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匪首的这一积极表态,令八路军营长大出意外——王双龙当然不可能知道对方此刻的真实意图,但是既然黑石崖的人马愿意跟随八路军行动,无疑是解了己方燃眉之急。
“大当家的,军情紧急,我也就不跟你客套了;”说话的是夏连山:“我带领骑兵这就快马加鞭穿插到鬼子的前面去,然后调头阻击他们。你和你的弟兄们沿着青龙河岸边向上游走,边走边隔河开火,不能让小鬼子撤得太快。”
刘五妹固然满口答应,王双龙却感到了担心:“连山,你们穿插到这股日军的前方去,可绝对不要从正面阻击他们!”他唯恐夏连山孤注一掷、用这几十名骑兵去强行封堵日军退路。
夏连山则告知一营长,自己准备跳到日军的另一侧去、与黑石崖的人马一左一右形成夹击袭扰。
王双龙一听才放了心:“你们从两边能将鬼子拖住就行,不要过于接敌!我马上派人去和中央阵地的晋军商量,如果独12旅不肯发动追击的话,咱们就跟他们就此别过,一营单独从日军后翼追上去。到时候,咱们重新给鬼子来个三面围攻!”
“好,就这么办,骑兵连先行一步了!”
目送着夏连山带人策马离去,王双龙则朝着女匪首开了腔,他半是请求半是命令地要对方立即动身、隔河追踪打击日军。其实,此时他最忌惮的,还是这股无法无天的土匪出工不出力,对日军的追击只做隔靴搔痒。
但刘五妹的话却说得斩钉截铁:“王长官,黑石崖的弟兄个个不是孬种,这回保证让小鬼子们知道厉害!”
“大当家的,万万不要轻敌,这股日军装备精良,战斗力也很强悍。你们和夏连长的骑兵能拖住他们就是胜利!”
“行,俺们趁着天黑下手,有机会就过河打,没机会就在河这边打,吃不了亏。”
女匪首的语气里甚至透着一股喜滋滋的味道,这让八路军营长颇为不解——他实在不愿相信这股打家劫舍的恶匪会真心实意地打日本人。
刘五妹也不再赘述,很快带着手下的五十余人离开了。他们沿着河边一溜小跑着,眼睛紧盯着河对岸与之平行行进的日军队伍:日本人的卡车全都开着前大灯,这给他们清晰地指明着方位。
“大当家的,咱们还真要听八路的话、跟鬼子干上一仗?”师爷勉力厮跟上刘五妹的脚步,气喘吁吁地问道。
“为啥不打?小鬼子欺负中国人,打他们是天经地义!”
师爷闻听越发急了:“就凭咱们这几十条枪,那不是以卵击石?”
女匪首索性停下了脚步,正对着师爷的面孔说:“我自有分寸,当然不可能把山寨的老本赔进去——让机枪先隔河开火,看看日本人还不还手!”
机枪当然指的是那挺刘易斯轻机关枪,之前师爷向八路军讲述的时候打了埋伏,其实那挺机枪足足带了三盘弹鼓(有两盘是刘五妹此次下山专程携来的,为的就是预防与晋军独12旅翻脸时救急)。于是,在大当家的亲自授意下,十几个黑石崖的土匪护卫着刘易斯机关枪,开始向前加速疾跑,堪堪超过日军队伍之后,架在岸边一片相对开阔的土坡上,突然开了火。
这不是黑石崖匪帮首次与正规军作战,但今天之前他们也仅仅是与当地的晋军有过几番接触交火,不仅规模不大,时间也很短。而现在他们面对的则是武装到了牙齿的日本兵,人数在几百人之上,有车有炮。刘五妹为此严令,机枪打出半盘子弹之后,全体立即趴到岸边找掩护,不得随意开枪。
彼时包括卡车、步炮在内的日军后撤队伍,大约与青龙河相距两百米左右。完全在刘易斯机关枪的射程之内,随着小炮筒般粗细的枪口喷射出火舌,一束弹雨朝着最靠近这边的卡车飞扑了过去,土匪们甚至听到了机枪子弹射中卡车金属部位发出的锐响。
所有的匪众在那一瞬间都依从大当家的指令、把身体甚至脑袋躲到了树干、土坡、石块的后面,等待着日本人的还击。
结果,只有算不上密集的步枪子弹朝这里打来,且没有持续多久。而刘五妹和师爷最担心的有可能来自日本兵的冲锋场面,也没有出现。
“瞧见没有,师爷?这伙鬼子应该是怂了,一门心思往回跑,根本顾不上跟我们还手!”女匪首不无兴奋地对身边的师爷说道。
“那又怎样?大当家的,你就打算一路追着这帮鬼子跑下去?”
