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城的萩原旅团部,陆续接到了各路援军共同收窄了包围圈的通报。此时此刻,在萩原少将的沙盘上,已经可以清晰地标示出合围的态势。
旅团参谋长河边大佐,再次来到萩原晃的作战室;在这个不眠之夜,他已经数次往返于旅团部与火车站之间。此刻,他手握几份有关前线的电文,一边审阅,一边亲自校正沙盘上的标识,直到他本人认为准确无误。
“将军,现在可以肯定,对支那军的合围已经初步完成。”看着刚刚走近沙盘的萩原晃,河边大佐不无兴奋地说道。
老道的旅团长少将,凝神注视着沙盘上的一面面敌我小旗,没有吭声,过了片刻,他才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参谋长:“夜很黑,从临汾赶来的两个中队对地形不熟,能确定他们突击位置的准确性吗?”
河边参谋长犹疑了一下,他明白旅团长关注的核心之所在——领衔临汾援军的菊池少佐,之前曾经上报成功楔入并截断了支那军的退路;但其后不久,他的部队反倒遭到了支那军的夹击。这让整个旅团部上下都对临汾援军穿插是否到位表示出质疑。
“将军,我觉得既然大冢联队长已经接管了战场的指挥权,他所率领的丰店援军又打通了与菊池部的联络,应该可以进行修正,将临汾援军调动到外线。”
萩原晃终于点点头:大冢康介毕竟对方圆百里之内的地形算是熟悉,他从丰店县城方向包抄支那军的动作,如果已经与临汾援军实现了契合,还是值得期待和信服的。
“告诉大冢,不必急于对包围圈中的支那军发动总攻,首先确保不致其突围便可;”旅团长少将下了命令:“临汾援军迅速跳到外线作战,加强与大冢联队长以及毛利副大队长两部队之间的横向联络,彼此确定位置,抓紧弥补包围圈的漏洞和缝隙;如果能对峙到天明时分再实施攻击,方为上上策!”
萩原晃来华作战经年,深知敌军在火力装备和机动运兵方面的巨大劣势,这种劣势倘若再没有了山地、河流以及丛林的依托,将会成倍放大。今夜,他的部队已经成功地将支那军围堵在了一马平川的旷野上,一旦天光大亮,对手将彻底暴露在皇军的炮口枪口之下,从而使得围歼变得更加容易。
萩原少将的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了。之后,整个旅团部就都沉浸在了兴奋的氛围当中,众人信心满满地期待着这场围歼战将要取得的丰硕战果。但是,接下来,在文城城内和南同蒲铁路线上相继爆发的两个大事件,却最终改变了这场战斗的进程。
潜伏在文城城内的军统女少校,通过电台得到了中央军391团与八路军徐旅二营联合出击的准确时间。这个代号“山鹰”的作战计划,还被她第一时间就电告给了位于太原的军统山西站。
当然,王穗花向中央军上校索要作战计划的动机,并非只是通报给自己的上峰这么简单。她得到391团团部的复电确认之际,距离当夜十一时的开战时间还有八九个小时,而军统山西站情报二组针对文城日军大本营内部的袭击行动,其后便启动了前奏。
391团特务连支援给王穗花的六个人,当天上午已经全部进入文城城内,除两人白天在火车站南货场继续做工,特务连长赵木头亲率三名部下聚集于杨柳巷一号院内待命。
军统女少校首先要做的是调整原来的行动方案。秦忠孝率部在铁道线上动手的时间定在了午夜十一时,这让王穗花深感意外。她曾经推断“山鹰”作战肯定是要在天黑后动手,但是午夜十一时这个时间还是大大超乎了她的预料。这个钟点的文城城内,即便是火车站这样繁华的地段,也已经人迹罕至;而届时,军统女少校计划投入连同她本人在内的八个人,却要到火车站南货场(即濑名师团辎重兵联队负责运转的兵站)以及车站内外附近,共同实施爆破日军辎重军火的任务。八个人连同一台轿车,出现在灯火已经阑珊的午夜车站,极易引起站岗巡逻日本兵的注意和怀疑,更不要说还有日伪特务机关不分昼夜布置在这一带的便衣的目光了。
“组长,要我看,我们真的不能一下子派出八个人同时参加行动,搞不好,赵连长他们还没有把*送进南货场,我们留在外面的人可能就要被日本人围住盘查了。”
说话的是军统男中尉李彦,其实早在这之前,他就对自己的女上司组织如此大规模的袭击行动感到担忧,现在有了这个理由,李彦当然要再一次阻挠反对。
