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的天气很奇怪,低沉黄昏,看起来像要刮沙尘暴的样子,不过这长生像皇宫一样,有很多庭院,都是红木装的,虽不似皇宫金壁辉煌,但也考古讲究,庭院里没有树,到处都是花,彼岸花,红色绚烂夺目,白色伤感悲情,花朵像张开的手掌,远看上去,似大片大片跪地向天祈祷的人们,确是悲哀。
无歌瞧见她的表情,知她在伤感,却也奇怪女人是否都像她一样,这么容易感伤。
“这彼岸花只是它生长习性问题,才会被人们叫做悲情之花,种在这里是因为它喜阴,耐寒,好养活。”
碧游也奇怪地望着他,这男人似乎很乐观......
“可是它的花和叶确实永不能相见......”
“那又怎样,它能不能相见与悲情何干?”无歌一脸不屑,“世间恋人不能在一起时就会觉得自己像这彼岸花一样可怜,孰不知能否终成眷属在自己的选择,这花又没有诅咒谁。”
是吗她的父母亲彼此深爱对方,生不同时死同衾,试想当年他们没有私奔到祥和村,他们若放弃了彼此,母亲还是那个富家千金,父亲也可以继续寒窗苦读,金榜题名,他们的命运会不会被改写,至少还能活着......她没有爱过人,无法体会个中滋味。
“又在想什么?”无歌见她又出神,有些捉摸不透。
“没什么,这花很漂亮......”她蹲下身,用手轻抚这些花瓣,花本无味,飘散在空气中,竟也有一股清冷之气,让人心生寒意。
“我就说嘛,你看这红的鲜艳,白的纯美,煞是好看呢。”他俯身下去,在碧游身旁指指点点,好像在赞赏她终于看到了这花的美好。
腊梅盛雪,愚人看梅,聪者赏雪,智者观白,世间万物何其神奇,相生又相克,正反亦相兼,或许真正的智者是应该看梅,那样简单美好,正如眼前的这个男人,碧游笑笑,其实这样挺好。
在庭院了拐了好几个弯,终于到了一房门前,碧游抬头见门上牌匾写着‘极乐殿’,
无歌敲了敲门,门里之人应声后,俩人推门而入......
屋内一老者,年事已分不清,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须,一身黑身,白的极白,黑的极黑,形成鲜明的对比,颜色反差让他显得有些诡异,唯脸上和蔼的笑容让碧游心暖,当下便想,这人人畏惧的冥界,冥君和冥太子却平易近人,若让凡间之人知道了,许就不那么害怕死亡了吧。
“碧游见过冥君,多谢冥君的救命之恩......”语罢,便要下脆行大礼。
冥君眼疾,单手将她撑起,笑容暖人,“你方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回冥君,我叫碧游。”
“碧游......”他捊捊胡须,似有所虑,“龙跃九天,凤翔潜底,果然乃九天之凤......”
“啊?”碧游莫名。
冥君未作解释,话风一转,又问道,“身体可好些?”
“回冥君,我身体已无大碍。”说着,还朝无歌笑了笑,感谢他的款待。
冥君坐到塌上,无歌在一旁搀扶着他,父子间传递着无限的爱意,碧游终于明白为何无歌会如此单纯美好,有如此慈父庇佑,自是没有太多复杂的心思。
“你这女娃也是胆大,要知道放眼天下敢独自应对数百魔徒的也没有几人,你,哪里来的如此胆量?”冥君双手放于膝上,依然温温和和,只是语气略带些责备之意。
“回冥君,碧游不是胆量大,而是不得不这么做......”她难为情的又道,“其实我当时都怕死了,但我相信邪不胜正,只要我自己心念纯正,就不怕魔徒的伤害。”
冥君深叹口气,“这魔徒虽然猖狂,但抵不过人心的魔性,你虽然没有任何修为,但魔却不能控制你,于你而言,即是最大的修为。”
无歌立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却一直在保持微笑的看着她,说到魔徒,他倒来了话题......
“父亲,您在凡间游历数日,可否有什么收获?那魔徒为何一再在凡间滋扰?”
