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健在这一刻率先亮出了自己的观点,就等于给全体与会的指挥员们定了个调子。刘树没有料到副营长会来这一手,他刚想出言解释,但吴子健趁势又加了一句:
“我的意见是,教导员此行最好不要带着那几名日军战俘了,等到与上级指挥部取得联系以后,再具体部署押送转运的方案也不迟。”
说罢,他就拿眼睛看着刘树。刘树内心一时极为恚怒,他甚至已经后悔刚才不该主动取消代理营长的头衔,那样的话吴子健就不会端着军事主官的架子肆无忌惮先声夺人。偏偏在这个关头,6连长王双龙又站出来表了态:
“教导员,我认为吴副营长的建议有道理。这次咱们连夜从西坪村撤往红星峡,那六个日军骑兵俘虏由新兵连的人押送,事后我听他们的一个排长说,俘虏们在转移途中极不老实,总想找机会拖住部队行进的步伐,有的还大喊大叫,想给鬼子追兵发信号。新兵连的人急眼了,拿*揍了他们几下,才得以继续赶路;他们——”
刘树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王双龙:“你的意思是,我带人押送俘虏的能力、还不如新兵连的新兵吗?”
王双龙一惊,顿时张口结舌不敢再言。倒是一旁的8连长鲁大江赶紧替老战友解释道:
“教导员,我想6连长不是那个意思,他是想说,押送俘虏穿过敌占区、那些俘虏可能就更不配合了,一定会找机会求救或挣脱,那样,你们会很麻烦。”
其他人都不开口,会场陷入了沉寂。
刘树望着王双龙和鲁大江,从心底不禁发出一声冷笑:好,我之前刚刚关了你们俩的禁闭,现在,你们就一先一后地回敬我了,好!
此时,教导员越发感到自己在林师二营的孤立无援,所以,他的去意也就越发坚决了:“好吧,我尊重吴副营长的建议,也尊重同志们的建议。我决定,此行只带营部通讯班的八名战士跟随。吴副营长,你继续带领大家开会吧,我要先去准备准备行程。”
说罢,刘树就面沉似水地径自走了出去。
会场更寂静了,众人怔怔地看着教导员的背影,继而又面面相觑。二营的连排级指挥员,其实多少都了解一些副营长与教导员之间的不睦;但此前营长还在,总能从中斡旋化解,也就没出现太大的波折。不料,营长刚刚牺牲,营部剩下的这两个主官,就如此之快地爆发了难以调和的争执——关于三个连长被关禁闭而引来的戏剧性的逆转,让更多的指战员看清了副营长与教导员的矛盾。
吴子健当然有些尴尬,他故意干咳了两声,随后说到:“这个、教导员的事情,我们先放一放,回头我再找他好好谈谈。接下来,我们需要研究一下二营今后的兵力部署。”
经历了这两场反夜袭血战,二营的连排建制遭到了严重的破坏,除没有参战的8连外,其余三个连都有整排、整班建制消亡的现象。吴子健拿着营部文书张绣统计上来的大名单,与连排长们逐一对质,在精确确立了各部无伤病的作战人员人数后,二营副营长做出了如下部署:
必须确保红星峡营地安全,为此,维持原来的鲁大江8连驻守红星峡的布势不变,辅以王双龙6连加强红星峡外围防御。这一带在整个关门山北部地区属于相对地势较低的宽大峡谷,如果外围防御不力,一旦敌军突至,就有被敌居高临下压制在峡谷内的危险。为此,6连将选择峡谷以南的几处要地,铺设独立阵地或火力点,在红星峡外围形成战术支撑,加大营地的防御纵深。
魏鑫7连,稍事休整后,将拉出关门山,重新奔赴西坪村驻防。
李天林5连以及营属重机枪班,维持原来的驻守河口村、关门山山口的布势不变。
骑兵连(暂时置留在中央军391团)、新兵连、营部、营属敌工队、营属炮兵班,将由吴子健亲率,步7连之后尘,拉出关门山,机动执行各项任务。
这个重新做出的部署,明眼人一看,就清楚是旨在恢复日军夜袭之前的二营原有格局——除了伤亡减员严重的6连被留在关门山之外,其余的变化不大。但是,副营长吴子健强调了机动兵力的运用,他要在山外那两处根据地之间,实现较强的兵力投送,以避免在遭到敌军进攻时、重蹈各自为战的覆辙。
散会后的指挥员们,带着刚刚鼓起的勇气返回了各部,红星峡内,迅速了紧张的备战;遭到了惨痛打击的八路军林师二营,身上的血迹和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涸,复仇的欲望已经在每个人的心头冉冉升起。
对关门山脚下的八路军实施了剿灭战,这一度给坐镇文城的日酋们带来了不小的欣慰。然而现在,他们的注意力却不放在八路军的身上了,新的威胁正开始困扰他们一直就紧绷着的神经。
首先是濑名师团紧急更换了电讯密码,临时启用了备用密码。命令是从南同蒲路前线的临汾下达的,由师团长濑名中将亲自签署;这在该师团进入中国战场以来,还是第一次。文城的萩原旅团部接到命令后,旅团长萩原少将才得知,在临汾城刚刚被皇军占领时,竟然发生了离奇的加藤旅团机要电讯参谋在城内失踪被刺事件。
