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突然出现的手持长枪的士兵,骑兵连长夏连山立即从他们的军装上认出了对方正是阎锡山的晋军装束,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是独12旅。
“我们是八路军林师徐旅第二营骑兵连,我是连长夏连山,请问兄弟,你们是晋军的哪一部分?”
拦截在骑兵马头前方的这些士兵,果然就是晋军独12旅570团的,带队的是一名班长,得知这一小股骑兵是八路军,班长的脸色露出了明显的讶异;但既然来者属于友军,他们的戒备之意也就松弛下来,班长自报了家门,并询问对方的来意。
夏连山印证了对方的身份,立刻翻身下马,对着面前与自己个头相仿的晋军班长笑呵呵地说:“老乡,你是平泉县人吗?我的老家,可就在你身后的这座县城里!”
晋军班长的老家是正太路上的寿阳县,此时听见这个八路军的骑兵连长一口地道的山西话,并且声称老家就在平泉县,不由得多了几分亲近之意;况且,对方虽然军装上没有军衔标志,可毕竟报号是连长,他当即将长枪拄在地上,率先向夏连山敬了个军礼:“长官好!”
夏连山认认真真地还了一个礼,然后就向对方说明了己方的来意,特别强调自己身上带了一封需要面呈独12旅旅部长官的信函。当然,他并没有提及写信者是何许人也。
570团的团部里,田明达正在审阅参谋长提交上来的征粮计划,正值初春青黄不接的季节,一路狼狈溃败过来的独12旅随军携带的粮草本就非常有限,如果不下到乡村里面去征粮,恐怕很难熬得过去。心情不好的田明达,这时突然接到报告,称八路军林师徐旅的一小股骑兵前来拜访,此刻就滞留在一营的防区前沿。
八路军?还是骑兵?570团团长的惊讶之情同样不小。岂今为止,田明达还从来没有与八路军打过交道,甚至没有见过八路军的军装是何等模样;至于什么林师、徐旅的番号,他也仅仅是早前听旅部的人念叨过几次而已,印象中完全属于陌生。这伙共产党军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找上门来了?
满腹狐疑的晋军团长,正犹豫着是亲自去见来访者还是索*给副官去应付一下,报告的一个细节却突然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前来拜访的八路军除了十几名骑兵,随行的还有一挂大车,车上乘客当中有一个女兵,据称长得极为标致。
独12旅的旅部曾经有不到十人的女兵编制,多半为电讯班的通信兵以及文书,但是就在570团防御丰店县城的时候,旅部从文城派往丰店的电台以及通讯人员遭到日军袭击,损失了数名女兵,为此,郑旅长曾经恶狠狠地责骂了田明达。
田明达本人对女色可谓十分喜爱,早年在文城驻防的时候,也曾经暗中到城里的青楼嫖过妓,后来他被旅长派往几十里之外的丰店县城驻防,这口嗜好就此中断。得知眼下正等候在一营防区的八路军当中,竟然携有女兵,竟然长相标致,晋军团长色心萌动,于是决定亲自屈尊赶往前哨一探究竟。
果然一见面,八路军女兵张绣的漂亮容貌就让田明达为之惊艳,从对方骑兵连长夏连山的口中,得知了该女兵系林师徐旅二营的营部文书,晋军团长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就没少在张绣的军装上下瞄个不停。
夏连山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也完全没有料到独12旅竟然直接来了一个上校团长接待自己一行,而田明达的名字则在他的脑海中记忆深刻——八路军的骑兵连长虽然未能亲身参加丰店保卫战,但是前不久窝在大榆树山391团团部养伤的时候,中央军全团上下没有人不对田明达以及晋军独12旅570团破口大骂,正是因为他们的临阵脱逃,才最终导致了丰店县城沦陷于日寇之手。此刻,得以亲自看见田团长的本尊尊容,夏连山心头犹如打翻了五味瓶。
“田上校,敢问贵旅旅部眼下是否驻扎在平泉县城内?”夏连山尽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起伏心潮:“我本人携带了一封我营副营长吴子健的亲笔信,要面呈贵旅旅部长官。”
眼见晋军出面接待的是上校团长,夏连山也不敢再含糊写信者的身份,然而他哪里知道,田明达此时的心思近乎都放在了漂亮女兵张绣的身上,竟然没有对区区“副营长”的军衔挑剔作梗。
“好说、好说,”晋军团长忙不迭地邀请夏连山一行到他的团部暂歇:“把信函交给我的副官,让他亲自进城跑一趟旅部。”一边说、一边就又结结实实地剜了几眼穿着八路军军装的女兵。
平泉县城内,独12旅的旅长郑源面对一封出自八路军某位副营长的亲笔信,就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了,他颇为不满地喊进了570团的副官,不耐烦地询问了一番来访者的情形,然后才老大不愿意地拆开了信函。
这封出自吴子健手书的致独12旅长官的信函,主题很简约,首先通报了林师徐旅二营目前所处的关门山脚下方位,以及该部已经与中央军391团联合作战的现状,然后请求晋军独立12旅与该部建立联络,共同抵御日伪势力。
“口气真不小!”草草地读罢,郑源不屑地将手里的信一丢:“八路军本来就是被招安的偏师,一个营能有几条人枪?小小的一个副营长,大言不惭地差几个人跑来和我这个国军少将联盟,他也配吗?!”
