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蒙军的溃败,真的是崩塌式的。两挺机关枪几乎是在骑兵的眼皮子底下被炸飞,此情此景,以前在关门山脚下与八路军交锋的时候曾经出现过:那时候,正是他们的团长杜东强亲自指挥作战,结果被八路军的迫击炮炸乱了机枪和阵脚。如今,那一幕梦魇般地重现了。到了这一地步,杜总强也越发断定与他交火的是正规军,望远镜里他已经看清了轰击自己阵地的那门山炮,几发炮弹的精准命中,则为他的判断添加了有力的注脚——没有哪一支民间武装,能够如此老练娴熟地操作制式军用山炮!
杜东强知道自己根本无法约束溃逃的部下,所以他索性率先调转马头,向着来时的丰店城的方向狂奔起来。刚才在与大冢联队长通话的时候,对方告诉他务必守住临时阵地、皇军的援军马上出城。此时杜东强一边逃命,一边就祈祷着皇军能迅速赶到,支撑住溃败的局面。他的祈祷最终还真起了作用,刚刚奔出几里地远,迎面一列插着太阳旗的卡车车队,就出现在了视野中。
来者正是野村少佐率领的一个中队的步兵,他们一部分搭乘四辆卡车,另一部分则尾随在卡车的后面,远远的跟跑着。杜东强自从看见了卡车的车头,就急忙回头命令他的骑兵让开大道,跑向公路两侧的荒原。日军大队长野村少佐此刻正坐在第一辆卡车的驾驶室里,远远地发现蒙疆军的骑兵狂奔过来,禁不住咒骂了一声:他知道,那应该是这帮蒙古骑兵抵挡不住敌军,率先溃逃过来了。
野村少佐当即命令司机停车,他得搞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让蒙古骑兵们如此溃不成军。而杜东强的马就一直奔跑到了他的车头前面,还没等野村从驾驶室里跳出来,杜东强就慌慌张张地汇报说:“少佐,不好啦!敌军有山炮,把我们给打惨了。他们的炮打得非常准。我的两挺机枪,一前一后都被炸上了天!”
听说敌军的山炮已经开火,野村少佐唯恐宝贵的汽车会遭到炮击,急忙命令全体下车,然后卡车不要掉头、原地倒车后退行驶到安全地带。其中第二辆卡车的车尾挂着一门装有车轮的九二步兵炮,立即摘下推到路边。步兵中队所属的两门迫击炮,也火速搬下车厢,开始架设。这四辆卡车只搭载了该步兵中队的一个小队,其余位置则让给了炮小队的炮兵、弹药箱,以及大队直属的机关枪中队加强过来的两挺九二重机枪。
伪蒙军是骑兵,骑在马上奔跑的速度很快,远远地甩开了追击他们的人。所以直到这时,野村少佐也没有看到追兵的影子。但他不敢怠慢,毕竟,自己麾下另外两个小队是跑步跟在卡车后面的,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赶到。他命令杜东强,蒙疆军骑兵全体下马,原地在公路两侧布置第一道防线,在蒙疆军防线的后面,野村下令架起了一门九二步炮和两门迫击炮,与步兵小队共同组成了第二道防线。
公路上,391团的一营长指挥着三个连,分成三个波次向前猛追。可是,伪蒙军的马跑得实在太快了,眼看着越追相距越远,甚至在视线里变成了小小的黑点。一营长不去理会这些,他牢记着团座给自己的任务,那就是全速赶到大榆树山西麓的那个山口,即便在到达山口之前始终撵不上伪蒙军的骑兵也无所谓。他不时地回头,一面策动自己的士兵前进,一面观望远远跟在后面的那门克虏伯山炮,机炮连的人正在推着山炮的两个轮子、拼命地奔跑。一营长禁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这山炮果然管用!自己指挥部下攻击半天,也没有攻下汉奸骑兵的机枪阵地,可是到了山炮的炮口下,立即樯橹灰飞烟灭了!