冥君未答因果,只淡笑着看了无歌一眼,转而却问碧游,“你我相识也属有缘,可愿拜我为师?”
碧游从未想过要拜师,一下子懵住了......“怎么,我这个冥君还不够资格做你的师傅吗?”
“当然不是......”碧游心中也在挣扎,“只是我一介凡人,不够资格做您的徒弟......”她一心只为济世活人,却从未想过要修仙问道,而且拜入冥界,是要修鬼还是修仙?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无歌乍一听闻父亲要收她为徒,还满心欢意,谁知这徒弟却打起退堂鼓,
“你可知我父亲三千年来未曾收过徒弟,如今与你有缘,想收你为徒,这等好事,还要思考什么......”无歌干脆走到她身旁,与她面对面,还朝她挤了挤眼睛,叫她赶快拜师。
“女娃,上善若水又怎及普渡众生......”
冥君一语击中碧游心底所愿,济世活人只是一种善行,若修炼有成,则到达的是一种境界,两者有如溪河与山川之别。
既然如今自己能有这般机缘,为何还要退缩......天下之道,苍生之苦,并非苦在身体,而在求仁不得,心无所向,在黑暗中痛苦地挣扎。而且她若学了术法,便不用再怕魔徒,可解万民之疾苦,驱赶妖魔,还天下一个太平......
这样想来,她便不再犹豫,向冥君行顿首之礼,
“师傅在上,请受碧游三拜......”
冥君欣慰,正上坐未动,只不住地点头。无歌好不欢喜,这师妹来的好,既漂亮又可人,不似小家碧玉,也非山野村妇,性情与他十分投缘,这以后就不怕没人与他拌嘴了。
礼行完毕,冥君言道,
“碧游,今日你拜入冥界,立下誓言,为师只送你四个字:但凭本心。”冥君一字一句,发自肺腑,“未来之路但有荆棘,只要你记住这四个字,任何难关就不是难关。”
“碧游谨记师傅教诲......”但凭本心吗师傅这四字听来容易,但若真的容易做到,师傅也不会刻意嘱托,尘世苍茫重重,世事乖舛万千,正如当年父母去世,她险些疯癫,更何况这修行之路慢长,又不比凡人,岂容她有一点差池......碧游年轻,经历不多,但她自小就比常人看的透彻,今日拜师她并不后悔,但求死而后己,也绝不忘却本心。
“快起来吧......”无歌一把将她扶起,笑呵呵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父亲没有这么严厉,放轻松就好。”想了想,又要寻她开心,“以后你可就是我的师妹,叫声师兄来听听......”
碧游虽很不习惯,但拜师大礼已成,他自是她的师兄不假,于是中规中矩的微微欠了欠身,有礼的叫道,“师兄......”
无歌拍了拍她的肩膀,摆出一副兄长的姿态,但笑容却更盛刚才。
冥君看着这俩人互动,脸上虽有笑意,但隐约可见一丝忧心,却转瞬即逝。他看着无歌,想起小时候他初来长生,没有母亲夜夜哭泣,他这个做父亲的心中有愧,便对他百般疼爱,如今长成,修为尚可,可必竟在他的羽翼下生活了几百年,若真到了外面,恐经不起风雨凋敝......是他这个做父亲的错,总想着能为她挡去一切灾难,盼他能无忧无虑,可天意难测,要面对的总要面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手,一把好剑是要经过千锤百炼,不断锻造才能堪当大任。
“无歌,这几日你就带着碧游熟悉一下长生的环境,以及各殿阎王,过几日我们去一趟万阙......”
无歌正和碧游笑的开心,听父亲提到万阙,便严肃了下来,“去万阙?”
冥君肃目点头,“前几日我传声给金裘和孟希羽,谁知这二人都在闭关......”
“这金裘在闭关都是常见,只是孟希羽也在闭关?”无歌哼笑一声,“这万阙最近很闲吗?他竟然有时间闭关?”
冥君虚虚皱眉,他方才已言传音给孟希羽和金裘,定是有要事才会同时传音于俩人,可无歌还是不够深思熟虑,想法和心境太过稚嫩,如此怎能堪当大任......
