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伙日军便衣特务里一个带队的小头目,亲自动手搜查了军统女谍周怡尚有余温的尸首,从里到外仔细地翻检了两遍,显然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站起身,吩咐旁边的一个手下,立即向小岛机关长报告,请示对尸首的处理。
挨了一耳光后仍感到莫名其妙的支那特务队队长孟龙生,此时从这些日本主子对待周怡遗尸的严谨动作上,品出了滋味:这个娘们应该是日本人抓捕的重要人物,说不定真的是反日分子!
孟龙生最近从日本教官那里学到的最频繁的词汇就是“反日分子”;刚才在宝元酒楼里,他嘴里念叨的也是反日分子。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之前在他脑袋里只是一个模糊概念的“反日分子”,今晚竟然如此清晰地活生生闯到了他的眼前,而且,自己还亲手开枪、将其格毙。
妈的,杀死了反日分子——还是个女的!——本来应该是大功一件,现在却反倒挨了一个大嘴巴!更让孟龙生心下惴惴的是,看样子自己打死了这个女反日分子,已经闯下了不小的祸事。
奉命打电话报告小岛机关长的那个日军便衣,不一会就跑回来了,伏在那个带队的小头目耳朵边说了一句什么,小头目当即用日语向自己的手下下令:把这个支那女人的尸体,带回特务机关。
最开始在大街上出手抓捕周怡的那三个日军便衣特务,其中两个都遭到了军统女谍的瞬间重创,一个下身挨了一脚,至今疼得半边身体打颤;另一个更是被周怡手里的剪刀直接划在了鼻子上,半个鼻子几乎都被豁开了,鲜血淋漓,此刻正用一条同伴撕下来给他的衣襟捂着。这家伙见其余的人要抬走周怡的尸首,当即恨恨地挤上前来,就拿着那柄周怡丢下的剪刀,朝着她半掩半露的*,狠狠地划了下去,嘴里还叽哩哇啦地咆哮着。
包括孟龙生在内的站在一旁围观的人们,看着这一幕,无不感到心惊肉跳。这其中,就有宝元酒楼的掌柜白宝元。
白宝元刚才是跟着孟龙生这帮汉奸特务、一前一后冲出了酒楼大门的,周怡夺下其中一个汉奸特务手中的枪将其击倒、随后又朝着追来的显然是日本人开枪的过程,这个酒楼掌柜全都看得历历在目。他一下子觉得路灯下的周怡有些面熟,但是急乱情形下,没有回忆起来。
孟龙生突然朝着那女人打出一枪的时候,白宝元其实就躲在距离汉奸特务队长不到三尺的位置,他很吃惊这个从前的地痞头子枪法竟然很准。关门山土匪出身的白宝元,用过驳壳枪——现在酒楼的一个隐秘地方还藏着他的那支配枪——,知道这种德国镜面匣子在射击时、枪身跳动得非常厉害,并且它发火后的弹壳是笔直地朝着正后方蹦出,所以射击者必须将枪身的镜面横摆,以防褪出的空弹壳砸中自己的面门或脑壳。
而昔日地痞孟龙生对他手里的那把驳壳枪,显然运用得相当专业,不仅近距离一枪命中了那个女人,并且当他走到已经倒下的女人身边开了第二枪的时候,白宝元清楚地看见了这个家伙持枪的姿势和射击的手法。
白宝元并不十分在意被打倒的女人是什么身份,却对孟龙生刚才的一系列表现,感到了心惊。因为,这个破落泼皮户曾经与另外两个自己熟悉的女人有着生死过节:大当家的刘五妹,以及她的表妹小菊。春节期间,就在前面不远处的东城城关,孟龙生和其地痞同伙当街调戏侮辱那对姐妹,结果迫使愤怒的大当家的众目睽睽之下拔枪开火;此事于文城坊间轰动一时。
当白宝元确信了孟龙生被文城的日军特务机关长招去做了特务队队长,他第一时间就派人火速进关门山黑石崖去禀报大当家的,要她再进城时务必小心。白宝元知道,大当家的自从和表妹上次一起受辱,一直信誓旦旦地要找孟龙生报仇,依着她的心意,必定要要了那个地痞头子的小命。然而,时过境迁,地痞头子已经变成了特务头子,别说他手下还带着一帮武装特务,就是他本人眼下用枪的功夫,已经不是三两个人轻易能要其性命的了。
更糟糕的是,新晋特务队长显然非常青睐宝元酒楼的饮食,自他走马上任后,来酒楼吃白食的次数已经不少,今后想必还会将这里当作其主要的安乐窝的。可是这个家伙来了,与他打过照面(想必也一定印象深刻)的大当家的,还怎么到酒楼来?!
