗相关的长老执事都在和各位宗主分别细商合作细节。蔺无涯笑着离去,大约是诸事放心,一身轻松地参鼎去了,懒得继续应酬别人。慕剑璃只能无奈地代替他和问天道人扯周天剑图的交换外借问题。
薛牧身边的宣哲没有动,坐在原位沉思了很久,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薛总管不仅是能谋,还能因人下药,指点给慕剑璃的都是这类以快打慢、攻其必救、以点破面的剑道之技,所以慕剑璃这么上手。换一种套路,慕剑璃还未必能玩吧?”
薛牧倒被说得怔了怔:“真当我神仙啊,我只是教了大略,具体怎么处理当然是她自己做的,这想必就是符合她风格的做法吧话说宣侯居然完看得破这里面的门道?我以为宣侯重势不重谋。”
宣哲叹道:“宣某确实不擅谋略,这次是明知有局,旁观者清罢了。若是当年宣某也有人指点一二,可能走向会不一样。”
薛牧看看左右的岳小婵和罗千雪,这种细节会谈场合里两个妹子都有点无聊恹恹的感觉,他沉吟片刻,忽然笑道:“今日小雪,山外凉亭景绝佳。薛某有酒,不知宣侯有故事么?”
宣哲哈哈一笑,做了个手势:“请!”
两个妹子欢呼一声,在许多人侧目之中飞奔出殿。
宣哲失笑道:“薛总管真是很宠她们。”
薛牧笑得咧咧的:“很可爱的,不是吗?”
宣哲笑道:“不错。”
走出聚剑堂,路上见到不少往来弟子,其中也有陆剑一等熟面孔。聚剑堂内的状况显然已经以极快的速度轰传宗,这会儿问剑门下基本都知道了,也心知薛牧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这会儿再看薛牧时,陆剑一等人神情很是复杂,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行了一个面对别家高层的礼节,也不知道是冲着宣哲还是冲着薛牧。
薛牧笑笑,也不理会,与宣哲岳小婵三人并肩,慢慢走向一处侧峰。
小雪慢慢变大了,大朵大朵地飘在空中,覆在山间,一片银装素裹,四处皑皑。放眼望去,远方都是灰蒙蒙白茫茫,并没有想象中苍茫辽阔的视野,反而更显问剑宗诸峰孤冷挺峭。
薛牧驻足看了看,低声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问剑门下冷峻孤高,性情清冷,胸怀不宽,何其相似。”
宣哲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倒也未必。金殿之巅,放眼河山万里,亦有心胸如豆者。阴森地宫,举头星月难觅,亦有大气磅礴者。”
薛牧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山腰有凸岩横空,岩上有亭,在雪中有些萧瑟微渺之感。四人漫步其中,从这里看出去,倒是有了些俯瞰的辽阔感,千山层叠,连绵白雪,远处有江,居然没有结冰,有孤身人影独坐江边悠然垂钓,怡然自得。
薛牧叹道:“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真可入画。”
宣哲和俩妹子都不是太理解薛牧这种突如其来的文艺范儿,妹子们相对于宣哲来说是文青小资了不少,好歹也是玩“音乐艺术”的人了,但总觉得有时候和薛牧比起来还真不够他文艺的。
罗千雪便挠头道:“人家是钓鱼,雪怎么钓?”
薛牧哑然,没好气地指着她:“钓你这个雪。”
“呸呸,来钓啊!就会动嘴皮子。”
说时无心,说完才忽然想到,他们的嘴皮子还真动过了首演之后激动的亲吻,抹得他一嘴的唇红虽然那时候不是什么男女感觉,但那好像初吻没了?
罗千雪懵了一下,继续嘴硬道:“我看公子想钓的是七玄谷的雪。”
别人看不出她丰富的内心,岳小婵立刻道:“哎呀你也看出来了啊?我觉得有些人眼神儿不好,尽盯着老太婆。”
当着宣哲的面,薛牧气得牙痒也不好揍她,只得道:“你在影射自家师父吗?”
岳小婵笑嘻嘻道:“你知道我说谁。”
宣哲笑道:“莫谷主的话和岳姑娘并列本期绝谱呢。”
岳小婵笑容僵了,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和那老太婆?并列?”
宣哲看她那模样实在忍不住笑:“是。”
岳小婵炸了:“夏侯荻在想什么啊?”
罗千雪悠悠道:“她自己也和你并列还不行吗。话说绝谱还没传到这来吗?”
言语间颇有点提前知道内情的优越感,看得岳小婵咬牙切齿很想扁她。
“应该传来了,只是近期这儿没人有闲工夫去看吧。”宣哲笑道:“我倒是很想知道莫谷主看见自己上了榜会是什么反应,勃然大怒找我麻烦呢,还是心中窃喜?”
薛牧兴致勃勃猜道:“表面勃然大怒,实则心中窃喜。”
宣哲抚掌而笑:“既是薛总管这么判定,那便九成是了。”
四人扯淡一阵,绕亭中小圆桌坐了下来。薛牧取了酒,笑道:“往日是青青常备,这回带来的小亲卫不晓事,我自己带了几瓶,已经快没了。”
岳小婵怒道:“去找你家剑璃拿啊,在问剑宗还怕没酒!”
刚刚联想到和薛牧亲吻的事情,这会儿罗千雪看薛牧有点心里打鼓如坐针毡,闻言便道:“我去找剑璃拿酒。”说完也不等薛牧发话,自个儿一溜烟跑了。
岳小婵奇道:“这傻丫头在干嘛啊?”
薛牧也没看出来,摇头道:“千雪一直有点二真不知道这样放她巡回走江湖会不会出岔子。”
宣哲道:“千山暮雪团,在京师演出了一回,反响非常热烈,比琴仙子还热烈。宣某倒是希望将来浮华之下,千雪姑娘还能有此纯真。”
这话倒和薛牧当初鹭州送别罗千雪之前说的不谋而合,薛牧讶然看了宣哲一阵,总觉得这是个豪勇大将型的人物,曾经自己鄙视过他洞虚没点毛用。可不料今天这么看来,也要重新评估才是。
心中这么想着,口头便道:“看来宣侯确实是个有故事的人。”
岳小婵乖巧地给两人添酒,她看得出来扯淡开始到了正题。
宣哲也不客气地任她添了酒,举杯致意:“既然薛总管出了酒,宣某自然应该出故事。”
薛牧笑道:“不胜荣幸。”
两人一饮而尽,宣哲掂着空杯悠悠转着圈儿,出神地说着:“人人都说,凡事大不过求道。但真正为了问道而习武者有几个人?薛宗主不是,她背负宗门。岳少宗主也不是,你背负期待。连二位世之英杰都不是,那碌碌世人又有几个是?”
岳小婵有些不服气,但想要反驳却没话可驳,只得噘着嘴喝酒。薛牧便道:“宣侯这么说,蔺无涯倒是的。”
“蔺无涯还真是。”宣哲淡淡道:“虽然他的一些作为,多半不太妥当,但他确实是真正坚定的问道者。而有些人说是为了问道,却把道变成任由解释的玩具,怎么对自己有利怎么来,所谓排斥异道,实则是权争的遮羞布,可谓问道么?”
薛牧眯起了眼睛。当年自然门之变,似乎即将要彻底展现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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