“着啊,”听出师爷话语中的焦躁与忧虑,刘五妹越发活泛起来:“咱们就隔着青龙河、一路撵下去,一直撵到西坪村——去找我大哥会合!”
直到听到女匪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这个小老头才猛然醒悟,抽紧的心头顿时一松:原来大当家的下得是这一招棋!师爷也清楚八路军徐旅关门山支队在西坪村的根据地(但他并不知道眼下西坪村已经成了战场),被大当家的称为大哥的八路军魏长官,虽然已不如从前那般待见这位结义妹妹,但总要大大强于龙湾村的那位贪图女色的晋军团长!
想到这里,师爷的底气多少壮起来一些,但他仍然谨慎地提醒刘五妹:隔着河追赶日本人,时不时地放上一阵冷枪就行,不可过多浪费子弹。
女匪首却有自己的主张——在针对八路军想要收编山寨武装的这件事上,自己已经得罪了包括魏鑫大哥乃至吴子健在内的长官;而今夜她在龙湾村玩的美人记计、金蝉脱壳计,更导致结下了晋军团长田明达的大梁子。如果不主动往八路军这边靠一靠,接下来的日子恐怕更加难过。
“告诉弟兄们,只要不伤了自家性命,可以多卖点力气打!”刘五妹做出了吩咐。她得在八路军面前表现一番自己愿意抗日的姿态,凭这一点再去游说结义大哥替山寨出头。
师爷自然明白大当家的用心良苦,当即便挥舞着小巧的转轮手枪,吆喝一众喽罗们继续追击开火。
青龙河岸边夹杂着刘易斯机关枪的火力射向日军队伍的时候,提前出发的八路军骑兵连则已经向前疾驰出了两三里之远,伴着连长夏连山的一声令下,五十多匹战马突然纵下河床,踏着卵石和泥沙以及浅浅的水流,噼里啪啦地涉到了对岸,随即就朝着同蒲铁路方向狂奔。
这是事先做熟的计划,骑兵连要跳到西面的荒原上埋伏,等到日军撤退过来,就与隔河平行追击的黑石崖匪帮形成东西夹击之势,袭扰迟滞日本兵的回撤脚步,接应王双龙第一营从后翼兜抄上来。
实战的表现,应该说比较完美地实现了这一计划:埋伏完毕的夏连山骑兵连,眼看着卡车开路的日军队伍从荒原上滚滚而至,青龙河彼岸的枪声此起彼伏,显示出黑石崖匪帮协助作战的忠诚。当日军队伍前翼进入正面伏击射程后,夏连山喝令开火。
这场东西夹击的作战,大约持续了一刻钟左右,远远地从南边响起了越来越清晰密集的枪声——那是王双龙率领着部队追上来了,并与断后的日军接触激战。至此,在完全失去了晋军独12旅助战的新态势下,八路军一个主力营附加一个骑兵连、以及五十多名土匪武装,对径自撤退的日军,了三面合击。
躁怒而又沮丧不已的日军联队长西条重平,实在没有料到前出到青龙河下游的这场战斗,会打成当前这样的尴尬局面。
远在文城的旅团司令部出于谨慎,命令西条的部队立即脱离显然属于晋军的防区前沿、撤往梨花浦一带构筑防线。联队长大佐满心以为、本部只要一撤就可以轻松脱离战斗——毕竟,这个夜晚是己方主动追杀敌军数十里之远的。
然而让他感到恼火的是,撤退行动刚刚开始不久,从青龙河岸的那一边就持续出现了火力袭扰,显然,有一股支那军在隔着河追赶自己;负责右翼行进的一个小队长报告,河对岸的火力不轻不重,但却始终纠缠不休。
就在西条重平犹豫着是否分一部兵力扑到河岸边去、狠狠打击一下骚扰之敌时,左翼竟然也遭遇了伏击!很快得到的报告是,左翼的伏兵火力同样虚弱,但同样顽固坚持(要知道,夏连山骑兵连使用的是清一色的小马枪,没有任何自动火器)。
日军联队长恨不能拔出指挥刀来、活劈了这个阴沉沉的夜晚——足足两个步兵中队、一个炮中队外加卡车队,厮杀了大半宿,却几乎没有逮住任何一股肯与之发力对决的敌军!这些阴险卑鄙的对手们,无一不是躲在夜幕里打着冷枪,即便刚才突然飞出来的*,也是稀稀落落,毫无气势。巴嘎!
于是,当自己的后队猛地传来战报:有数量众多的敌军从后翼追赶上来的时候,西条重平心头竟然狂喜起来:
“部队停止行进,后队改作前队,炮火实施打击!”
就这样,整整一个步兵中队的日本兵,在数门九二步炮炮火的掩护下,突然返身冲向了来时的路径。他们与正急吼吼追杀上来的八路军徐旅关门山支队第一营,撞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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