田明达的上尉副官陪着小心答道:“旅座,卑职刚才亲眼看到了这支小股八路军,十几个骑兵胯下清一色是东洋大马,手里都是三八式骑枪,马刀好像也是日本货;看样子,这个林师徐旅二营,装备应该不差。”
“哦?从头到脚都是日本货?八路军难不成是日本人武装起来的?”晋军旅长转着疑惑的眼珠,大为不解。
“旅座您说笑了,应该是这伙八路军和日本人打仗夺过来的吧。”
听到570团的副官做如此解释,郑源的脸上禁不住一热:奶奶的,这么简单的道理竟然想歪了!不过,如果真的是从日本人手里夺过来的精良装备,那么这股八路军的战力,还真不可小觑。眼下独12旅孤悬敌后,强敌环伺,多一个相距不远的帮手,总比孤军奋战要强。还有,自己旅部失踪的情报参谋肖俊平杳无音讯,据说是流落到了八路军内部,不妨也借着这条线索进行搜询。
想到这里,郑源吩咐田明达的副官,要570团好生接待到访的友军联络官一行;今后,这个八路军二营与本部的联络,就交由570团防区以及田明达团长全权负责——说到底,八路军装备再好,也不过是一个营而已,自己毕竟是堂堂的国军少将旅长,不可能亲自屈尊去和对方打交道。
面对570团团部的热情款待,夏连山的心里仍然不是滋味。本能的意识里,他对这支土生土长的家乡子弟兵,还是充满了亲近之意;但从外界得来的各种有关570团丢弃丰店、临阵脱逃的传说,却让他如鲠在喉。只不过,临来之际,副营长吴子健特意叮嘱自己从大局着眼,不要轻易去揭独12旅这一耻辱的疮疤;所以有关丰店保卫战的话题,几次到了嘴边,又都被他咽了回去。
田明达的团部,是征用了一户村民的宅院,又临时支起了两间帐篷连成一片,既有团长的卧室,也有指挥部和卫兵们的休息之地。在团部内摆开的一桌欢迎午宴上,晋军团长特意邀请了八路军的漂亮女文书和她的连长共同坐席。
到了这一地步,女兵张绣已经从头号东道主频频投来的不怀好意的眼神当中,感受到了一丝淫邪之意,但是涉世不深的学生兵一来不知怎样应对,二来也出于照顾两军刚刚建立的友好关系,所以隐忍不发。而坐在她身边的骑兵连长则心情复杂,始终未曾察觉到这一幕。
酒席上,夏连山提起自己的老家就在平泉县城内,下午,他想借机进城一趟,探望久违五年之久的父母大人。田明达满口承应,并说派自己的手下送夏连长进城,其余的八路军弟兄可就留在团部内歇息。张绣急忙提出要陪夏连山一起去看望令尊令堂,并急中生智地声称是副营长吴子健的意思、由她出面代表二营营部慰问夏连山的家人。
看到八路军的骑兵连长答应了女兵的这一请求,田明达不由得满脸露出失望神色。
就这样,夏连山带着两名骑兵和女兵张绣,午宴之后进入了平泉县城,抵达了阔别已久的夏家老宅。
已经接近花甲年龄的夏家父母,面对游子夏连山的突然归来,可谓惊喜参半,望着一身戎装、高头大马的幼子,全家人无不喜动容颜。家境富庶的夏连山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夏家经营的成瑞祥字号更是平泉县远近闻名的绸缎布匹商家,仅在平泉县内就有两家店面,分号甚至开到了同蒲铁路线上的霍县县城。
然而,面对久别重逢的亲人,夏连山劈头得到的却是一个噩耗:他的姐姐夏百合以及姐夫全家,已经在丰店的战火中全部丧生,无一幸免!
始终牵挂姐姐安危的八路军骑兵连长,犹如五雷轰顶,不顾还有三名男女部下在场的情况,跌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刚才还一片喜气的夏家老宅,瞬间变得愁云惨淡。哭泣之声引出了深居宅院一隅的夏百合陪嫁女仆孙妮儿,面对着多年前离家出游、相貌已经大变的少主人,孙妮儿不敢上前,只是默默站在角落流泪。
夏家老太爷唯恐爱子伤心过度,使个眼色不要家人说出夏百合的死亡惨剧真相,只是含糊地声称夏百合全家死于日军攻城的炮火,所有情形均由死里逃生的女仆孙妮儿从丰店带回讲述。
心神俱失的夏连山,一把抓住那个可怜的女仆,哭喊着追问细节,孙妮儿吓得惊慌失措,幸亏一旁的女兵张绣及时赶上来,奋力格开了哀伤愤怒得如一头狮子的骑兵连长。意识到失态的夏连山本人,这才收敛了悲情。一瞬间,女仆孙妮儿对身着一身军装的张绣,油然而生一股亲近之意。
平复情绪之后,夏连山在与孙妮儿的交谈当中,得知姐姐一家在丰店的宅院当时竟然就是驻军391团的团部所在地,顿时明白了自己在大榆树山养伤之时,对方官兵已经知道了他与夏百合的关系,但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对方向自己隐瞒了夏家的悲惨遭遇。
他非常感激那个至今未曾谋面、但却在战乱当中派出部下护送孙妮儿回晋南老家的391团特务连长赵木头,孙妮儿并没有立即告诉少主人、自己与该特务连长之间的情愫。此刻她还不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不仅会与朝思暮想的木头大哥重逢,而且还成为了八路军林师徐旅二营敌工队的一名女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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