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林师徐旅687团团长张绍东的背叛出逃,这两天吴子健、李天林等已经在私下里多有议论,众人几番揣测,却都猜不透这位徐旅旅长手下的头号爱将、何以会沦落到这一地步。
新任一营营长王双龙,还极其小心地暗示支队长:刘政委在会议上谈及张绍东之时,颇有几分将吴子健放在一起比较的意味;他要吴子健最近在政委面前尽量谨言慎行,别往“枪口”上撞。
然而吴支队长对此颇不以为然,他告诉自己的爱将王双龙:八路军总部也好、徐旅旅部也罢,眼下整肃的是张绍东叛逃事件本身,绝对不可能籍此扩大化。
所以,当此时此刻刘树面对面地拿叛将张绍东的资历、能力与吴子健公然做起了对比,新任支队长顿时火冒三丈起来,咄咄逼人地质问道:
“刘政委,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是不是在你的眼里、我就是咱们徐旅的下一个张绍东?!”
眼见吴子健青筋暴露、表情甚至有些扭曲,刘树不仅没有退缩,反倒针锋相对地提高了嗓门儿:
“你紧张什么?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在辽县的时候曾经听旅部的人分析过,张绍东不大可能降日、也许是投奔了国民党军!回过头来再看看你,你作为支队最高军事主官,难道不是和国民党军正打得火热吗?又是联合作战、又是飞鸽传书的,现在还拿着国民党军司令部颁发的嘉奖令洋洋自得、沾沾自喜!我身为政委,从中提醒你几句、给你敲敲警钟,有什么不对的吗?!”
吴子健也像刘树刚才做的那样,将手中的两张字纸朝对方夸张地抖动个不停,有理有据的反驳着:
“大政委,那我也提醒你,颁发嘉奖令的是国民政府军委会第二战区前敌总指挥部,咱们18集团军现在就归第二战区节制,咱们集团军司令官朱德、现在还兼任着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咱们和中央军一样、同属国军战斗序列!”
“那又怎样!?”刘树丝毫不肯退缩:“我们的党性还要不要?我们帽子上的军徽从红五星变成了青天白日,是不是从此就要和国民党一个锅里吃饭?”
支队长听到这里不怒反乐,哈哈大笑着说:“真是新鲜!我们不和国民党一个锅里吃饭、难道要和日本人一个锅里吃?!”
刘树不禁愣住了。
争吵戛然而止,偌大的土地庙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了两个人气呼呼的喘息声。
刚才在两个最高主官流露出了言语冲突苗头的时候,支队部里的其它人就纷纷悄悄溜了出去。这一军一政两名领导之间的矛盾已经由来日久,在他们二人身边工作的官兵无不知晓,因此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站在屋里触霉头。
“老吴啊,我建议你我都冷静冷静,你看看,我们两个一争吵,战士们就都躲出去了,长此以往,影响多不好啊!”刘树换了一副声调,不无痛心地说。
吴子健见状,也便就坡下驴,叹了口气附和道:“好,我也不想整天吵来吵去,那么多正事儿等着你我去干,坐在这里吵能吵出什么名堂?但我还是坚持一条原则,作为支队最高军事主官,有关作战以及部署等方面的军情事宜我拥有最终的决策权;你做政委的有参与决策的权利,但拍板的事由我说了算。同样,政训方面的事情由你说了算,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做任何干预。”
“先这么定吧,”刘树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笔记本,语气淡淡地回应:“但是短期内我们支队没有作战任务,一门心思埋头扩兵、发展壮大根据地。”说罢,就把笔记本啪地一合,径自走出了支队部。
望着政委的背影,支队长本来还想再追着回敬一句:有没有作战任务你说了不算。但话到嘴边最终咽了回去,那无疑又将陷入反复争执的怪圈。
刘树前脚一走,吴子健立刻来了精神头,一叠声地吩咐通讯排的人,把施放信鸽的战士以及二营营长魏鑫找来。
他首先亲笔手书了一张字纸,回复中央军391团的飞鸽传书。内容有两项,其一,通过391团转达对第二战区前敌总指挥部嘉奖令的谢意,同时询问万元奖金下发的时间以及分配的方式。其二,正式向秦忠孝通报林师徐旅关门山派遣支队的成立情况,并简单附列了支队主官的名单。
这张用钢笔书写的蝇头小字字纸,是专门用来交付信鸽传递的。一看到通讯排那个负责信鸽的年轻战士走进支队部,吴子健立即把字纸递给了他。
年轻的信鸽战士参军前生活在北平胡同里,算得上是一名养鸽子的老手。支队成立后,原来的营部通讯班升格成为通讯排,这名战士也立即由原来敌工队调入了通讯排,专门负责与中央军391团驻地之间的飞鸽传书。
看着信鸽战士当着自己的面小心翼翼地将字纸卷成细卷、装入专用的卷筒中,吴子健很满意,同时就询问西坪村驻地与文城东郊的敌工队地下情报站联络点之间、建立信鸽传书的进展程度。叮嘱对方抓紧训练信鸽。
“下一步有了电台,就好办了。”
打发走了信鸽战士,支队长就喃喃自语着。一抬头,二营营长魏鑫已经走了进来。
“二营长,你来得正好!”