躲在暗处的白宝元,脑子里飞速地转着这些念头,同时他看见那伙无疑是日本人的便衣,已经抬着那个女人衣衫不整的尸体,并且拉着特务队长孟龙生,渐行渐远。白宝元看见有一辆带蓬的卡车迎上来,日本人先将女尸扔进了卡车车厢,随即七手八脚地纷纷爬进去,卡车呜地一声开走了。
刚刚经历了枪战的这条大街,慢慢恢复了平静。
白宝元急忙安抚一些受到惊扰、奔出酒楼的食客们,大声说着:没事了没事了,请诸位回去继续吃喝!这时,他的脑海里开始努力思索,那个被日本人追赶、又被孟大脑袋枪杀的女人,自己为何会有些眼熟?究竟在哪里见过?
宝元酒楼的掌柜,最终在这个晚上没能将自己的记忆碎片成功地串联起来。直到几天后,当那个潇洒倜傥的富华贸易公司副经理李彦,一个人来到酒楼吃饭,与他打个照面的白宝元才猛地吃了一惊——他终于回忆起,正是这个李彦的老板、富华贸易公司的女经理王某人,与那个丧尸街头的女人,一起谈笑风生地来过自己的酒楼!
在特务机关刚刚建立起来的刑讯室内,小岛正雄打量着这个一时将半座文城都惊动了的支那女人,她此刻的尸首被剥得一丝不挂,所有的外衣内衣都被证物科拿去搜检了;然而据他所知,搜检的结果仍然是一无所获。
除了一把标记着“北货场”字样的锋利剪刀,这个支那女人身上的其它物品,均与她的特殊身份毫无关联。这就意味着,线索在这里中断了!
得知了是支那特务队长孟龙生两枪之下格毙了这个支那女人,小岛正雄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文城著名的街头泼皮,受训还不到一个月,竟然超越了陆军特务机关训练有素的一帮老手们,成功地拿下了女嫌疑人。当然,他的第二枪是多余的,否则就该给这个刚刚就任的支那特务队长,颁发一枚奖章了!
孟龙生诚惶诚恐的解释是:在他一枪打倒了被皇军追赶的女反日分子后,发现该女躺在地上仍然试图开枪顽抗,情急之下,他就又打了一枪。
小岛正雄查看了支那女人的光裸的尸体,发现孟龙生射出的两颗子弹,一颗命中其左肋,另一颗,则直接命中了心脏一带。从手枪射击的角度而言,两枪都堪称优秀。
但是小岛正雄还是暗中命令自己的一个手下,又在一间黑屋子里痛揍了支那特务队长一顿。目的是要他明白,皇军要抓的是活口,而他的第二枪,打飞了特务机关一条重要的线索!这个代价有多沉重,目前还很难做出准确的估算。
特务机关长知道,被迫暴露在反日分子的监视圈内、担当鲜活诱饵的宋家沟宪兵队长平井寺一,已经气愤地离去了,他肯定会直接打电话给萩原旅团长少将、投诉自己的。或许很快,自己就会接到旅团长阁下的问询乃至训斥——倘若眼前这个一丝不挂的支那女人还活着,那么自己就会有办法撬开她的嘴,得到有价值的情报,从而可以向萩原将军做出合理的解释。但是,此时此刻,自己面对的只是一具不可能开口的冰冷女尸,行动失败带来的解释,无疑将很苍白。
小岛正雄注意到了支那女人尸首胸部的划伤,她的一只*已经被利器划得惨不忍睹。他清楚,自己的一个部下在鼻梁上有着同样的伤痕。这个女人果然很不简单,据报告,随身没有枪械的她,仅仅凭着手中的一把剪刀,瞬间就让自己的两个部下失去了战斗力;其后,当她逃到宝元酒楼附近、夺下了支那特务队一个队员的短枪之后,随手发出的点射更是压制住了四五个持手枪的陆军特务。
特务机关长心底竟然发出了赞叹:以这个支那女人的敏捷身手,如果她一开始手里就持有枪械的话,只怕自己的那帮部下,未见得就能抓得住她。
饶是如此,最终打倒这个剽悍女人的,也还是此刻正在另一间屋子里疗伤的支那特务队长!倘若没有阴差阳错地与孟龙生他们遭遇,这个支那女人也许真能成功地逃脱。那将是自己在历任特务机关长的位置上,闻所未闻的丑闻!
他又认真打量了一眼支那女人横陈着的裸尸,阴险地笑了起来,对身边一个手下吩咐道:
“去把支那特务队长,给我叫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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