碧游在一旁听着,无从插话,她刚刚拜了师傅,从一个凡人走上修行之路,任她再聪慧,也对这其中的事物不了解......
万阙是何处,金裘与孟希羽对她而言就是两个陌生的名字,但师傅面色凛了下来,再一细想,师傅从魔徒手中救下她,自是从人间走了一遭,想必有一些想法,十之八九与魔徒有关。
心里这样想,便大胆猜测起来,“师傅可是为了魔徒之事?”
冥君投以赞赏的目光,又不禁感叹自己对无歌过于保护,以至他遇事总会往好的方面想。
“对了父亲,你此去凡间,不就是为了魔徒之事,如今可有眉目?”无歌收起了嬉皮笑脸,谈起正事也一本正经的很。
碧游听他这样讲,却道,“魔徒为祸人间,有不少百姓为此家破人亡,虽说魔未杀人,但却让人心生魔性,为何修道中人却不闻不问?”
冥君听得出其中有责备之意,不免感慨,修行是为何?人也好,鬼也好,神也罢,仙也罢,都不可逆天而行之,他岂会不知夭离恨调动数万魔徒在人间猖狂,他这冥界枉死之人就不计其数,魔不杀人,人却因魔而死......但无奈天数难违,这是上天对人间的考验,凡人尚且不理解,修行之人却不得不依天道而行之,正如他明明知道无歌在冥界查寻碧游父母的下落,他会不知?只是不说,若碧游父母尚在冥界,想必他这儿子也会瞒着他带碧游去见上一见,到那时他也许会出面阻拦,既知无伤大雅,便也纵容,想想或许不该,但碧游无修为,看不透他也不能责备。
“放心,我想父亲去万阙就是为了此事,”无歌虽单纯,但并不笨,父亲既要去万阙,必是同孟希羽商议此事,这些时日父亲可一直为魔徒之事担忧,再得说那孟希羽的师傅可是凌绝老道,那是除了父亲之外他第二个佩服的人。
碧游看向师傅,他老人家还是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让她不得不想,她刚才所言是否惹师傅不高兴了,但她确是不能理解,修行既为救人,又为何放任魔徒不理。再看无歌,他那张儒雅的脸上却始终挂着大大的笑容。她微微叹息,却又不好再问。
修行不在朝夕,法术可以言传身教,这其中道理要她慢慢去悟才好,道可道,名可名,就好比人在攀爬一座峻山,哪些石子挡路必须弃之,哪些可以用来当踏脚之用,只有自己去亲身感悟。
“无歌,这几日就由你教导碧游,她根基尚浅,先让她练习入门心法。”
“好的父亲,我会全力教她的。”说完,又朝碧游挤了挤眼。
碧游也松了囗气,无歌性格温和率真,由他教导她也放松许多,师傅功力自然高深,可心机一样高深。
冥君点了点头,“你们先出去吧。”
碧游和无歌双双颌首,便退了出去。
冥君见他们退去后,掐指算了算,便摇摇头,劫数!能否安然渡过全凭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离开了极乐殿,无歌带她来到了他的永乐殿,这里与极乐殿格局大体的相似,唯一不同永乐殿没有塌,只有一张床,被褥都是蓝色的丝缎子,床边的桌子上还摆放着许多民间的小工艺品.......
碧游拿起了一个人物雕刻,栩栩如生,俨然就是师傅。
“这是我刻的......”无歌得意道,又拿起另一个泥人,“这也是我捏的。”
都是师傅,“看的出,你和师傅的感情很好。”
“那当然......”
“那你的母亲呢?”许是和无歌讲话真的很轻松,让她想都没相便问出了囗。
无歌倒也不介意,道,“母亲早已不在了......”顿了顿又问,“知道我为什么叫无歌吗?”
碧游摇摇头......
