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万方开启的通信另一端,竟然是元老易卜拉欣•本•阿卜杜勒-阿齐兹。
这个老头在元老院的派别政治斗争中保持谨慎的中立,相对于汪泽仁为首的改革派和格林杰德•罗基为首的保守派,他享有“独立元老”的称号。
也正是这位“独立元老”,掌握着维护元老院统治至关重要的情报系统。
新罗马帝国专门的对外情报机关帝国情报局、负责反间谍和反叛乱工作的宪法保卫局、社情监察和维稳的和谐委员会都由其领导。
他还直接指挥一支神秘特殊的武装力量——帝国城管!这支类似九百年前中国城管的执法力量,除了拥有维护社会秩序的正常职能外,还肩负很多不为人所知的重大使命。
“太极”行星自治政府十二市长和治安局局长号称“十三太保”,而阿卜杜勒-阿齐兹旗下两个局长、一个主任加上帝国城管总监,则是人称“四大金刚”。
“太极”行星自治政府驻“新拜占庭”行星办事处主任冯万方,向阿卜杜勒-阿齐兹通报了丹娜•庞帝克的来意,尤其是当中涉及的可疑人物法图梅•宾特•欧拜德•本•阿扎伊。
冯万方并不是阿卜杜勒-阿齐兹元老的下属,其自身在“太极”行星自治政府里也没有多么高的权力。这么做仅仅是因为自治政府与元老院有协议,各行星办事处有义务向元老院的情报机关通报可疑人物。
通常情况下,可疑人物并不能获得如此高等级的待遇,由办事处主任直接报告给元老。只是法图梅是寄居于姜子钺家中,而且早已是宪法保卫局与和谐委员会关注的可疑人员,所以阿卜杜勒-阿齐兹才要亲自过问。
“元老,我实在搞不懂。”完成报告后,冯万方随口说出自己的想法,“既然那个法图梅是可疑人物,为什么还让她住到姜子钺家中呢?直接抓起来了事不就得了吗?”
“这些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阿卜杜勒-阿齐兹冰冷地说道,“那个丹娜•庞帝克是你们的人,我们不会多加干涉的。但是这个法图梅,一定不能让她上你们的商船,否则我们将撕毁协议,上船搜查。”
“元老请放心,职权范围内,我一定遵照。”冯万方表现得十分配合。
“合作愉快。”阿卜杜勒-阿齐兹说完便终止了通信。
但他的内心并不平静,冯万方的报告在他的内心激起了强烈的波澜——就如那句古老的名言“心中有一百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宪法保卫局与和谐委员会收集到的资料显示,法图梅•阿扎伊可能曾经加入了唯一真神教兄弟会,并且还接受过屠龙会的训练。尽管她的哥哥奥马尔•阿扎伊是位为国捐躯的烈士,而她自己却很可能是个反元老院反人民的*,而且现在就潜伏在元老院与罗马人民的大英雄姜子钺家中。
阿卜杜勒-阿齐兹很快就接通了麾下帝国情报局、宪法保卫局、和谐委员会和帝国城管诸部门负责人的通信,召开会议。
在对保卫“出瑞金记”计划作了情报工作上的部署之后,阿卜杜勒-阿齐兹将重点集中到了唯一真神教兄弟会和屠龙会上。
“唯一真神教兄弟会在2906年‘新麦加’行星暴乱事件之后,分裂成三股势力。”宪法保卫局局长王飞骏向上司和同僚作介绍。
“一股逃往英仙联邦和‘太极’行星,并且已经沉寂多年;一股号称由先知的使徒领导着,在境内还是相当活跃;还有一股也同样转入地下,但是我们的侦察员发现这股势力一直在策划恐怖袭击,目的是为2906年的事件报仇,只是袭击一直没有出现。但是不管是哪一股势力,都跟屠龙会有着密切的联系,特别是在武装叛乱上,屠龙会都给予有力的支持。”
帝国情报局局长李树斌也跟着介绍道:“综合我们敌后的侦察员搜集到的情报分析,兄弟会和屠龙会与联邦安全委员会、金铜锣实业都有密切联系。但他们并非铁板一块,应该是相互利用。姜子钺上校和‘郑和’舰队在围困‘安德洛默达’行星期间,就是因为屠龙会绑架总统女儿宋晓瑜才将其抓获。”
“如果这个法图梅•阿扎伊真的是唯一真教兄弟会的成员,她潜伏在姜子钺家中,是借机掩护还是对姜子钺进行监控呢?”帝国城管总监张清亮问道。
“首先,我们还无法确定法图梅•阿扎伊是否为兄弟会成员。在‘新麦加’行星缴获的名单里是有一个名字与年龄相符女成员,但这并不能判定就是姜子钺家中的法图梅。”王飞骏解释道。
“‘新拜占庭’行星的和谐档案里也没有关于这位法图梅的不良记录和可疑记录。”和谐委员会主任朱智诚也跟着说。
他口中的和谐档案其实就是公民言行监视系统。元老院治下的每一个行星都有这种系统,它将在行星上、大型聚居型空间站里的绝大多数公民的言行记录下来,并且根据预设的条件做出判断和预警。
一旦某个人在这个系统里被认为达到了可疑的级别,即由当地和谐委员会通知执法机关或指定特工跟进。