吴子健笑眯眯地打量着魏鑫身上斜挎着的驳壳枪——刘树从辽县返回后,他当初带走的八名通讯班战士也就将手头的短枪全部做了上交。而鉴于徐旅二营升格为了正团级的徐旅关门山派遣支队,吴子健认为至少在支队营级以上军官的层面,每人再背着一枝小马枪跑来跑去就显得有失体统了。于是下令这八支短枪不再返还给敌工队,支队长、支队参谋长、三个营的营长和教导员,即日起重新恢复佩戴短枪。
至于昔日的二营教导员、今天的支队政委刘树,则是早就改回短枪了——那正是眼前的二营营长魏鑫、从黑石崖匪帮的义妹那里趸来的新型号毛瑟*。
“咋样?这把枪和刘五妹送给你的那把比较,哪个用起来更趁手?”吴子健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劈头问道。
魏鑫当然是喜欢义妹赠送的那一支,当初无奈转送给刘树,其实是出于收买人心、息事宁人的目的。此时见吴子健明知故问地拿这事来调侃,只有憨憨一笑。
“支队长,等咱们再打上几仗,我缴来一支新型号的,送给你。”魏鑫眼望着吴子健斜挎着的显然也是半新不旧的驳壳枪,拍胸脯做着承诺。
“打仗不忙,刘大政委刚才还强调呢——短期内我支队没有作战任务;”吴子健一边说一边扮了个鬼脸:“你现在抓紧给我办一件事,去黑石崖找你的义妹,告诉她这个大当家的,我林师徐旅二营鸟枪换炮、升级为林师徐旅关门山支队了!眼下支队就下辖三个营,接下来还要大力扩兵。刘五妹只要肯带着她的人马投靠过来,我立即就给她一个营的编制,营长就由她来干!”
魏鑫吓了一跳:直接给个营长当!这官衔未免许诺得太高了吧?自己这个义妹手头的人马充其量不过二百,投奔了八路就当营长,只怕许多人要为此不服。
吴子健则满不在乎,他告诉魏鑫,给出一个营的编制惠而不费,而且可以先以独立营的名号,暂不进入徐旅关门山支队的正式序列。这股顽匪至今归降的意愿仍不大强烈,刘五妹在匪帮众人面前的威信也算不上至高;如果只许诺个连长,不仅对大当家的本人诱惑力不足,即便她对手下的一帮头目也不好交代。而且平心而论,黑石崖匪帮的武器装备并不弱,轻机关枪就有两挺,军用制式步枪、手枪也在百支以上,还有一门大口径土火炮。
“二营长,你要牢记一条宗旨,就是必须让你这个义妹带着人马投过来!”吴子健的神色和语气都变得颇为严肃:“黑石崖匪帮与我们有过几次严重过节,又地处我红星峡根据地的一侧,如果不归降我们,就始终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犹豫为难的表情始终挂在魏鑫的脸上,尽管只与黑石崖匪帮打过不多的交道,但他对所谓的义妹以及师爷、三当家的黑驴等人,却了解得很透彻:
“支队长,你用词用得太对了,他们就是一群‘顽匪’。落草浪荡惯了,想把他们收编成军队,难度实在是大。”
“当然不能操之过急,但也要有信心!”支队长开导着自己的部下:“他们说到底就是一群匪,前途渺茫。如果投奔了八路,转眼就洗白身份、变成了吃皇粮的正规军队,这一点是最能吸引他们的,你就抓住这一点,猛做你那个义妹的工作,我就不信这个女匪首,会不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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