“因为我母亲是一个哑女......她也是一个凡女子。”
说到这里,无歌有些悲伤,
“父亲当年还是冥太子时,有一次在人间历劫,被母亲所救,俩人一见钟情,结为夫妻,后来父亲才将真实身份如实相告,希望母亲能随他回来做冥太子妃,但是母亲不愿,父亲就自己回了冥界,后来母亲生下了我,把我抚养到十岁,终因病去逝,母亲去逝后,父亲才把我接回冥界,都两百多年了,就我和父亲相依为命,感情能不好吗?”
看他描述的云淡风清,心里也不好受......
“你母亲既是凡人,死后自然到冥界......”难道她转世了,既是无歌的母亲,师傅又怎会让她离去。
无歌也难得叹了囗气,“那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凡人死后变成鬼,鬼可以修成灵鬼,鬼妖,鬼魔,鬼仙,鬼神,但那都必须依赖于某种机缘,比如说不能投胎的鬼,只要它们放下心中的怨念,都是可以修行,或是生前有某些机缘死后也可以修行,一般情况下鬼都是在一定的时间内要到转生池去等待投胎,否则人间的秩序就会大乱。”
碧游不住感叹世事难料,那些枉死之人反倒有机会修行,上天果然公平,为你关上了一道门,也会为你打开另一道门。
“那当年师傅为何自己回到了冥界,他没有留下陪着你的母亲?”
无歌瞥了瞥唇,道,“父亲没提过,”
碧游心想,师傅不提许是不想他知道,否则既成了亲,师傅又怎会独自离去,他不像是薄情寡义之人,这其中定有隐情,也许跟他的遇劫有关,让他不得不返回冥界。
“别说我了,父亲不是让你修习心法吗......”他拉起碧游走到书案边,在摊书中翻找。
碧游腹议,果然是养尊处优的太子爷,悲伤都这么一带而过了,变脸比翻书还快,自己的生母,感情竟如此淡泊。
“找到了......”他翻出一本蓝色的小册子,递给碧游。
“天冥诀......”碧游轻念出囗。
无歌解释道,“这可是冥界的镇界之宝,里面包含了冥界所有的内功心法和修炼要决,还有冥界所有的法术也都在里面。”
碧游轻睨了他一眼,镇界之宝就被他这么乱七八遭的放在书桌上?真是......唉!
不过她心中仍然有惑,“我拜入冥界,是修仙还是修鬼?”
“哈哈哈......”无歌一阵哄笑,“我只听过死鬼,没听过修鬼。”
碧游瞪他,不知者不为过。
无歌笑的前俯后仰,笑够了,才道,“修仙那是仙家的说法,如今六界,神界覆灭,以仙界居首,仙界也成了修行之人都渴望的去处,妖和鬼是天生自成的,但都可以通过飞升去往仙界,所以叫飞升成仙,而实际上修行成功者,未必一定要飞升成仙,像我父亲,还有妖主金裘,修为都极高,但因为执掌冥界和妖界,所以都不能飞升成仙。\“
碧游点点头,大致有了了解。
“也就是说修行的心法都是一样的?\“
“人的修行法则大致一样,妖和鬼是不一样的。\“
碧游扬了扬手中的天冥诀,“这书里面的内功心法人也可以修,那为何是冥界的镇界之宝?”
无歌又道,“各界的修习心法都包括人,妖,鬼,除了魔界也都大致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各界的术法不相同,冥界的术法无论是主攻术还是防御术都比较阴柔,妖界最为狠厉,仙界则刚柔兼具。”
碧游翻开天冥决,除了文字还有图文,分为修人篇,修鬼篇,修妖篇,术法篇。第一页便大字书写着:修炼之人先修心,静心归笃。
正看的入神,无歌却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书,
“一会儿再看,我先带你去选个房间,”说完,不由分说拉起她向外走。
碧游忙拉住他,问道,“我想先回一趟祥和村,我朋友还在那里......”
这一切事情都发生的太快,一下子遇上魔徒,一下子晕睡了七天,又从一个凡人变成了冥君的徒弟,走上修行之路,真可谓是机缘巧合,可是她该怎样对朱朱朱砂解释,朱砂还好,以朱朱的脾气一定会跟她翻脸,碧游想想都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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