接紧着,就在文城城内,从宋家沟慰安妇密营前来文城考察地形的宪兵队长平井寺一中佐,被神秘支那女子盯梢于火车站一带,并一直被追踪到城区中心的市政厅。文城特务机关的人在对该支那女子实施反跟踪和抓捕时,被该女子逃脱,后被恰巧在现场的支那特务队队长截杀。
这两件事,无论是行伍出身的旅团长萩原晃、还是常年主持特务机关的小岛正雄,都觉察出了更多的疑点。
关于临汾城内的刺杀案,由于那里刚刚实施占领,军方还没有来得及在城内建立特务机关;文城的特务机关长小岛正雄,通过军内的关系,获悉了相关的现场情况,在将这些情况向萩原晃通报的时候,后者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否决了是残留在城内的支那军所为的可能性。
“你知道吗,小岛君,”在文城的旅团部里,萩原少将表情凝重地对小岛正雄阐述道:“支那军的许多精锐部队,当与皇军正面相持作战时,表现得都相当勇猛;可是,一旦他们开始退却,部队就争相逃命,甚至轻易缴械投降,简直与原来判若两军!这是我自从进入北支那指挥作战以来,屡试不爽的经历;此外,发生在两个多月前的中支那南京战役的前后,也印证了这个规律。所以,我绝对不认为,在濑名将军的大军占据了临汾城之后,没有来得及逃出城的支那军残余、还拥有向皇军官兵发起袭击的勇气。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小岛正雄对旅团长少将的分析极为钦佩——这毕竟是一员征战多年的将军的经验之谈。当然,特务机关长还有着更具说服力的证据:
“将军,刺杀现场的遗尸表明,三个遇难的皇军官兵中,有两人均为精准的一刀致命,刺杀点分别是心脏和颈动脉。这种杀人的手法,绝非普通的支那军士兵所能做得到的。而从杀人武器来看,也不是支那军队普遍装备的步枪刺刀,他们的刺刀质量较差,应为专业的军用匕首。这种匕首,在支那军中相当罕见。”
“可不可以认定,是支那军专门组织的、针对皇军特殊部门的小股刺杀分队呢?”萩原晃对小岛正雄提供的证据颇感兴趣:“所以装备了与众不同的战术武器,人员素质也比较精干凶悍?”
小岛正雄没有吭声,他觉得萩原旅团长的设想过于离奇:至少在这之前,尚无类似情报显示支那军有这样的刺杀分队存在。不过,特务机关长的脑海里,再度闪现出了一个魅影:蓝衣社!
会是蓝衣社吗?
前不久,当关东军的几处特务机关,相继破获了在察哈尔、晋北一带活动的蓝衣社组织之后,小岛正雄也从中获悉了、蓝衣社山西的分支已经从太原派出谍报组追踪濑名师团南下的情报。当时,他与萩原晃旅团长讨论过这个问题,小岛还奉命与驻张家口、大同的关东军特务机关长联络过,可是相关的线索实在少得可怜,使得他们完全处于一种被动臆测的境地。现在,临汾城内蹊跷的刺杀案,则再次触动了小岛正雄这根敏感的神经。
“将军,我知道平井寺一中佐刚刚向您投诉了我,”特务机关长突然转移了话题:“可是,我那么做也是有充分理由的。”
接下来,小岛机关长就将在文城火车站发现和诱捕那名支那女人周怡的详细过程,向萩原晃做了汇报。旅团长少将本来也对小岛正雄有意将身负要责的宪兵队队长置于被跟踪的危险境地而感到不满,可是此刻听了对方的这番讲述,他的思路也被带进了蓝衣社的框架。
“你是说,蓝衣社注意到了咱们宋家沟的宪兵队队长?这未免有些荒唐了吧?平井中佐平日里在宋家沟深居简出,仅仅到文城火车站兜了一圈,就被人识破了身份?”萩原晃的脑袋摇得像一个拨浪鼓:“那岂不是意味着、《风计划》也被蓝衣社识破了?”
小岛正雄谦恭地进一步解释道:“将军,我也不认为平井队长的真实身份乃至《风计划》都暴露了,支那人恐怕还没有那个通天的本领,即便是蓝衣社也不例外。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个支那女人周怡对平井寺一起了疑心,至于她是从哪里起的这份疑心,现在还无从考证。不过,这个身手不凡、经验老到的支那女人,并不是一个人在行动,至少还有一个名叫李彦的支那男人,是她的同伙。可是当我追踪李彦身份的时候,发现也走进了死胡同。”
旅团长少将顿时明白了,他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貌似有一个神秘的支那人地下组织,在接近身份敏感的平井寺一中佐、接近平井寺一背后的慰安妇计划!
八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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