不料,正笑得开心,突然间空中响起了尖利的呼哨音,紧接着,一发炮弹竟然在追击的队伍中炸响了!一营长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又有两发炮弹一左一右打了过来,其中一发打在了路旁,另一发依然打在了他的队伍当中。训练有素的一营官兵纷纷跑下公路散开卧倒;一营长则摘下望远镜向前瞭望,这才发现,在正前方的公路两侧,又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防御阵线;那炮就是从防线中打过来的。而且,这次一营长的望远镜里清晰看到,除了刚才穿着伪蒙军服装的骑兵,更有穿着黄色大衣的日本兵。很显然,那炮就是从日本兵的手中打响的。
“他娘的,日本人增援了,快向团座报告。克虏伯,赶紧还击!”一营长气急败坏地吼叫着。不用他发话,亲自指挥山炮的机炮连连长,在敌军的第一发炮弹炸响的时候,就已经下令停住脚步,操起望远镜观察;对方的首轮炮弹刚刚打完,他就看明白了阵势:是日军的九二步兵炮,还有迫击炮,听声音应该是九七式。
“瞄准,装弹!”机炮连连长果断下了命令。然而,这一次他晚了一步,刚才只顾跟在一营的屁股后面、埋头向前猛赶路,直到遭到炮击的时候,才临时止步操作,就是这么致命的迟缓一步,给克虏伯山炮带来了灭顶之灾。
对面野村少佐的防线里,原地静候的炮小队的小队长,很快就发现了跟随在追兵后部的那门克虏伯山炮。他操持的是炮小队的一门九二步兵炮,那两门迫击炮不归他指挥。所以,等九二步炮朝着追兵队伍打完第一发炮弹之后,他立刻命令炮手转为瞄准庞然大物的克虏伯;从他的望远镜里看得到,克虏伯周边的人也正在停下脚步,快速地进行着操作。结果,日军炮小队的小队长率先发炮,第一发正打在那门山炮炮位的正前方,炮弹掀起的冲击波,不仅轰飞了几名对方的炮兵,还把那门山炮的炮身也炸歪了,斜倒在了公路中央。第二发,则掠过了山炮的头顶,砸在了后面的公路上,把路面轰出了一个巨大的坑。
391团一营长差不多惊呆了,刚才还被他奉若神明的克虏伯山炮,顷刻间就遭到了对方炮火的打击,机炮连连长本人都被炸得倒在了路边,负责护卫山炮的一营的那个排,正有人奔过去进行抢救。
久经沙场的一营长,心里非常清楚,眼下在这一片无遮无挡的公路和旷野里,步兵一旦被对方的炮火压制住,接下来遭到的将是无情的轰炸,任你怎样卧倒隐蔽也无济于事。此时此刻,唯有不顾一切地发起冲锋,缩短与敌军的距离,造成对方炮火的射程失效,才可博得生机!想到这里,他也顾不上关心克虏伯山炮和机炮连连长的命运了,手中的毛瑟*一扬,大声喊道:
“一营全体,给我冲!”
同样久经沙场的一营官兵心领神会,立即从卧倒的姿势一跃而起,向前发起了旋风式的冲锋。一营长料定这是一场生死博弈,如不能迅速迫近敌阵,伤亡会惨不忍睹,他传下命令,三个连的十几挺捷克式轻机关枪全部集中向前,争取冲在最前沿。
冲锋发起的最初,仍然有日军步兵炮和迫击炮以及掷弹筒的炮弹、陆续炸响在一营的行列里,然而一营官兵个个勇往直前,并且充分利用前方公路两侧荒原的宽度,大幅散开队形,有效地降低了炮弹的杀伤力。随着对敌军防线的步步逼近,机关枪和步枪还击的弹雨,也射入了敌阵形成杀伤,这让最前面布防的伪蒙军先慌了,目睹着三百多人组成的黑压压的冲锋队伍前赴后继,他们的心理防线再度崩溃,当第一个家伙终于不顾一切地起身掉头逃跑之后,防线上的其它伪蒙军官兵瞬间掀起了逃命巨澜。
相距不到三五丈远的日军第二道防线,被伪蒙军突然汹涌的溃兵潮冲了个措手不及,防线顿时凌乱不堪,大队长野村少佐愤怒地嘶吼着,甚至拔出军刀喝令逃兵们立即回转;然而,中央军391团的前锋就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时机,拼尽力气加速奔跑,一举冲到了十丈之内!日军的火炮和掷弹筒统统失效了,中国人雨点般的七点九二毫米子弹(作者注:国军中央军的步枪、轻机枪和重机枪统一为七点九二毫米口径)打得日伪官兵鲜血迸飞。
眼看两道临时构建的防线行将瘫痪,无奈之下的日军大队长下达了后撤令,此刻他已经无暇去制裁蒙疆军骑兵的溃逃了,转为专心指挥唯一的日军步兵小队且战且退,掩护炮兵装备和九二重机枪先行撤往后面的卡车一带。同时,紧急派人去催促正在徒步赶来的另外两个步兵小队。不过,眼下他与支那军在人数对比上明显失衡,即便那两个小队稍后加入到战局中,仍然居于劣势。
“呼叫丰店,请求联队长大佐立即增派援兵!”
野村少佐急促地命令着身背步话机的通信兵——面前越追越猛的这股敌军,不仅装备精良,而且战术老到,战力剽悍,他们身上穿的乱七八糟的老百姓服装,不足以掩盖这是一支精锐的职业军队的实质!看来,无论是自己还是此时坐镇县城的联队长,都被欺骗了,以至于过于轻敌地只派了一个中队出城接应蒙疆军。眼下急需做到的,就是绝对不能让这股追兵再进一步迫近,他注意到支那军的士兵们已经边冲锋射击、边纷纷拔出腰间的刺刀往步枪的枪口上镶。显然,他们的指挥官在下令实施白刃战!日军少佐并不惧怕拼刺刀,然而目前他的部下实在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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