一个人要达到可疑级别并不容易。
像发表一些反元老反人民言论并不能引来特务人员,虽然会被和谐档案记录在案。甚至许多刑事上的犯罪动机和行为,也往往只是达到不良级别而成不了可疑级别。
比如几个人通过民用通信系统谋划抢劫银行,和谐档案会记录下通信内容,并向银行和公安发出安全预警,但如果抢劫没有发生,系统是不会轻易向警察机关提供那些策划者的详细信息和具体的通信内容的。
但是一个人要是接触了那些已经被列为危险的个人或组织,或者与这些个或组织存在明显关系的,就可能被系统升级到可疑级别。
比如潜逃疑犯的亲属,又比如主动或被动接触了已知英仙联星际联邦谍报人员的人。
像寄居姜子钺家中的法图梅•阿扎伊,尽管她是烈士奥马尔•阿扎伊的亲妹妹,履历上也无懈可击,但因为她与宪法保卫局缴获的一份反元老院反人民极端宗教恐怖组织“唯一真神教兄弟会”成员名单上的一个女成员,同名同姓同年龄同籍贯,而被系统升级到可疑级别。
其实,在和谐档案里,多次成为联邦军俘虏并与联邦军人罗博其及家人有过密切联系的科学家,陈维茵,也已经被升级为可疑级别。
而姜子钺现在的女友,帝国军部从事文职的下士丹娜•琪拉•庞帝克也因探访过战俘营中的罗博而曾经上升为可疑级别。
和谐档案在各个行星上的执行力度并不相同,首都“新拜占庭”行星和军事重镇“伊谢尔伦”行星最为严密,几乎到了无孔不入无事不管的可怕境地。
现实生活当中,一个普通人巧合地与一个有犯罪前科的陌生人在共公厕所里洗手时靠得太近,都有可能被上升到可疑级别,在随后的数天到数周里受到更全面更深入的监视和更紧密更精确的追踪,直到和谐委员会或者相应执法机关确认无疑解除了可疑级别为止。
在其他行星,特别是偏远落后的行省行星,这个监视系统往往成了地方官僚大搞形式主义的最好诠释。
例如“新莱茵”星域会战前,和谐档案根本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任凭分裂分子大举走私武器和聚众起事。
即使在经济发达并且驻有中央舰队分舰队这种重兵的“阿非利加”行星,这个系统同样没能产生预计中的效果,让民•运分子可以从容反叛。
帝国境内唯有“太极”行星是不存在和谐档案的,但是市长联盟和治安局部署有独立的国民监视系统。根据和元老院达成的协议,自治行星的国民监视系统向和谐档案部分开放。现在这个特权已经转移到“新中原”行星上。
综合自和谐档案建立之日到现在的一百多年效果来看,除了在一两个重点行星上,大部分地区并没有发挥当初设计的作用,倒是弄出了不少冤假错案。
而且各行星间的监视数据共享只能依靠无人通报舰传递,在这浩瀚的宇宙里,时效性也就变差了。
元老阿卜杜勒-阿齐兹其实内心早对这个监视系统丧失了信心,他对和谐委员会主任朱智诚不满地说道:“单靠和谐档案来判定法图梅,还是不够的。你最好抽调一些人手直接跟进。”
“卑职明白。”朱智诚谦恭地回应。
阿卜杜勒-阿齐兹接着作了总结:“现在危机越来越近,兄弟会和屠龙会不可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他们一定派遣大量人员潜入‘新拜占庭’伺机进行破坏。从现在开始,取消所有休假。四大部门进入最高戒备状态,加强对反元老院反人民的敌对份子的监控,确保‘出瑞金记’计划安全顺利实施。”
正当元老准备终结通信会议时,和谐委员会朱智诚却报告:“我接到最新报告,首都出现流言,说有人正在策划对执政官汪泽仁元老的暗杀行动。具体的信息采集报告已经发给元老和各位了。”
阿卜杜勒-阿齐兹扫了一下显示在桌上的报告,发出指示:“追查它的来源。”
但紧接着,他又补充说:“让我们的线人散布消息,就说唯一真神教兄弟会已经打入元老院内部。并让暗示人们把这两个谣言相互联系起来。”
“元老,这算是将就计吗?”朱智诚大胆地问道。
“我们要‘打草惊蛇’。”阿卜杜勒-阿齐兹不假思索就回答手下,“你们马上去部署行动。”
“是。”众人齐声回应。
通信会议结束后,深藏在新罗马市南部闹市办公楼里的和谐委员会主任朱智诚,立即接通了另一条加密的通信专线。
全息立体成像上显示出了帝国执政官汪泽仁的影像。
朱智诚将刚才与阿卜杜勒-阿齐兹和其他同僚的会议内容,向汪泽仁作了简明扼要的汇报。
按照元老院正常运作程序,这些内容,在稍后不久的元老院例会上阿卜杜勒-阿齐兹便会做通报。但一直以来,汪泽仁都能通过朱智诚预先知悉。
朱智诚还不忘补充自己的想法:“阿卜杜勒-阿齐兹元老,指示接着敌对分子暗杀您的流言放出新谣言,似乎含有深意。”