王穗花皱起好看的眉头,紧张思索着应变的办法。李彦这个混蛋说的固然对,但总不能就此放弃行动。现在看来,必须首先调整抵达火车站参与袭击行动的总体人数,赵木头与一名特务连士兵伪装成日军、携带*进入南货场的方案不变;原定的三名特务连士兵伪装成日本兵在火车站内外游弋的计划,以及李彦伪装成旅客在火车站票房埋伏的计划,则通通取消。因为到了午夜十一时之后,车站的月台、票房、站前小广场等处的人均已经廖廖无几,想如同白天那样隐匿在人流之中是不可能的。
军统女少校最终决定,原来计划她本人携一名特务连士兵驾乘雪佛兰轿车进入火车站前小广场,现改为同车携带两人,仍加强配置特务连的那枝伯格曼*。一旦潜入南货场的赵木头二人发生意外,轿车里的两名士兵将立即下车接应。同时,另外两名在火车站北货场做搬运工的特务连士兵,改为回到平时租住的房屋内待命支援,该处房屋距离火车站只有不足一里的路程,如果全速奔跑,也有望在几分钟内抵达火车站南货场一带。李彦不再执行现场任务,改为与电台台长老刘在杨柳巷一号院内留守。
军统男中尉对此没有表示异议。鉴于行动时间拖后到了午夜时分,到现场实施接应的武装人员,或许在行动顺利的前提下不必有任何动作,而一旦发生意外,所有接应者就必须真刀真枪地死打硬拼,这显然不是军统男中尉的特长。
应该说,此次行动的危险性已经成倍增长,到现场的人被迫暴露身份的可能性也大大提升。在随后王穗花向山西站报备行动方案不久,即得到站长本人的亲自复电批准,但同时强调,情报二组要尽最大可能确保行动同志的人身安全。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方案的调整无形中减轻了一个压力:原计划要由赵木头率领特务连的人一口气暗中干掉五名鬼子,换装他们的军服;但是这必须在日军的旅团部和联队部的眼皮子底下动手,难度可想而知;并且这个行动还不能过早开始,以免日军因一下子失踪多名官兵而触发警觉。
现在好了,修正后的行动方案,只需获取两套军服供赵木头和一名手下换装即可。王穗花要求,两套军服中必须有一套是军官服色,以方便赵木头混入南货场后在日军兵站内畅通无阻。
李彦率先提出了一个自认为极其睿智的办法,要特务连的人到日军官兵喜欢出入的浴池去,装成浴客趁机盗取入浴日军的军装,既可以兵不血刃,也比较简单易行。
但这遭到了军统女少校的断然否决。王穗花用一贯的轻蔑态度嘲讽了自己的男下属:
“你真的以为,被偷了衣服的日本人会光着身子、老老实实地呆在澡堂里一动不动?消息一旦传出去,满大街都会立即搜捕穿着日军军装的中国人;你这究竟是在搞伪装、还是在给日军通风报信?!”
一旁的赵木头等人赞同地咧嘴笑了起来,纷纷揶揄军统男中尉的方法有脑无心。
李彦再度受到奚落,竟然没有生气。当女上司顺嘴说出“光着身子”这句话时,他的心思禁不住再次开了小差,一双眼睛在王穗花的身体上贼溜溜乱转,心里则咂摸着对方“光着身子”的旖旎风情,一时间有些痴了。
军统女少校则早就把这个不贴谱的男下属抛在了一旁,与特务连长认真商议起如何悄无声息地干掉两个日本官兵的方案。最后,他们选择了晚饭后在日式酒馆:关西料理一带埋伏、伺机袭击在酒馆内用餐后的日军官兵。
此前,王穗花已经数次莅临关西料理酒馆,深知萩原旅团部的许多官佐都喜欢去那里享用纯正的故国风味,晚饭时分尤其要开怀畅饮一番,每每结束晚宴后从酒馆里走出来时,已是微醺乃至酩酊大醉。这种情况下,对其中落单的人突下杀招,将很容易得手且短时间内不会招致怀疑。
特务连长深表赞同,只是提出一点:动手时应采取用绳子勒喉的方式,避免用刀,以防军服破损和沾染血迹。同时必须选好藏尸地点,以防提前暴露风声。
王穗花计算了时间——日本人习惯傍晚五点左右开始进入关西料理用晚饭,以后在六七点钟陆续有人抵达。而通常第一批结束晚餐的人,要在七八点钟左右最早离开。那便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行动由特务连三人参与,我开车在附近接应,必要时可以把日本人弄上车,带到偏僻地方再抛尸!”
已然动了杀机的军统女少校,双眼放出了冷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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