“这很有可能是要混淆准备暗杀我的势力的视听。不过元老院例会上我会向他问清理由的。”汪泽仁说道,“我现在倒是挺关心那个法图梅•阿扎伊,如果她真是唯一真神教兄弟会成员,那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朱智诚为难地解释道:“现在的难点在于还无法确定法图梅是不是兄弟会成员。而且就算真是,她借着烈士遗属的身份住在姜子钺家中,也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就连姜子钺本身和他的家人、朋友都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目前只能加强监视。”
“如果法图梅不是唯一真神教成员,那岂不是浪费了我们宝贵的人力资源?”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当前‘新拜占庭’行星上,关于唯一真神教兄弟会和屠龙会这些恐怖组织,我们能够搜寻得到的线索就只有这个女人。”朱智诚显得很无奈。
汪泽仁对朱智诚说道:“既然如此,也就只好这样了。”
这句话表明了汪泽仁,作为第一元老兼帝国执政官在这方面显得更无奈。
2890年的大战过后,元老院与罗马人民的谍报机关在隐蔽战线上日渐丧失战斗力。不要说跟英仙星际联邦安全委员会龙争虎斗,就连监视和防止内部的叛乱和分裂,都难得有令人满意的战果。
元老们的分工实质上为势力范围分割,说其为权力割据也不为过。
保守派元老是军工国企和大资本家的代表,由民企老总、国企高管、社会名流等组成的国民议会、政治协调委员会自然由其掌控;代表中产阶级、小公务员等小资产阶级的汪泽仁等改革派掌控着枢密院这种权力执行机构;作过特工也当过律师的阿卜杜勒-阿齐兹既兼任帝国首席大法官,又分管司法和情治系统。
司法和情报可是原来老保守派一直掌握着的领域。因为无论是司法系统还是谍报部门,其固有的人员稳定、工作保密性质有效保证了这分权力的顺利传承,也使他人难以插足。
汪泽仁成能功地将和谐委员会主任朱智诚转化为自己人,在阿卜杜勒-阿齐兹元老麾下打入一颗棋子,已属不易。
虽然历来就有政治上对立的元老相互收买对方麾下骨干的行动,但取得成功者却寥寥无几——确切地说,能够让普罗大众知悉的很少,哪怕是后世的人都很难获知前任元老之间的斗争情况。
毕竟元老院还牢牢掌握着政权,一切内部斗争的过程和故事都还被当作最高机密封存,甚至被销毁。
正是因为这种不为人知的权力割据,大大地阻碍了新罗马帝国的发展,甚至成为和英仙星际联邦斗争的绊脚石,令曾经满怀宏图伟志的汪泽仁倍感心力交瘁。
汪泽仁处心积虑地要当上独裁官,就是寄希望于利用独裁官的终极权力来统一元老院权力割据,将中央集权体制的优势最大化。
所以,面对当前这个即将到来的空前危机,对独裁官屡试而不可得的汪泽仁还是充满了期待。
于是,他还是郑重地对朱智诚说道:“朱公,请认真执行阿卜杜勒-阿齐兹元老的指示。我也会让枢密院的人全力配合你。”
“卑职定当不负阁下厚望。”朱智诚谦恭地回答,然后又关心地说,“还有,卑职认为刺杀阁下的谣传恐怕并非空穴来风。阁下有必要加强保卫。”
“既然把目标定在我身上,又让这个企图暴露出来,那岂不是自相矛盾?要么是故意放*,要么是实力不济。所以我自己倒不担心这个谣传中的暗杀。”
汪泽仁对自己的安全信心十足。实际上当上执政官之后的他,一直都是深居简出,除了秘密视察和出席必要的场合外,他要么在重兵拱卫的元老寓所生活,要么在安保极严的人民广场上和四大权力建筑里工作,极少公开露面。
但他对朱智诚的意见也很满意,接着说道:“不过,你的担心也很有道理,我会让元老院卫队加强戒备的,我自己也会注意日常行为的。你就放心吧。”
“是,执政官阁下。”朱智诚高声回应道。
结束了与朱智诚的通信后,汪泽仁立即接通帝国宣达官迪戈•加托的通信。
“听说有人要刺杀我的消息了吗?”汪泽仁笑着说。
“阁下,正准备向您汇报这事呢。”加托却严肃地回答。
“在这个时候有人想趁火打劫,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帮我把这个消息扩散开去,并暗示策划者不仅针对我,还针对整个元老院。还有,把‘新拜占庭’行星即将面临的危机泄露出去。”
“阁下,卑职明白怎么做了。”加托高声回答道,他已经清楚汪泽仁的动机了。
“那就看你的了,加托公。”汪泽仁满意地结束通信。
这时他的私人助理奥托•贝特曼,传来通信,特派的无人通报舰“丘比特”818号已经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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